臨淄西郊十裏迎賓亭,彩旗飄飄。


    田午與田布等朝中重臣恭立亭前,迎住魏使車馬。


    迎賓樂聲中,田午親執魏使手登上公輦,隨行人員分乘車駕跟在後麵,緩緩馳向臨淄。


    夜間,齊宮膳房裏,酒肴豐盛,紅袖歌舞,杯盤狼藉。


    田午與田布等重臣輪流敬酒,魏使酩酊大醉,兩名美女一邊一個架起魏使前往驛館歇息。


    翌日晨起,齊國大朝,魏使持節候立於政務殿殿門外的台階下。


    宣旨內臣唱宣:“君上有旨,宣上國使臣覲見!”


    魏使手捧使節,昂首挺胸,大步進殿。


    步入正殿後,魏使呈上魏武王手書的借兵國書。


    田午恭恭敬敬地雙手接過,細讀一遍,對魏使道:“大魏國為我上邦,魏王有命,寡人不敢不從!”


    然後轉對內臣:“擬旨,奉魏王之命,竭齊之力,發銳卒六萬,戰車五百乘,輜重車八百乘,拜上大夫田布為主將,大司馬欒平為副將,公子忌為監軍,大司田督運糧草,聽命魏王差遣!”


    內臣一邊擬旨去了。


    魏使拱手道:“在下代我王謝齊候慷慨相助!”


    “特使不必客氣。”


    田午笑著迴禮:“這是邦國應盡義務!”


    “請特使轉奏魏王,魏國乃我上邦,魏王乃寡人親家,魏國仇讎就是齊國仇讎,魏王所惡就是寡人所惡!”


    “在下一定轉奏我王!”


    “敢問特使,我三軍何時應征,魏王可有旨意?”


    “我王的旨意是越快越好!”


    “上大夫!”田午轉對田布:“你是主將,我三軍最快可於何日出征?”


    田布朗聲應道:“三個月。”


    田午看向魏使:“請問特使,三個月如何?”


    魏使皺眉:“這這這……太遲了!”


    “迴特使的話。”


    田布拱手道:“由於齊魏睦鄰,我邊防三軍已奉君上旨意解甲歸田,倉促之間無法征集,再就是三軍遠征,勞師動眾,糧草輜重不可有誤,倉促之間,實難成行啊!”


    “上大夫!”田午把臉一沉,責怪道:“魏王之急就是寡人之急,你不可遲延,不可推三阻四,須於一月之內調集輜重,兩個月內向魏王報到!”


    魏使急了:“這……趙、燕、韓三軍齊聚丹陽,出兵迫在眉睫。”


    “哦?”田午聞言一怔:“兩個月也不成嗎?”


    魏使點頭:“也有點兒遲呀。”


    “以特使之見,我何日出征為妥?”


    “我王旨意是越快越好,在下之意,上大夫最好於旬日之內出征!”


    田午閉目有頃,看向田布:“上大夫聽旨!”


    田布拱手:“臣聽旨!”


    “明日辰時,點臨淄守軍三萬,旬日之內起程西征,餘下三萬,於二十日內返至臨淄候命,至於糧草輜重,寡人親自督辦,確保三軍供應!”


    “臣領旨!”田布略頓,皺眉道:“隻是,這三軍……該如何出征呢?”


    “該怎麽出征就怎麽出征呀,一切唯魏王馬首是瞻!”


    “即使聽命於魏王,也該有個說辭。”


    “就丹陽情勢而言,臣以為,趙、燕、韓三軍不過十萬眾,加上楚國,二十萬眾。”


    “太子罃、龍將軍合兵一處,加上衛國、鄭國亦不下二十萬眾,以二十萬眾對二十萬眾,四國合兵也難抵大魏武卒,輸贏不戰已判,所以臣並不主張馬上西征!”


    “這……魏王……”田午看向魏使,表情遲疑了。


    田布也看向魏使:“魏王陛下之所以要我出兵,想是為了防範列國增兵!”


    “對對對。”魏使急道:“我王防範的正是這個。”


    田午沉吟片刻:“若是此說,你就待命邊境,等候魏王進一步旨意!”


    “臣以為不妥。”田布朗聲應道:“魏王要我出兵,旨在震懾列國,使其不敢貿然增兵,若是陳兵我境,列國非但不曉得我是為大魏備軍,且可能誤以為是我們兩國要開戰呢!”


    “這……”田午麵露難色,再次看向魏使。


    “上大夫所言成理。”魏使點頭道:“我王請君上出兵,確為震懾三國。”


    田午轉對田布:“上大夫,依你之見,該如何出征為妥?”


