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安邑。


    洞香春依舊是燈火通明,門外車馬場華車雲集,一派富貴興旺氣象。


    洞香春的主樓是聚酒清談、飲茶交友、傳聞論戰的場所,也是洞香春的軸心。


    庭院雅室則是達官貴人和學問巨子、外國大商常住或隱秘聚談的地方,尋常時日似乎冷冷清清的,卻是洞香春真正的生財之地。


    自從齊候遇刺,齊國換了新君的消息傳過來後,洞香春大大地熱鬧起來。


    論戰堂中,原本設有一百張綠玉長案,一人一案,正成百人之行。


    平常的時候,這一百張桌案是綽綽有餘的。


    大多數時間裏,名流士吏們總是三三五五地聚在一起。


    縱然是大事,也未必人人都認為大,所以論戰堂很少有人滿為患的時候。


    但是今日,所有人都聚集到了論戰堂中。


    雖然如此,但洞香春中也還是井然有序。


    侍女們輕悄悄地抬來了精美的短案,又將平日裏擺成馬蹄形且有疏落間隔的長案前移接緊,在空闊的地氈上擺成一個中空很小的環形。


    外圍又將短案擺成兩層環形座位,唯在四角留出侍女上酒上菜的小道。


    如此一來,錯落有致,堪堪可容三百人左右。


    後座中一個綠衣士子起身拱手高聲道。


    “諸位,我乃韓國遊學之士,今聞齊候遇刺身亡,齊國公子田午繼任新君,不知此事對天下大勢有何影響?”


    前座長案後的紅衣中年高冠者哈哈一笑。


    “齊國換了新君能對天下大勢有何影響?天下霸者,在於魏國,魏國不亂,天下之勢堅如磐石。”


    紫衫士子爽朗大笑:“足下不要忘了,旬月之前,魏國主導的四國聯軍,剛剛被齊國打敗。”


    紅衣中年冷哼一聲:“足下隻見其表,不見根本,靈丘之戰的起因是齊國攻燕。魏國為政之根本何在?民富國強,天下太平也。稱王圖霸,會盟諸侯,其意皆在息兵罷戰,安定天下。”


    “魏國出兵,將齊軍趕出燕國,又懲戒一番,班師迴朝,敢問魏國何敗之有?”


    “對,魏國何敗之有!”廳中一片喝彩叫好聲。


    紫衫士子搖頭一笑,卻不多言,拱了拱手坐了下來。


    聽著廳中的辯論,一位老人撫須微笑:“魏國士子之言,石子有何見教?”


    被稱為石子的老者麵色紅漲,連連搖頭:“羞煞老夫,羞煞老夫,叫甘公見笑了。”


    二人一個名叫甘德,齊國人,另一個名叫石申,魏國人。


    甘德、石申是兩個神秘的靈慧隱士,卻與巫師占卜、陰陽五行、堪輿之術等神秘流派不同。


    他們是“究天人之際”的淵深學派,是上天隱藏在塵世的眼睛,也是人世體察天機的異能之士。


    在戰國時期,以天為直接對象的學派有兩個,一個叫占候家(氣象學家),一個叫星象家(天文學家)。


    占候,是以天地氣象的變化預測人間禍福,雲氣、風勢、日色、虹掛、霧象、電光、雷聲、海潮、月暈、塵土、陰霾等等,都是占候家觀測玄機的對象。


    星象家也叫占星家,是以天上星辰的變化,預測人事國運的學問家。


    自夏商周三代開始,君王身邊通常都會有兩個固定的官身預測家,一個是占卜的巫師,另一個就是占星的星象家。


    其餘諸如陰陽家、堪輿家等,都是有事才會相招,很少有成為朝臣資格。


    兩者相比,卜卦較為流行易懂,尤其在周文王演繹八卦和孔夫子撰寫爻辭之後,普通士子對卜卦也有所了解,占卜的結果對國人的心理威懾和影響力也就日漸減弱了。


    相反,星象家卻始終保持著他們曲高和寡的神秘,旁人是無法窺其奧秘的,國人庶民更是難知萬一。


    這種狀態一直保持了四千餘年。


    後來的魏晉時期,有個最著名的天才星象家叫管輅,他隻活了四十八歲,官至少府丞。


    他少年時師從著名易家郭恩,先修《周易》,後修星象。


    觀天之時,管輅常通夜不眠,往往有驚人的論斷,連老師也不能理解。


    一年之後,老師郭恩反倒常常求教於管輅,慨然歎息:“聞君至論,忘我篤疾!竟何至此?”


    管輅灑脫笑答:“此非修習之功,乃吾之天分也。”


    四十歲時,其弟管辰請求隨管輅學習星象之學。


    管輅正色說道:“此道,非至精不能見其數,非至妙不能窺其道,皆由無才,不由無書也。孝經詩論,足為三公。無用知之也!”


    正因為如此深奧,如此難以為常人所掌握,星象家的預測對天下始終保持著高遠的威懾。


    它可以化成童謠,化成讖語,化成各種神秘預言,甚或化成席卷天下的風暴。


    整個古典時代,沒有人敢於對星象預言的權威提出挑戰。


    從遠古起,曆代都有星象家輔佐王室。


    夏有昆吾,商有巫鹹,周有史佚、萇弘。


    春秋四百年,星象家更多了一些,著名的有鄭國的裨灶,魯國的梓慎,晉國的史趙、史墨,唐國的子昧等。


    進入戰國,聲名赫赫者有齊國的甘德(人稱甘公),魏國的石申,趙國的尹皋等,當然,最出名的還是甘德、石申兩位高人。


    因為此時魏國霸於天下,石申又是魏國人,所以甘德、石申二人就留在了魏國,成了魏國的“觀星大夫”。


    甘德搖頭一笑:“如此有失偏頗的辯論,不聽也罷。”


    甘德與石申正欲起身離去,隻見一位帶劍將軍昂昂走進,向二人拱手道:“末將奉君上之命,請二位先生入宮。”


    二人對視一眼:“好,還請將軍前方帶路。”


    魏武侯聽說齊國生變,在大臣的建議下,請甘德、石申二人入宮觀星。


    在此之前,魏武侯已經獨自住進太廟,齋戒沐浴三日,以示對上天的敬畏。


    觀星台建在魏國王宮中的一塊寬闊的空地上,周圍插滿了五色旗幟,中間建造著一座三丈六尺高的青石高台。


    高台四周,是按照星辰分野的位置築好的十二張石板香案。


    “二位高士辛苦了。”魏武侯笑著走了過來。


    甘德、石申兩人均是清瘦矍鑠,白發童顏,略高一些的甘德道:“魏候,我二人要到星室調息元神,待到夜中子時觀星,若有征兆,再與魏候計議。”


    魏武侯虔誠拱手:“本候亦當誠心敬天,子時再行求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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