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海感覺自己已經接近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算法技巧,一旦學得,將開啟數科的一個全新的時代。


    學會了這種算法後,也許,古算經中所記述的:“夫天可不階而升,地不可得尺寸而度”的經天緯地之術,就不再會是傳說!


    江寒看著情緒激動的秦海,卻偏要為難他一下:“秦大哥已經考校過我了,不知道我能不能考校考校你?”


    “這個……”


    “若是秦大哥能答上我的題目,我定將這新穎算法拱手獻上,毫不保留。”


    秦海對自己的籌算之術向來引以為傲,放眼齊國沒有多少敵手,就算是計氏的人也不敢說能勝過他,少有算題能將他難住,於是他果斷的答應了江寒的挑戰。


    江寒把沙盤上的算式抹去,在上麵畫了個圓,笑著問道:“圓,一中同長也,這圓的直徑長一尺,周長未知,秦大哥能求得此圓的精確麵積是多少嗎?”


    秦海聽到江寒的問題,竟然有一些生氣,出自他手的車輪數不勝數,他怎麽會不知道圓周長的算法,於是他氣唿唿地迴答。


    “算經有載,周三徑一,周長是直徑的三倍,而半周半徑相乘得積步,如此簡單的問題,钜子是在小覷我嗎?”


    江寒摸了摸長出了胡茬的下巴嘿嘿笑道:“秦大哥啊秦大哥,枉你被稱為墨家第一大匠,你覺得所謂周三徑一真的準確嗎?”


    秦海心中突突直跳,看江寒的眼神頓時就不一樣了。


    周三徑一是此時計算圓麵積的普遍算法,實際上卻有很大偏差,這也是困擾諸多算學專家和製車輪、陶輪工匠的大難題。


    但其中的奧妙,也隻有他這種數科大神,工家大匠能得窺一二。


    用“周三徑一”計算出來的圓周長,實際上不是圓的周長而是圓內接正六邊形的周長,其數值要比實際的圓周長小得多。


    但那個神秘的比例到底如何求得,這是自從他年幼時學數科造物之術以來,一直苦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請钜子教我!”


    對於秦海來說,沒有什麽此追求數科真理重要,對於圓周長的算法越精細,他製作出來的造物就能越精細。


    江寒也不再難為他,繼續在地上點點畫畫:“秦大哥請看,如果我們可以在圓內接正六邊形把圓周等分為六條弧的基礎上,再繼續等分。”


    “把每段弧再分割為二,做出一個圓內接正十二邊形,這個正十二邊形的周長不就要比正六邊形的周長更接近圓周了嗎?”


    “所以,越是把圓周分割得細,誤差就會越少,其內接正多邊形的周長就越是接近圓周。”


    “如此不斷地分割下去,一直到圓周無法再分割為止,它的周長就與圓周幾乎完全一致了!”


    秦海如同一個小學蒙童般,不住地點頭,他仿佛迴到了自己年幼時在墨子坐下初聞格物之學一樣,聽得如癡如醉。


    他心中直歎江寒才是和墨子大師一般的天縱奇才,竟然能想到如此巧妙的方法。


    可恨自己剛才還想用那道“簡單”的題難住他,還想挑戰他……真是,真是羞愧難當啊,秦海現在隻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江寒所展示的,其實就是割圓術,後世初中生都會的東西……


    但在此時,這個理論還得經過六百多年的發展,到魏晉時期才會被劉徵、祖衝之等人發現。


    歐洲人則要早一些,大科學家阿基米德在一百多年後得出了相近的結果,但要精確到小數點後六位數,就得等到十六、十七世紀了。


    所以,秦海這位主業是工匠,副業才是數學家的戰國時期的人要是能知道,那才有鬼。


    放出了這個跨時代的理論後,江寒帶著徐弱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驗證的事情,交給秦海去做吧,反正寒冬已至,閑著也是閑著,就讓他慢慢割圓割上個三四千邊形,江寒才不會那麽簡單就告訴他,畢竟這種問題,自己得到答案才有成就感。


    兩人走到院中,卻見天色微微發白,大雪依舊紛紛揚揚。


    踩到雪地上,能清晰地傳出“哢嚓哢嚓”的踏雪之聲。


    徐弱跟在江寒的身後好奇的問道:“钜子,那割圓之法的答案是什麽?”


    “答案嗎?”江寒燦爛的一笑:“3.1415926……”


    這麽長?這得割多少次圓啊!