    “臣之意,我三軍可就近攻擊廩丘,表明態度,既可以截斷燕國增兵的道路,也可以讓趙國首尾難顧,不能增兵。。”


    田午看向魏使:“特使意下如何?”


    魏使哈哈一笑,朗聲應道:“甚好!我王也是此意,若是齊候能夠攻下廩丘,廩丘就複歸齊國。”


    田午麵露遲疑:“這不妥吧,魏齊盟約中,寡人已將廩丘贈予魏王了。”


    “哈哈哈!”魏使不以為然道:“既為親國,貴邦又是為大魏出兵,想必我王不會想多!”


    “如此甚好。”田午笑道:“特使放心,我六萬大軍不日集結大野澤,打消燕、趙增兵的意圖。”


    “甚好!”魏使應道:“在下這就迴安邑稟明我王,請齊候依策行事!”


    魏使離開,田午與田布對視一眼,哈哈大笑,丟失了近二十年的廩丘故土,終於要奪迴來了。


    ……


    魏使趕迴安邑,徑至魏宮,向魏武王匯報了使齊經過。


    剛說沒幾句,魏武王就眼睛發亮,長吸一口氣,驚道:“郊迎三十裏?”


    他閉目有頃,捋了下胡須:“哈哈哈,田午倒是在意禮節呢!”


    “是哩!”魏使接道:“齊候一口一個上國,聽得臣心裏美滋滋的。”


    “不瞞王上,近年蒙王上恩寵,臣出使列國為數不少,似這般禮遇,臣也是第一次遇到,一開始還不習慣,有點兒受寵若驚呢。”


    魏武王似乎想到什麽:“借兵之事,齊候可有推諉?”


    “借兵之事,臣當日未提,想再看看齊候的誠意!”


    魏武王點頭:“嗯。”


    “齊候與臣一路上嘮嘮叨叨,扯些閑篇,待到宮中,天色已是黑了,齊候吩咐擺上大宴,所有朝臣皆來向臣敬酒,縱使臣有些酒量,也是扛不住了,一覺睡到大天亮,齊已早朝,臣緊忙上朝,在朝堂之上正式提請此事,齊候那是一口應承啊!”


    “哦?”魏武王身子前傾,“他是怎麽應承的?”


    “齊候準允臣請,托臣轉奏王上,原話是……”魏使略頓,模仿田午的語氣,:大魏乃齊上邦,魏王陛下乃寡人親家,魏國仇讎就是齊國仇讎,魏王所惡就是寡人所惡!”


    魏武王一拍大腿:“說得好!”


    魏使越說越激動:“齊候當廷發旨,出銳卒六萬,戰車五百乘,輜重車八百乘,自帶糧草,拜上大夫田布為主將,大司馬欒平為副將,公子忌為監軍,大司田督運糧草,恭聽我王差遣!”


    魏武王一震幾案:“好一個田午!”


    “不過。”魏使話鋒一轉:“就在這時,田布提出了一個難題!”


    魏武王一怔:“什麽難題?”


    “說是以趙、燕、韓眼前援兵,我大魏武卒足以抗衡,無須齊力,我王之所以要齊出兵,旨在威懾三國,使其不敢增兵!”


    “嗯,田布看得倒是透徹,齊候怎麽說?”


    “齊候看臣,顯然是要聽聽臣之意,臣到齊國是為借兵,若是齊不出兵,臣豈不有辱使命了?”


    “所以臣隨機應變,提議齊人可如數出兵,暫屯於大野澤,以觀丹陽戰局。”


    “若是龍將軍一戰而勝,齊兵就可不動,若是三國增兵,丹陽陷入僵局,王上就可命齊人兵分兩路,一路南下,一路北上,既可深入楚境決戰,亦可直抵趙燕本土,使其首尾不能兩顧!”


    魏武王沉思良久:“嗯,愛卿妙計!齊候怎麽說?”


    “齊候讚臣想得周全,說是個兩全之策,既不勞民傷財,又能使齊魏合體、威服天下。”


    “隻是齊軍多數已經解甲歸田,若是倉促西征,時間拖得久些,要兩個月,臣怕他是推諉拖延,就又催促,齊候倒是爽快,提議暫將臨淄守軍調出三萬,再從迴調之軍中截取三萬,填補此數!”


    “哈哈哈!”魏武王樂得合不攏嘴:“看來這個田午才是真兄弟啊!”


    他轉對寺人:“擬旨,詔令河西軍龍賈,命他大膽決戰,無需有後顧之憂!”


