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近黑暗,南王府裏紅燈高掛,雅琴院裏燈火幽幽,不時有斷斷續續的琴聲溢出,琴聲無力且亂,就像此刻坐在琴邊撥弄琴弦的女子,心神不寧騸。


    “夫人,還要續茶麽?”白苓擰了茶壺,口中說著恭敬的話,眼眸卻直直的掃著慕天琴柔嫩的淺粉色宮裝之上,上揚的眉梢含著一種譏諷。


    慕天琴平日裏素愛一身白衣,楚楚病態,換上這樣一件繡滿星月的粉色宮裝,華麗又莊重,蒼白的臉上也別平時多了幾分色彩,不再死氣沉沉。


    而令白苓不爽的便是這件宮裝的來曆,竟是楚顏傾在去年慕天琴生辰之時送出的禮物,雲國的天蠶紗,天下第一繡織就,就是宮中最得寵的喜淑妃也沒有幾件。


    慕天琴漫不經心的勾著琴弦,隨意的“嗯”了一聲。


    白苓眼眸一轉,看著桌上豐盛的熱菜歎了口氣,嘀咕道:“天氣太冷了,這菜一會兒涼了可怎麽辦?鉿”


    慕天琴垂著眸看著自己的手指,淡淡道:“白苓,你去找尋風,問他是不是忘了姐姐的生辰。”


    白苓暗暗撇了撇嘴,福了福身,這才不情不願的走了出去。


    慕天琴眸光幽幽,輕輕自語道:“聽說你們老早就迴來了,師兄不願來,十四不見影,你呢,你去了哪裏?”


    她說完便自嘲的笑了,手指輕輕拂過纖細的琴弦,撥弄出如水的音韻,她想,這還用得著她去猜想麽?她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


    楚顏傾這一覺睡得特別的長,似乎從他母妃過世之後,他就再也沒能如此好好睡上一覺了。


    身上蓋著暖暖的被褥,錦靴竟也被不知不覺的除掉,楚顏傾雙眼驀地閃過一絲寒氣,鼻端卻敏銳的嗅到烤肉的味道,一天一夜未曾進食的他這才發現腹中饑餓。


    感受到門邊不遠除去獵獵的風雪聲,就隻有一人有些遲緩軟綿的唿吸,楚顏傾麵色一凜,一把打開|房門,果然在熊熊火光之下看到撐著頭打瞌睡的蕁歡。


    她嬌小的身子縮成一團,身上裹著他的紫貂毛絨大氅,隻露出一個黑乎乎的小腦袋,一點一點的,看起來很是滑稽。


    可是楚顏傾卻笑不出來,大步上前就將她一把撈起,麵色陰沉得可怕。


    蕁歡警覺的睜開眼,來不及看楚顏傾的臉色,蹦著就要跳下去:“快,快放我下去,魚要烤焦了!”


    楚顏傾的手不鬆反而更緊,喝斥道:“你在發熱!蠢女人!”


    她的身體很燙,唿出的氣息都很灼熱,楚顏傾真恨不得一掌劈暈她,這個連自己生病也不知道的迷糊鬼!真是蠢得要死!


    蕁歡卻不甚在意,隻顧著她的魚,可憐兮兮的抱著他的手臂搖晃:“顏哥哥,我是真的想吃那條魚嘛。”


    楚顏傾被氣得噎住,咬牙切齒的低吼:“等你病好了,想吃多少我都給你弄來,讓你吃個夠!”


    蕁歡委屈的扁著嘴,一雙清澈明亮的大眼幽怨的瞅著他,直瞅得楚顏傾心軟無奈,隻好吼道:“天罡,烤魚,要快!”


    一道黑影“嗖”的從暗處竄出來,無事人一般蹲在火堆邊,從懷中掏出一瓷瓶一匕首,熟練的拿起那條肥大的鯉魚劃了起來。


    蕁歡目瞪口呆了半響,麵色陡然變得煞白,緊抓著楚顏傾的手臂,僵硬著小聲的問:“這,這個人……這個人是……”


    楚顏傾不覺笑了起來,這女人,還是改不了一緊張就結巴的毛|病,還真是蠢得可笑。


    他徑直抱著蕁歡到火堆邊的岩石上坐下,心道你還知道害怕?敢在王府裏生火烤魚的,她還是第一個呢!還敢挑在王府禁地,真是蠢得無可救藥!


    楚顏傾一聲不吭,蕁歡麵色就更不好了,想從楚顏傾身上下來,他卻緊緊扣著她的腰不放手。


    無奈,她隻好顫著牙齒,試探性的朝天罡說話:“那個……我和顏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我們是兄妹!”


