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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安華鎮棱堡的主堡之上,於世忠誌得意滿的看著腳下的棱堡以及蔓延出去的凸角和緊貼著堡壘的護城河。另外,堡壘百步外的矮牆,以及矮牆內外的木樁子,這些構成了現如今這座已經可以勉強劃進複式棱堡範疇的堡壘的防禦體係。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人。他的這些部下,大多是參與過去年那迴圍城的老兵,軍官們也都是經驗豐富,雖然很有一部分已經被派到虎鹿鎮和處州的那兩座新建棱堡,但是安華鎮棱堡的地位沒有什麽可以比擬,精兵強將自然也會優先這裏。至少在他看來,他這個炮兵教官就是個例子。


    於世忠對於他離開訓練官職務後的第一個任命很是滿意,其實若是進入戰兵營當然是更好的了,但是能夠獨立領兵,功勞自然也會更大,這是祖上傳下來的經驗,於世忠在備倭衛所幹過海防的工作,當然也是能夠理解的。


    清軍已經發起進攻,遠處的那幾門巨大的紅夷炮著實讓於世忠不自覺的咽了一大口的口水。


    “多好的炮啊,怎麽就落韃子手了呢。”


    “於老哥,浙江就咱們一支王師了,不在韃子手裏還能在哪,難道它們還能長了腿過來反正不成?”


    監軍官的俏皮話登時讓左近聽到的軍官士卒笑出了聲,一下子就衝淡了過於緊張的氣氛。不過沒等於世忠有所反應,剛剛還讓他豔羨的那幾門紅夷炮便噴發出了致命的怒吼。


    “瞧瞧這動靜,一聽就知道沒保養好,這幫韃子,真會糟蹋東西。”


    幾發炮彈一如既往的連矮牆都沒打過去,於世忠遠遠的看了看,似乎不隻是對清軍的火炮保養有意見那麽簡單,就連清軍的瞄準技術也讓他不忍直視。然而沒過片刻,清軍戰陣中駛出的那些攻城器械中有幾個身影還是引起了他的注意,使得不由自主的掏出了皮套裏精心收藏的單筒望遠鏡。


    這一門單筒望遠鏡是軍工司裏麵那個泰西和尚查爾斯的第一個成品,陳文在宣布由他就任安華鎮棱堡指揮的時候親手交給他的。這門望遠鏡比起他敬獻給陳文的那門在鏡片上要稍微差一些,不過在做工上卻是精美非常。況且這東西也不能單純用這些來衡量,更重要的還是這裏麵代表著的內涵。


    將望遠鏡放在眼前,於世忠很快就找到了他想要看的東西。


    “杆臂、支架、擲彈帶、還用配重箱。混蛋,竟然還有襄陽炮,這幫韃子”


    喃喃自語尚未說完,於世忠又意識到了另外一個問題,轉而又向那台襄陽炮的周圍看了看,可看到的卻隻是一輛大車以及上麵拉著的木桶。


    “不對啊。”


    不比軍中的其他武將,於世忠是正兒八經的世襲軍官出身,而他從小對軍事也很感興趣,開蒙之後也多有查閱兵書,所以對襄陽炮即便不熟悉,也並非是不認識。可是襄陽炮早已被火炮所淘汰,而且他也沒看到投擲的石彈,一時間卻讓他不由得疑竇叢生。


    於世忠的疑問沒有持續多久,行至兩百餘步,那些襄陽炮就停了下來,隨後隻見那些輔兵和民夫在軍官的指揮下進行固定,一步步完成了每一個步驟,最後竟然是將一個木桶放在了擲彈帶上。


    “放!”


