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年失笑:“在我眼裏,那也是帥氣的一種。”


    張豐搖頭,卻見霍年一把抓了他的手腕,又拖著他朝祭台相反的方向走。


    不過幾百步,參天大樹之後,又圍出了另一個小小世界:滿地的墓碑,陰氣森森,有幾個墓碑還的用張豐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咒文符籙壓製著,旁邊放著染了黑狗血的大石頭,上頭也刻著一些咒文。


    張豐知道,那是安魂咒,而壓製墓碑的符籙則是兇屍專用。


    “這……”


    “眼熟吧?”霍年道,“茅山鬼道裏,那鬼道的私人小天地,記得嗎?”


    自己寫的東西,怎會不記得?


    張豐道:“鬼道是以收複兇屍為自己所用,以毒攻毒驅除那些惡鬼,他有自己專用的養屍地,也可以說那是他的大本營,那地方是他尋了三年才尋得的最佳風水寶地,當然是對他來說,對尋常人來說,那地方則是大大的不吉。”


    “背山,極陰,對水,封陽,頭頂棺材木,腳踩奈何橋,”霍年道,“可惜我這地方卻與你所寫的相反。”


    “那你還弄這個幹嘛?”張豐不解,“霍家還養屍?”


    “有何不可?霍伏就做這個,”霍年道,“至於設定合不合,無所謂,霍伏將張小寶帶迴來後,因為這養屍地,張小寶才真正開始信賴霍伏。”


    “又是為了虜獲張小寶,所以才如此設定,”張豐搖頭,“張小寶也不奇怪?你這樣寫文不行啊,要知道符合人設邏輯,劇情邏輯才能……”


    “這叫命中注定,”霍年蹲下來,手指從墓碑上滑過,“其實我是看了你的鬼道之後,非常想讓你也穿上鬼道那身乾坤袍,帥氣地指點江山,霍伏的家族就是小寶背後最好的靠山,就好像無論你想做什麽,我都會一直在你身後一樣。”


    張豐猛地愣住了,後知後覺發現,這本“萌萌小道士”其實與自己那本茅山鬼道有太多相似的地方。


    被驅逐的門徒,自小便能吸引陰魂的體質,生性桀驁不馴的主角性格——雖然在霍年的設定裏,這位桀驁不馴,腦生反骨的主角在遇到心愛之人後瞬間化身萌萌噠,但基本設定還是差不多的。


    “這些都是你本來就熟悉的東西,”霍年指了指密密麻麻的墓碑,“你想怎麽用都可以,想想你的鬼道,難道你不熱血,不激動嗎?”


    霍年意有所指:“你可以成為和鬼道一樣厲害的人物,從此之後你的名字將響徹這片大地,區區幾隻小鬼,又有什麽可怕的?”


    張豐皺起眉:“這裏埋得都是誰?”


    “曾經都是霍家的人,但已不被霍家所承認,若不是霍伏弄了這麽一片地出來,這些人的屍骨早也被挫骨揚灰了,”霍年道,“有觸犯門規,濫殺無辜被清理的;也有因被魔引誘,墮落成魔的;還有的則是早年的當家們,壽命到頭後魂魄便被魔吃掉了,連輪迴也去不了,不過隻剩一具軀殼。”


    張豐無奈:“為了討好張小寶,你連自己的門人也無所謂嗎?”


    霍年聳聳肩,看樣子是當真覺得挺無所謂。


    想來也是,這不過是一本書,霍年又隻為了yy而寫,又如何會對這些書本中的人物產生真實的感情?


    所有的人物、劇情,都隻是服務於愛得死去活來的兩個主角罷了。


    連霍年這個創作者都對這些人物沒有任何感情,張豐又怎會動惻隱之心?


    他嚐試著催動咒語,果然有怨氣未散的陰魂被他召集過來,雖還看不見,卻感覺得到那股陰寒之風。


    鬼道之中他將陰魂分了等級,按照此刻的感覺,霍年給他的果然是上等的陰魂,其能力最低者也比尋常鬼魂好了太多。


    難怪張小寶這之後就對霍伏言聽計從了。


    張豐搖頭,伸手打出幾道紅光,將這幾個被招來的陰魂收入囊中,正式成了他的“鬼仆”。


    霍年道:“其他的呢?”


    “不著急,”張豐遲疑了一下,道,“我想等開了眼之後再說。”


    霍年如此相幫,張豐好歹也是個堂堂男子漢,再說什麽怕鬼,不想開眼,不想馭鬼什麽的,豈不是真的跟張小寶一樣軟萌易推倒了?


    霍年勾了勾嘴角,自然而然伸手與他十指相扣,將張豐的手拉到身前紳士地吻了吻:“我真後悔。”


    張豐見他眉眼微垂,看起來更加溫潤如玉,那纖長睫毛微微顫動,仿佛要從人心尖上刷過,心裏不由漏了兩拍。


    霍年道:“我的朋友們說得對,我早該去見你。”


    不是偷偷地見,而是正大光明地見,與他從朋友做起,真真正正地去了解這個人。


    想起霍年所謂的“喜歡”,張豐□□的神經一下又沉寂了下去。


    他皺了皺眉,將手從對方手中抽離,別開頭道:“我們迴去吧。”


    霍年看了看他的側臉,嗯了一聲,帶著他往迴走。


    霍伏早已辟穀,不用特意去吃東西,而張小寶則不一樣,張小寶貪吃,或者說是張豐愛吃,霍年便讓人弄了一桌好菜給他端上來。


    “烤羊排,烤豬蹄,烤雞翅,”霍年看他,“怎麽樣,都是你喜歡的吧?”


