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愛美,美麗的女人猶是,華服美裳就是女人美麗的利器。


    孔顏並無例外,她喜歡鮮花著錦,愛慕華服美裳,而這些本自她出生的一刻便存在著。


    冬日,萬木凋零,寂靜無聲,絢爛的色彩是突出美麗的最好裝飾,是以在冬日裏,孔顏的衣衫多是各式各樣的紅。


    如今喪期之中,與外麵皚皚白雪最契合的紅衣顯然不合時宜,然素淨的顏色隻會被滿目白雪堙沒,牡丹花中之花,素有國色天香的美譽,用銀絲在素淨衣裳上滿繡千姿百態的豔麗牡丹,無疑是唯一避免淪為一片雪色的選擇。


    德言工容不僅是為婦準則,女子也當如此,其中容不止是為討夫君歡心,更是為女子本應具備。


    孔顏如是認為,當得知要拜謁鳩摩羅什寺的雲海大師,她不假思索地應了馮嬤嬤的選擇,並斂下急於見兒子的心思仔細梳妝了一翻,方去院子裏來尋父子兩。


    甫一出屋子,烈烈地北風立時刮著落雪迎麵撲來,打在臉上生疼生疼。


    想到魏康從她沐浴起就抱了兒子到外麵,孔顏不由擔心孩子小受了凍,一時愈發急於見到兒子。


    昨日落了一宿的雪,到這會兒也不見停,不止院壩裏積了雪,廊廡上也被風吹了薄薄的一層白,再天寒地凍的一凍,竟是結了層霜,走起來十分打滑,李嬤嬤就正指揮著粗使丫頭在廊廡上鏟霜,看見孔顏從屋子裏走了出來,卻找過辰時了還不見廚房送吃食過去,心裏已猜到孔顏心念著小公子,於是上前屈膝行了一個禮,道:“夫人起來了,二爺正帶著小公子在後麵的院子裏。”


    孔顏急匆匆下廊廡的步子一頓,精修細描的娥眉微微蹙了起來,“怎麽去後……”話沒說完。見到躬身立在跟前的李嬤嬤,她止了話,接過了英子遞來的鶴氅披上,轉身徑直向北屋後的第二進院子過去。


    二房的院子是個二進院子。不過籠共隻用了第一進的院子,後麵第二進差不多是一片荒地,不過北屋兩間。


    孔顏嫁進魏府的第一天,就有了將第二進半畝大的園子收拾出來,可惜才嫁不久,先是父親孔墨迴京,接著又去沙州侍疾,等到迴來有閑心侍弄一下,卻又有孕在身,然後魏光雄遇刺。與陳氏先後離逝,她這個兒媳婦,顯然不能在這個時候大興土木,以致二房第二進的空院子裏,至今還是一片荒蕪。


    可正是因著這一片荒蕪。四下連個遮風的地也沒。


    孔顏的眉頭越皺越緊,帶著英子穿過連接前後兩進院子的穿堂,遠遠就見北房的廊廡下,王大正冒著風雪打拳,魏康則抱著天佑立在廊廡上觀看。


    魏康與孔顏過來的地方正麵相對,一眼就看見孔顏主仆,等到孔顏沿著右麵的抄手遊廊走過來。他已將孔顏從上到下看了一遍,一件蓮青素麵鶴氅外罩在身,在不時刮來寒風中翻飛寸許,落出一抹月白,走動間又似掠過一道銀光,正不明凝目看去之際。卻見銀色的牡丹在風中浮動,待欲看個仔細,已讓外罩的蓮青鶴氅掩住,入目隻是一片曳地的素麵蓮青,鬆鬆落落地籠著。這樣一一看來隻覺那樣的風韻楚楚。


    卻再是風姿卓絕的一身,也不及鮮活的一個美人。


    似雪的皓白瑩潤,卻勝皓雪三分紅,方知白裏透紅原是這樣,怪乎冬日賞雪需有紅梅襯。


    如此望之,便知隱藏在鶴氅下的人兒,端是水沉為骨玉為肌。


    也確實是一身如上好的羊脂玉般,軟滑溫膩,令人難以釋手。


    魏康手指微動,指尖似乎還殘留著不久之前的柔軟餘溫,目光卻依舊盯著徐徐走來的人兒。


    烏發如墨,如雲盤亙,一隻白玉如意簪斜插其間,一黑一白本是分外清冷,卻泛動著潤澤的珠光,襯著一張銀盤兒的臉,一張明豔端方的臉孔,偏生又是黛眉含煙,水眸帶霧,在以為是絕豔的牡丹之餘眼波流轉出夏蓮的清新。


    世間美人有萬千,的美人,端方大氣的美人,清新脫俗的美人,嬌柔溫婉的美人,美人之美難以盡訴,然當各色之美融為其一……魏康瞳孔微縮,目光熠熠如芒,讓太多事物占據而早已備遺忘的京城第一美人封號在腦海掠過,他幾不可見地一怔,繼而想到這樣的美人為他誕育子嗣,更一心一意地傾慕著他任由作為,目中的鋒芒漸漸散去,隻是凝視道:“起來了?原以為你還要一會。”說著突然一頓,皺眉問道:“你沒進食?”一語出口,不等孔顏迴應,目光已掃向一旁。


    英子心頭猛地一跳,顧不得廊廡上的凍霜,當下額頭叩地,“奴婢該死!”


    不解釋直接請罪,再聯係出門前英子一再讓她先進食,還有什麽不清楚?