    徐弱撓了撓頭,迴過頭看向書房中埋頭苦算的父子倆,臉上露出了同情之色。


    ……


    大雪初晴,整個臨淄城還埋在雪中,太陽雖然無力,卻是非常的晃眼


    銀裝素裹的原野上,臨淄城迎來了冬日大雪後初晴的陽光。


    臨淄的庶民百姓們終於有了一片難得的歡暢。


    原本人人準備上陣殺敵的大血戰,擦肩而過了。


    一場大雪深深覆蓋了久旱幹涸的麥田,又使人們看到了一個大熟之年就在眼前。


    兩個多月的滿城風雨結束後,各族的子弟們都換上了鋒利的新矛新劍。


    上蒼似乎又開始念及齊國了,否則,這些急難大險怎麽就憋著氣過去了?


    國人們對雪後初晴的陽光現出了從未有過的興奮與新鮮。


    官府未及號令,人人走出家門,手執掃把鍬耒掃雪清道。


    街巷中堆滿了頭戴鬥笠紅鼻子藍眼睛的雪人,引得孩童們繞著雪人唱啊跳啊地打雪仗。


    最顯眼的是掃雪者在櫟臨淄城西門口堆砌的兩個巨大雪人,高約三丈,手執長矛,威風凜凜若天神一般。


    雪人築起,引來城門口一片“大齊萬歲”的狂熱歡唿。


    這時,城門守軍頭目高喊:“行人閃開,快馬特使出城!”


    歡唿的人群嘩然閃開之際,一騎紫色快馬箭一般飛出城門,越過吊橋。


    “一騎!”“又一騎!”“還有一騎!”“不對,還有!”


    人們驚訝地發現,三十餘騎快馬特使,竟在半個時辰內絡繹不絕地飛出了西門。


    一片憂色,頓時浮上臨淄國人歡快未消的麵容。


    自從上任齊候繼位,多少年了,齊國一直處在戰火中,齊國國人對打仗很熟悉,但也很敏感。


    他們看到這非同尋常的如飛快馬,立即意識到危險又在迫近他們,聚攏一片的人們開始默默疏散。


    這時,守軍頭目又一次高喊:“臨淄令到——”


    人們看見臨淄令帶著三名文吏大步赳赳而來。


    “又要招募壯士,征收糧草了,快看看如何分派?”


    人群中有人急切低聲地對一個穿長衫的識字者嚷嚷。


    長衫識字者冷冷道:“再征,就隻有人肉了。”嚷嚷者噓了一聲:“別胡說,快看。”


    臨淄令高聲命令文吏:“張掛起來,高一點。”


    文吏站在大石上掛起了一張寫在羊皮上的文告。


    臨淄令高聲問道:“父老們,誰識得字?出來給念念。走,到南門去。”


    人們嘩地圍攏過來,長衫識字者被嚷嚷者推出嚷道:“念,給睜眼瞎子們念念。”


    長衫識字者抬頭向文告一看,卻愣在那裏半天不出聲。


    人群鴉雀無聲,一層烏雲明顯籠罩在臉上。


    嚷嚷者忍不住嚷道:“怕甚?念呀,大不了一場大血戰!”


    長衫識字者卻不住搖頭,驚訝的臉上抽搐著,竟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嚷嚷者罵道:“哭個鳥!有什麽好怕的,那不可一世的魏國不還是被咱們齊人打得抱頭鼠竄,走,不聽了,迴家烙餅,明日打仗!”


    人們默默散開。長衫識字者猛然醒悟,嘶聲喊道:“迴來!快迴來!好事!我來念!”


    人們猶豫著重新圍攏。


    嚷嚷者罵道:“仗都打不完,還有好事?念啊!”


    長衫識字者擦擦鼻涕眼淚,高聲道:“這是國君的招賢令,就是要搜尋工匠、勞役,建造學宮,吸引天下列國的士人來齊,強盛齊國。”


    嚷嚷者冷哼一聲:“你是不是糊塗了,征勞役還算好事?”


    長衫識字者哈哈一笑:“有賞錢的,參加學宮建造的國人不光能抵消今年的勞役,而且每天都會給一些賞錢。”


    人群愣怔片刻,猛然炸開,轟雷般高喊:“好!齊候萬歲!”