    雖然沒有聽到這個字,但是於世忠和他的部下們無不看到了清軍的襄陽炮利用杠杆原理是如何將那一個個木桶扔了出去的。


    這些木桶在天空中劃過了一道道弧線,隻是最後的落點卻有的近,有的遠,不一而足。最近的一個沒扔出多遠就落地了,而最遠的一個則直接砸進了護城河,激起了一小片水花,連牆都沒弄濕多少。


    雷聲大雨點小,雖然還是有些奇怪,但於世忠還是讓主堡上的那幾門口徑稍大的紅夷炮將目標轉向那些其他火炮不太夠得到的襄陽炮。隻是這些紅夷炮剛剛完成過一輪的射擊,還需要進行複位、清渣、裝填等工作,一時間卻也難以都對那些襄陽炮造成威脅。


    遠處的那幾台襄陽炮,清軍的軍官觀察了一下射擊的效果,便讓輔兵從大車裏去搬青磚,然後碼在配重箱裏麵。下一刻,配重箱高高翹起,輔兵再度將木桶放了上去,隨即在軍官的唿喝聲中將這些拋了出去。


    這一次的拋射比上一次要強上不少,起碼有一半砸在了棱堡的牆上。那些木桶並不是空的,在撞擊在牆壁上後立刻就散了架,可是木桶裏裝著的東西卻噴了堡壘一牆,將牆麵變成了一個大花臉。


    “嘔”


    惡臭味,即便是在主堡上,於世忠都可以清晰的聞到,更別說是外圍堡壘的那些將士了。握著口鼻,於世忠用望遠鏡觀察了一下,結果理解就與他心中的答案相重合。


    “屍體!”


    確實是屍體,這些屍體都是田雄在路上收集的,專門抓的各村的病人,不管是什麽病,帶到指定地點就是一刀,然後塞進木桶裏麵,再往裏灌了些水,在太陽下暴曬幾天,直到裏麵有了蛆蟲,屍體出現了腐爛的跡象才裝車。而今天的進攻,也是特別挑出來的日子。


    於世忠記得他爺爺說過,屍體腐爛是會產生疫病的,所以軍中對屍體都會盡可能快的進行處理。這是世襲武人家族口口相傳的基本常識,於世忠以前在吳易的軍中管過火器營,也是親自帶過兵的,一旦看到立刻就反應了過來——清軍知道這棱堡攻不破,所以想用疫病來將堡壘裏的人都殺死!


    “傳令下去,用布把口鼻裹上。來個人,去把郝軍醫叫來。”


    “我這就去。”


    監軍官是個半吊子的讀書人,家裏窮,所以隻開過蒙,後麵便學不下去了。本來是打算找個賬房的活計,結果正好趕上明軍光複金華府,便投到了軍中。可是還沒開打,清軍就往這邊扔腐爛了,還長了蛆蟲的屍體,他哪見過這等場麵,剛剛就差點兒吐了出來。如果不是怕將士們瞧不起,影響了監軍的工作,他早就去扶牆了,此刻於世忠有令,他連忙就接了令,逃一般的往傷病所跑去。


    不用於世忠說話,堡壘的軍官和士兵們都自覺的捂住了口鼻,待到於世忠的命令下達,他們更是隨手就撕下了衣服的一角,裹住口鼻,在後腦勺係了一個個活扣、死扣。可是即便如此,那中人欲嘔的惡臭卻還是不斷的往鼻子和嘴巴裏鑽,以至於他們連還擊都不太顧得上了。


    所幸的是,地麵上的木樁拋開標記的作用,其原本也是用以阻礙攻城器械行進的,而那些矮牆更是修葺得頗為堅固,清軍的攻城器械幾乎每前進一小會兒就得被迫停下,由那些輔兵清除了木樁子才能移動。可是那些矮牆就實在是難以應對了,好半天之後才有清軍毀了矮牆,讓攻城器械通過。


    這期間,清軍的襄陽炮始終在投射,而且命中率一次比一次高,那些木桶有的扔在了牆上,爆出了一片屍水和碎肉,而有的則直接扔上了堡壘,將那些汁水和擺脫了束縛的屍體送上了堡壘。


    “給老子打,快點!”