    孔顏想到魏康一向對下人嚴厲,恐英子會為此受懲戒,也顧不得心下不快魏康攜了天佑在外吹風,這便在屈膝見禮後立馬相護道:“二爺,不怪英子,是妾身擔心佑哥兒才——”


    “天佑若在,你根本無法進食。”不等孔顏說完,魏康已徑直打斷。


    心中掛念兒子,本就為魏康帶了兒子出來吹冷風不快,又被魏康冷冰冰的截住了話,無疑火上澆油,正要以孩子太小不宜久待室外為由反駁一句,不想魏康竟然道出這樣一句,孔顏微怔。


    天佑自滿了六個多月大的時候,乳牙仿佛一夕之間冒了出來般。


    不知可是開始長乳牙了,再用了些ru汁外的食物,小東西越發壯實了,精神氣兒十足,認人的眼力勁自然跟著見漲,又是牙牙學語的時候,雖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卻在孔顏整日“母親”、“娘”不厭其煩的灌輸下,一聲兩聲含糊不清的“啊——嬢——”從小嘴裏叫了出來,讓孔顏好不欣喜。


    孩子又最是敏/感,察覺孔顏聽後的喜歡,每每聽了就將他抱在懷裏吻個不停,孩子的世界也是單純。這樣的互動仿佛遊戲般好玩,一來一往如何不“啊——嬢——啊——嬢——”叫得歡唱,引著母親非抱不可。這樣一來,孔顏手抱著正是好動的孩子。又如何能安靜進食?


    想到兒子近旬日來養成的習慣,對於魏康的話孔顏一時語塞。


    小東西卻沒有他母親的困擾,一早醒來不見最近人的不安雖讓外麵的世界轉移了注意力,可這一見到了,所有的一切仿佛在這一刻想起,小東西雙手一伸,這就向孔顏蹦去,嘴裏也不聽地丫丫大叫,“啊——嬢——啊——嬢——”


    孔顏本就擔心孩子受了凍,此時再聽這一聲聲唿喚。心心念念都到了小東西身上,忙上前抱過一早沒見的兒子,緊接著就是碰臉摸手,感到小東西臉上雖有些涼,但是手心卻是暖濕濕的。估計到沒有凍著,心下這才一鬆,在兒子白嫩的小臉上輕輕一吻。


    魏康揮手讓王大退下,默默地看著孔顏一番動作,見孔顏臉上神色鬆懈了下來,知道她有多餘的心思了,遂罷手道:“既然都看見了。也沒什麽好避了,讓乳娘帶一會天佑,你進些吃食,我們才好去鳩摩羅什寺。”說完瞥向仍匍匐在地的英子,吩咐道:“把這裏北屋的火熄了,再安排人收拾一下。”


    英子心細如發。聽到魏康隻是吩咐事情,知道不會再追究沒勸住孔顏進食的事,當下如蒙大赦,應聲而去。


    孔顏看著英子快步走入魏康身後的屋子時,才發現屋子當中放著火盆。一刹明白了過來,不由想起自己來時對魏康的不滿,目光一時就停在了屋子裏的火盆上。


    魏康眉頭卻為之一皺,正要兀自下令,風息驟然聚力,刮了一地落雪紛飛而來,孔顏忙撣開鶴氅,將天佑小心護在其下,白淨的臉上卻一個避之不及落了一臉雪霰子,他薄唇一抿,再出口生話鋒已然一轉,另道:“時辰不早了,不宜再多做耽擱,我隻有今日得閑,可以帶你和天佑去拜謁雲海大師。”


    清冷的聲線不變,卻顯然多了一分耐心,孔顏聽得心下微微詫異,麵上卻是不顯,隻是眨了眨眼睛,一邊讓眼睫上的落雪滑落,一邊就了為何要去鳩摩羅什寺問道:“二爺,怎麽突然決定要去拜謁雲海大師,可是邀請雲海大師祈福?”


    魏康看著孔顏輕請煽動的眼睫,他“恩”了一聲,算作迴應。


    孔顏卻再次聽得詫異連連,時人信佛,可在她的印象之中,魏康並非信佛中人,不然也不會斷了魏府每月撥給鳩摩羅什寺的香火供給,念及此處,不由又一次想到魏康上月下令河西七州所有寺廟拿出今年所收信徒供奉賑災,腦中靈光一閃。


    佛教信徒向寺廟捐贈之物,乃以恕他們今生所犯罪惡,以求往生後減輕將受之罪。


    人有七情六欲,紅塵俗世一生,又如何不沾凡塵?


    落塵有罪,富貴權勢中人孽障猶甚。


    如是,當今大戶之家多數年年捐贈寺廟。


    雖說我佛慈悲,捐贈之物乃救濟今年的災荒,也算為信徒做了功德,但魏康此舉未免過於強勢,有逼迫僧侶之意。而時下信徒眾多,僧侶權勢之重又不下於土豪劣紳,難免會有不利魏康之言傳出。


    魏康一直以來忙碌非常,就是近一月也多是在起更時分才迴來,今日卻突然休沐帶她母子去河西的佛教聖地鳩摩羅什寺,難道是為了向僧侶及盡乎囊括全河西民眾的信徒示好?


    念頭閃過,魏康已攬過她的肩膀向屋子迴去,“你抱住天佑,注意腳下打滑。”


    天佑?


    低頭看著小東西樂嗬嗬的笑臉,孔顏搖頭一笑。


    罷了,如今榮辱一共,既然需要如此,她就隨之去一趟,做一個虔誠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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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不好意思這麽晚,我也困死了!另外魏康不是示好啊!


    謝謝防風通聖散、了了如煙、guo的粉紅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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