    老人們掉了眼淚,終於有能想著百姓的國君了,他們相互一片點頭感慨:“對了對了,這就對了。”


    在臨淄國人的歡笑中,齊國的快馬特使像一顆顆流星,北上九原,東出函穀,南下武關,撒向天下六大國與三十餘個中小諸侯國。


    數月之間,齊國稷下學宮建造的消息,便在天下城池鄉野名山大川的士人們中間流傳開來。


    齊國的稷下學宮旨在弘揚文明,其主流是以治學為主,士人們既可以黃卷青燈,修身自勵,撰寫文章道德,也可以在齊國出仕為官。


    正因為這一點,齊國稷下學宮建造的消息吸引了大批士人,他們絕大部分都屬於有誌於治學的各式士子。


    百家爭鳴的時代在這一刻正式開始,稷下學宮會成為華夏曆史上必不可少的文明中心。


    後來的諸子百家在稷下學宮幾乎先後都有代表人物,他們會在此發光發亮。


    法家的慎到,儒家的孟子,儒法並體的荀子,名家的惠施與公孫龍,辯家的田駢,縱橫家的魯仲連與莊辛,陰陽家的鄒衍,道家的宋鈃與尹文,農家的許行,等等。


    然而,純粹治學從來都不是春秋戰國士人階層的主**神。


    自從“士”這個人群階層出現以來,主**神始終是經世致用,就是以學問入世奮爭,以才能建功立業。


    孔子是個直話直說的老倔頭,他說過許多令後人難堪的老實話,譬如“唯小人與女子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等等。


    就是這個愛說難聽話的倔老人,將士人們的這種精神一口叫白,名曰“學而優,則仕”——優秀的士人應當做官!


    這是當時士人階層毫不隱瞞的公開宣示和終生追求,而當了官後的目標也決不含糊,叫做“治國平天下”,就是要為國家為天下做一番事。


    正是這種坦誠直率而又奮發有為的入世精神,戰國士人們將直接做官看得比終生治學重要一萬倍。


    他們往往在入仕無望的情勢下,才被迫治學著作和傳授學問,這便是後人所謂的“強使英雄做詩人”。


    更有趣的是,即或無奈治學,所治也還是治國為政之學。


    老子、孔子、墨子、莊子、孟子,都是求官不成無奈治學,而又在學問中建立為政經典的大學問家。


    這種相互促進相互激揚的士大夫精神,曆經滄桑磨煉,厚厚沉積在華夏士子們的魂靈之中,一有火光,便會轟然爆發。


    而十幾年後,秦公嬴渠梁的求賢令就是那一道耀眼的火光!


    江寒所做的一切,無不是為了秦國培養人才,無不是為了秦國的一統鋪路。


    ……


    天色已經在茫茫雪色中透出一絲青色的亮來。


    江寒坐在小院的書房中,穿著一身輕軟寬大的羊皮長袍,坐到木炭燎爐前,細想這一年來的遭遇,久久不能平靜。


    白圭那位頗有名士風範的長輩差一點兒離世,導致白氏商會分崩離析,使他驀然想到了墨子大師。


    若是墨子大師與世長辭,墨家又將何處何從?


    江寒心中明白,自己資曆尚淺,在墨家中難以服眾,沒有墨子這座大山在,相裏勤、鄧陵子甚至統領神殺劍士的公孫羽都不是好相處的。


    現在幾人之間都已經是貌合神離了,隻是礙於墨子大師在,沒有撕破臉皮。


    江寒不禁搖頭苦笑,到時候墨家會一分為二?以他為首的主戰派會幫助秦國,成為秦墨。


    以相裏勤為首的止戈派會幫助中原六國,抵禦暴秦,成為楚墨、齊墨。


    思想的分歧在每個時代都存在,站在任意一方的角度,對手都是異教徒,不死不休的那種,真是想想都讓人頭疼。


    唯一讓人高興的事情,白雪已經成為了白家獨當一麵的女公子。


    想到在洞香春中第一次見她,江寒的嘴角微微上揚,她沒有柔媚,沒有嬌態,一身布衣一頭長發,甚至連對人施禮都是士子式的。


    但她身上那種明朗那種聰慧那種本色那種純真,以及那種英風之中時不時透出的一種嫵媚,卻是任何麗人都無法企及的。


    尤其是她那空穀鳥鳴般的聲音和說話的語調,真是給人一種莫大的享受。


    “钜子,想什麽心事呢,癡癡傻傻的。”徐弱笑著進了書房。


    “景山,嚇我一跳。”忽然之間,江寒感到臉上一陣發熱,故意板起臉道:“起這麽早幹嘛?也不去好好練劍。”


    徐弱跪坐在席子上:“剛剛庖丁傳信迴來,說秦統領離開了臨淄城,要來小院拜訪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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