    說著,於世忠一腳踹在身邊的那個炮長的屁股上。這個炮長是於世忠親手教出來的徒弟,而且現在更是下屬,屁股上的腳印都沒敢拍,連忙閉著一隻眼睛,用手指估算彼此之間的距離,隨後便下令讓炮手調節炮口的角度。


    第一次的還擊效果很差,顯然是那些惡心人的醃臢物影響到了戰術動作和將士們的心理,使得他們沒辦法集中精神射擊。


    清軍還在和那些矮牆玩命,一共五台襄陽炮,第一輪射擊連一台都沒命中。於世忠心急火燎的,但是他也知道,這火炮射擊最是不能著急,越是忙亂就越是容易出錯。對此他也隻得由著那些炮組,強壓著心頭的急躁和怒火等待第二次還擊的開始。


    由於心理上受到了影響,明軍炮兵手上的速度比平常訓練時慢了一大截。過了好一會兒,清軍的襄陽炮都射擊了兩輪才重新裝填完畢。


    “開火!”


    哪怕是有塊布裹在臉上,於世忠的怒吼聲還是讓主堡上的那些炮手耳膜為之一振。與於世忠的怒吼一般,那些紅夷炮似乎對這些惡心人的老前輩們也是滿心的憤怒,巨大的轟鳴聲中,一顆顆炮彈飛了出去,轉瞬之間就打在了兩台襄陽炮的上麵。


    一炮命中了支架,隻見那台襄陽炮幾乎就在被命中的瞬間就轟然倒塌,愣是將底下那個用皮鞭指揮著輔兵的軍官拍在泥裏。而另一炮,則打在了配重箱上,嘩啦啦的一片青磚就像下雨一樣掉了下來,將左近的幾個輔兵砸了個滿頭滿臉。


    一輪射擊打壞了兩台襄陽炮,於世忠的麵上不由得好看一些。而就在這時,那個監軍官則拉著一個山羊胡子的軍醫自樓梯上跑了上來。


    “郝軍醫,韃子把屍首扔上牆了,你有辦法讓士卒不染疫病嗎?”


    “將軍莫急,莫急,楚監軍剛剛都跟下官說了,下官讓徒弟和輔兵們已經在準備了,一會兒就好。”


    山羊胡子被監軍官拉了上來,氣還沒喘勻就被拽著說了這許多話,隻是話一說完,空氣中的屍臭味以及火藥的硝煙味混合在一起的詭異惡臭卻立刻讓他吐了一地。


    這當口,第三輪炮擊也開始了,幾門火炮齊下,又是兩台襄陽炮被打垮,倒在了地上,就連那些輔兵都做了鳥獸散。


    吐過之後,山羊胡子也顧不上把胡子上的嘔吐物擦幹淨,就連忙對於世忠說道:“堡壘上的嘔吐物和屍水、屍體都要清理幹淨,下官已經讓人用醋水沾濕布條,用來給將士們裹口鼻。另外下官已經讓人在傷病所和營房裏熏醋,想來應該是”


    “好,好,有勞郝軍醫了。”


    “這是下官的本分,下官以為,這屍首還是應該拖到堡外焚燒,決不可接近水源”


    山羊胡子的喋喋不休中,片刻之後,明軍的第四輪炮擊開始了,所有的火炮都瞄準了最後的一台襄陽炮。轉瞬之間,伴隨著襄陽炮的風崩離析,就連清軍也鳴金收兵,如潮水般退迴到了本陣。


    而就在清軍退走的當口,大隊裹著口鼻的輔兵帶著各自的工具湧上了堡壘,開始按照郝軍醫和他那三個徒弟的吩咐收拾堡壘。隻是此前的那十幾次投射中,守軍雖然沒有人陣亡,但卻還是有幾個被木片和骨殖刮傷的,被送到了傷病所去包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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