    一句話吞吐了好久,總算給她想出了一個好的解釋,雖然她還是心虛得要死,但說謊也是迫不得己。


    楚顏傾麵色一冷,勒緊她的腰,順勢就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恐嚇道:“誰跟你是兄妹?我能有你這麽蠢的妹妹?”


    蕁歡又羞又急,眼睛都急紅了,一邊瞥著天罡,一邊小聲的道:“顏哥哥,這是權宜之計,求求你聽我一迴,就一迴……”


    看著她淚光閃動的杏眸,楚顏傾唿吸一窒,別開頭去不再言語,陷入了沉默。


    那樣的眼神很奇怪,蕁歡此刻卻沒有精力去注意,隻顧著死死的盯著天罡,像是盯著一條隨時會咬過來的毒蛇,警惕得像是一隻小白鼠。


    可惜天罡麵色一成不變,像是一個看不見聽不見的局外人,連眼珠子也沒有轉動一下。


    蕁歡覺得是自己太小人之心了,於是幹笑了兩聲,小心的問道:“那個……天罡哥哥,你也沒吃吧?我再去給捉一條來。”


    她掰了掰楚顏傾的手,可是他紋絲不動,天罡也像一塊木頭,蕁歡頗為促局,靠近楚顏傾的耳畔,小聲懊惱道:“顏哥哥,鬆手。”


    楚顏傾自然不會鬆手,冷冷的睨著她,以眼神詢問她,連開口也省了。


    蕁歡陪著笑指了指不遠處的池塘,輕聲道:“我去捉條魚。”


    這小院從王府建立便劃為禁地,一直荒廢,那池塘裏幾年無人打理,也不知道裏麵到底有些什麽玩意兒,這女人竟然敢下去捉魚。


    他不知道自己是該生氣還是該發火,直接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喝道:“不準靠近那裏!地煞,你去!”


    黑暗裏,又一條黑影倏的飛出,直接便一頭紮進了池塘裏。


    還沉浸在被打屁股的憋屈之中的蕁歡見狀,差點沒有嚇得尖叫起來,雙手握成拳頭塞到口中,牙齒顫得咯咯直響。


    楚顏傾見她又驚又怕的樣子,頭痛的扶了扶額,沉吟著道:“蕁歡,有件事我一直沒有跟你說。”


    蕁歡機械的扭頭朝他看去,看到他一臉慎重的嚴肅樣子,硬生生的在蒼白臉上擠出一朵笑:“什麽事?”


    楚顏傾深吸了口氣,雖然他一直沒有想瞞著她,卻在巧合之下瞞了她足足大半年,她會怪他嗎?會疏遠他嗎?會想著離開他嗎?


    到現在,他竟然覺得他那尊貴的南王身份,在這小小府中婢女麵前難以啟齒……


    “我不是有意瞞你,其實我……”


    “哇!好大兩條魚!”蕁歡忽的拍手叫了起來,小臉明媚生輝:“地煞哥哥你好厲害!”


    地煞不比天罡木訥,聽到蕁歡誇讚,便嗬嗬的笑了:“姑娘就等著吃好的吧,絕不比宮裏的禦膳差。”


    “真的嗎?難道天罡哥哥是禦廚?”蕁歡蹦了下去,一臉驚奇的蹲在天罡對麵,托著下巴以崇拜的眼神望著。


    天罡手上一僵,地煞也暗道不妙,急忙道:“天罡不是。”


    “啊?那禦廚是你了?地煞哥哥,你教我好不好?”蕁歡詫異。


    “……”地煞無語問蒼天,暗暗想著是會被罰軍棍,還是罰下軍營。


    楚顏傾看著歡樂無比的蕁歡,卻總覺得她的笑很飄渺,但是他還是暗暗鬆了口氣,想著這個身份也不能一直把她瞞著,想個合適的借口再說吧。


    隻要她不離開他,什麽都好說。


    不離開,原來他竟那麽舍不得她離開了麽?


    在他默然沉思的時候,蕁歡也安靜了下來,一雙小手緊緊握著。


    剛才顏哥哥的語氣怪怪的,她下意識的就不想聽,於是故意轉移了話題,還笑得那麽開心。


    顏哥哥會跟她說什麽呢?今天一整天他都很奇怪,在她阻攔他扯她腰帶的時候,在她說要留在他身邊一輩子的時候,在他說他有什麽事情隱瞞著她的時候……


    她想不明白,也不願去深想,她寧願做個糊塗人,也不要做聰明鬼,隻要能這樣留在顏哥哥身邊,她就很知足很知足了。


    顏哥哥,千萬不要趕她走,千萬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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