    ……


    方城關,魏軍營帳中。


    龐涓現在地圖前負手而立,眉頭皺在一起。


    方城關的楚軍守將並沒有上當,他示敵以弱的計策被識破,加上內探來報,墨家弟子幫守軍加固城防,讓方城關變得更加易守難攻。


    公孫閱緩緩走到了龐涓的身後:“將軍,高下之分不在一時一地,既然楚國早有準備,形勢對我不利,不如我們先撤軍迴國,與太子合兵丹陽,與楚國決戰。”


    龐涓迴過身,看著公孫閱,輕輕的搖了搖頭:“丹陽聚集四國之兵,更是一片泥潭,方城之戰,決定魏國霸主的地位,還將決定我在大王心中的地位,若不勝而歸,大王如何還能信任我?若此戰能勝,即便是來日有失,大王也不會拋棄我。”


    公孫閱無奈的歎了一口氣:“可攻城不行,楚軍又不出城,此戰如何能勝啊!”


    “出城…”龐涓眯眯起眼睛,微微一笑:“隻要誘楚軍出城,我軍一定能勝。”


    “公孫兄,你來看!”


    龐涓拉著公孫閱來到了地圖前。


    “我們停止攻打方城,企圖誘楚軍出來決戰是對的,但不該向楚國示弱。”


    “魏軍強悍天下皆知,未敗於楚國就向其示弱,必定會讓楚將心生疑惑,不敢出戰。”


    公孫閱點了點頭:“有道理,那我們該怎麽做?”


    龐涓笑道:“示強!”


    公孫閱一愣:“如何示強?”


    龐涓眼中閃爍著精光:“讓楚軍覺得我們輕視他,不把他放在眼裏,在示強當中,采取輕敵盲動之舉,這樣才能誘楚軍出來決戰。”


    公孫閱興奮的道:“將軍能否說的具體一些!”


    龐涓指著地圖:“我們留一萬人守著大營,帶領四萬人從南側繞過方城關,直逼楚國宛城,讓楚軍誤以為我們要進攻宛城。”


    “但是不,楚國兵力已經全部在邊境集結,郢都空虛,我們可留下兩萬人埋伏方城守軍,另外兩萬人改道向南,逼近楚國的國都。”


    “如此一來,楚軍定會認為我們是輕舉妄動,必會率大軍追著我們決戰。”


    公孫閱臉色一變:“將軍,可是這樣做,是把大軍帶進死地,孤軍深入,如果不能獲勝,必會全軍覆沒啊!”


    龐涓哈哈一笑:“公孫兄可聽說過投之亡地而複存,置之死地而後生嗎?”


    “將士身在死地,無路可走,不需修明法令就能注意戒備,不需強求,就能完成任務,不需約束,就能同心協力,不待申令,就能遵守軍紀,斷其歸路,就像登高撤掉梯子一樣,將士們人人都能勇往直前。”


    公孫閱點了點頭:“將軍所言極是。”


    龐涓的手指點在了方城關上:“一旦楚軍離開方城,留守在大營中的一萬大軍與留在方城南端的兩萬軍隊立刻合兵一處,切斷楚軍歸路,把楚國大軍圍在無險可守的山野之中。”


    公孫閱附和道:“如此一來,楚軍必定驚慌失措,以勇往直前之師對戰驚慌失措之師,我軍必勝。”


    “妙,實在是太妙了,末將這就去安排。”


    ……


    次日一早,龐涓與公孫閱親率四萬魏軍,繞過方城,直逼宛城。


    方城關郡守府,一名斥候匆匆來報。


    “將軍,魏軍主力意圖繞過方城,直逼宛城。”


    “好啊!”


    項恬撫掌大笑:“魏國人終於沉不住氣了,這才是魏軍的本來麵目,竟然敢如此行險。”


    楚將劉陽站出來拱手道:“將軍,魏軍長途跋涉,又到我楚軍的腹地作戰,我軍已經占了上風,請將軍下令出兵。”


    項恬轉頭看向宋趼:“先生怎麽看?”


    宋趼沉吟了片刻才開口說道:“將軍,在下總覺得其中有詐。”


    劉陽哈哈一笑:“守城宋先生是行家,行軍打仗就是外行了。”


    “孤軍深入,乃是兵家大忌,魏將如此自負,視我方城守軍於無物,我們自然要給他一個教訓,把他們留在楚國境內!”


    “請將軍下令出兵!”


    眾將鬥誌昂揚,紛紛拱手:“請將軍下令出兵!”


    項恬閉目沉思,魏軍雖然托大,但方城不容有失。


    “傳我軍令,命劉陽將軍帶領兩萬兵馬騷擾深入楚境的魏軍,留下一萬五千兵馬隨本將守城!”


    “末將領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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