    張豐確實喜歡“烤”的東西,最好多放辣椒多放孜然,聞言也不客氣,抓起來就吃。


    調味品不夠充足,味道稍顯淡了,不過張豐還是飽餐了一頓,仔細想想,這居然是他穿過來之後好好吃的第一頓飯。


    用過正餐,還有甜品,紅糖蓮子粥加綠豆酥,張豐抱著綠豆酥躺在院中竹椅上,一麵享受清新的空氣和陽光,一邊走神發呆。


    霍年在書房與人議事,來得正是那幾個“眼線”。


    一個時辰後,那幾人才魚貫而出,對著張豐正兒八經行了個禮,口稱:“少夫人,屬下告退。”


    張豐:“……”


    霍年靠在門口,見張豐僵硬的臉色,嘴角還沾著點點糕屑,不由笑了起來。


    如此平安無事過了兩天,第三日早起,張豐就聽門外不斷有喧嘩聲靠近。


    他披上外衫將窗子推開一條縫往外看,就見是幾個分家的人站在院前,前頭跪了一排,哭哭啼啼,後頭站著幾個老者,其中一人頭發花白,留著山羊胡,雖穿著紫藍色的分家校服,那威嚴氣勢卻仿佛是某個名門大派裏出來的。


    院門口的侍從正氣急敗壞,拿著劍對著跪在地上哭泣的人,口裏喝道:“放肆!”


    霍年從隔壁間出來,衣冠整齊,背上背著長劍,他麵色溫雅,眼神卻犀利非常,道:“這是在做什麽?”


    “少主!!”前頭一排哭哭啼啼的人立刻道,“少主一定要為我等做主啊!雖然我等是分家身份,比不得宗家尊貴,可我們好歹也是分家的門生,若是平白無故被人欺辱了,豈不是有損霍家的臉麵!”


    又有人道:“是啊少主!對內宗家與分家雖天差地別,可對外,他人可不認什麽宗家、分家,我們都是一脈相承的霍家人啊!”


    霍年道:“有話說話,到底怎麽迴事!”


    身後站著的山羊胡老者總算開口了,他對霍年行了一禮,這才緩慢道:“少主有所不知,昨兒個夜裏,這幾個門生去山下水碾村抓散魂,迴來的路上卻遇到一人攔路,不僅將門生打傷,還劫走了散魂,更卑鄙的是,此人還強行召出一門生的生魂,說是要練點陰燈。”


    點陰燈也是出自張豐的鬼道,不過這種梗已經太多人用了,也算不得是首創。


    簡而言之,點陰燈是用九百九十九隻生魂的魂魄,凝成燈芯,燈油則需用冤死之身的屍油熬成,一旦燈成,便能驅使這世上最強大的鬼,不僅是鬼,便是那些早年被封神卻又被打下神界的兇神也能驅使。


    生魂的怨氣,冤屍的煞氣,將成為這世上最可怖的武器,屆時莫說人界,恐怕鬼界、魔界亦會大亂。


    這話一出口,其他趕來的宗家人也是一驚。


    魔女除了與霍向遠成婚當日,之後從不出現在除宗家以外的人前,因此她隱匿身形,坐在院內一顆大樹之上,晃著腳笑道:“哎呀,好怕怕。”


    能聽到她說話的隻有霍向遠與霍伏,兩人未動聲色,霍向遠站在人群外,道:“既有如此能耐之人,五弟不如說說看,對方是誰?”


    雖被稱為“五弟”,霍向遠傲慢的聲音卻仿佛在叫一隻狗,山羊胡老者眼眸陰沉,轉身對當家行過禮,才道:“迴稟宗主,此人正是少主帶迴來的男子。”


    哭成一團的分家子弟也道:“我們與他爭鬥多時,絕不會認錯!”


    霍年冷笑:“荒謬,昨日小寶一直同我在一起,如何□□去截什麽散魂?”


    霍向遠看向他:“你確定他昨日未曾離開過?”


    “未曾。”霍年道。


    霍向遠點頭,又看向那幾人:“所以你們的意思,莫不是少主會偏袒一個外人,撒謊不成?”


    “屬下不敢!”那幾個分家子弟頓時握緊了拳頭,想到昨日的慘狀,同門被生生招走生魂變成一具行屍走肉,心頭敢怒不敢言,鬱結在胸,差點沒當場吐出一口血來。


    山羊胡老者沉聲道:“宗主,分家子弟也是霍家一脈相傳的弟子,此番受了如此侮辱,便是招那小子出來見一麵,當麵對質,又有何妨?”


    “若不是他呢?”霍向遠道。


    “若是誤會,我當麵給他認個錯,也就是了。”山羊胡道。


    比起霍向遠的傲慢,山羊胡看來沉穩,又一心袒護弟子,令人動容。


    反觀霍向遠與霍伏,卻仿佛不將此當做一迴事,自然令人寒心。


    張豐打量片刻,心裏已有了想法。


    分家與宗家早已積怨,這位老者看來多半是分家的家主,氣勢又強,此番若是故意找茬,冤枉張小寶,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他的態度明顯是護著分家子弟,而霍向遠則分明是護著霍年,明顯的對比差異自然會讓分家子弟更加團結,也更對老者忠心。


    張小寶不過是個外人,剛來三天,人生地不熟,對比他的話,分家子弟的話自然更有可信度,加上一門生已經遭遇不測,分家子弟對他隻會有恨,隻要霍伏袒護張小寶,分家與宗家的分崩離析便近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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