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蒼狗,浮生卻變。距離那次劫難,花開花謝,滄海桑田。轉眼,已經過去了九百年。


    九百年後,琅邪山上原本屬於昔蕪的那座小院,方圓數十裏開滿了如火如荼的榴花,都是夙傾涯早前替她種下的。這些年,花璟在琅邪山住下,夙傾涯便也搬來琅邪山,與她比鄰而居。


    “奇怪,小白又跑到哪裏去了?”花璟抱著一筐胡蘿卜,站在院子裏,左看右看都沒瞧見夙傾涯帶來的那隻白狐狸的蹤影。


    夙傾涯暗挑眉,心想,它本是一直狐狸,你天天將它當成兔子一般的喂,它能不跑嗎?不過夙傾涯好似已經完全忘記了,起初便將小狐狸當做兔子,整日喂它吃水果白菜的人,其實是他自己。


    “應當是跑去釧影那兒了。”夙傾涯的目光從手中的木雕中抬起來,落在花璟麵上。


    花璟哦了一聲,將胡蘿卜放在石桌上,轉身在夙傾涯對麵坐下。她托著腮,不免有些擔憂:“你說小白跟了你那麽長時間,怎麽還沒化形?釧影不過三千多歲,年紀算來也要比小白小些,怎麽她早在二百多歲的時候,就已經能夠維持人形了?”


    這個問題,夙傾涯倒還沒真正想過。如今花璟有此一問,他不免停下了手中的刻刀,仔細地認真地,順著花璟的這個問題想了想。最後,她看向花璟,語氣認真地說道:“你說的對,小白確實太笨了。”


    後來小白和釧影那隻母狐狸玩累跑迴來,花璟抬手便扔了個手邊的桃子給它。小白白影一竄,敏捷的將桃子接住。花璟翹著二郎腿坐在那兒衝它挑挑眉毛:“變個人形給姐姐看看?”


    小白不理它,叼著桃子小腦袋一偏,就邁著它優雅的步伐,迴去它的狐狸窩了。


    “夙夙!”花璟撇著嘴,仰著腦袋帶著哭腔,就開始叫喚夙傾涯的名字。彼時夙傾涯他老人家正在沐浴,還以為她又跟白天一樣,要去樹上摘石榴結果一失足就從樹上掉了下來。是以,抬手裹了件白色的裏衣,便一陣風似地感到了花璟身邊。


    見到夙傾涯過來,花璟嘻嘻鼻子,裝模作樣十分委屈地向夙傾涯告狀:“小白白它欺負我!”


    小白白?夙傾涯眉毛跳了跳,終於明白了什麽叫做一字之差天壤之別。


    “夙夙。”


    “嗯?”


    “你怎麽又是不穿衣服就跑出來了?”


    “……”夙傾涯默然,什麽叫又。而且,裏衣就不是衣服嗎!


    翌日,花璟一邊推開門,閉著眼睛伸了一個懶腰。一睜開眼,便瞟見一個白衫小少年,嘴巴裏塞著一個桃子,被紅線五花大綁捆成一個粽子在她房門外頭,及不安分地扭動著。花璟一腳邁出去,還差點踩道他。


    少年瞧見花璟,一雙堪可禍國的狐狸眼睛,水靈靈淚汪汪地看著花璟。


    花璟一挑眉,隨即笑著蹲在那少年麵前,抬手戳了戳他還有些肉的臉頰,笑問道:“你是小白?”


    粽子少年淚汪汪的點頭。


    花璟又問:“你能化形了?”


    粽子小白淚汪汪地搖頭。


    金絲鞋麵映入花璟眼簾,夙傾涯走過來,默默說了一句:“我給他灌了二十顆化形丹。”


    “啊?”


    夙傾涯一派端莊:“你說的對,一大把年紀了還未能化成人形,確實有夠丟人的。”


    爹不親娘不愛的小白白,淚眼婆娑地看向風光霽月的夙傾涯,又艱難地扭頭看了看笑靨如花的花璟。心忖道,好在夙傾涯沒有無聊到想去去人間當皇帝,不然絕對是個昏君啊昏君!花璟絕對就是個禍水啊禍水!


    最後他想,比起這兩個草菅狐命的神仙來說,還是釧影妹妹溫柔可愛些。


    這一日,七夜正同墨衣坐在碧波十裏亭裏弈棋。雀精撲著大翅膀一路狂奔過來,見著七夜老遠就開始扯著嗓子喊:“聖君!聖君!不好啦!不好啦!”


    彼時,七夜正因墨衣一句落子無悔,而盯著青玉棋盤上那陷入困頓的一局百思不得其解。他糾結地兩條眉毛都擰在了一起,墨衣偏偏又在一邊說風涼話道:“聖君,可是沒轍了想要悔棋?”


    他身為一代聖君自然是不能悔棋的,但……也不能輸啊!輸了多丟麵兒。就在七夜糾結的時候,正巧,雀兒火急火燎地跑了過來。雖然明知琅邪山上根本不可能遇到什麽大麻煩,可他竟然頗有責任感地站起身來,就連發生了什麽事也沒問,便擺著手對雀兒說道:“你且帶本君去看看!”


    當墨衣滿臉鄙夷地跟著七夜,走進花璟那座小院子的時候,便瞧見已經化成人形的小白,仍同狐狸一般蹲在石桌上,目光哀怨地瞧向那榴花林裏的一處。


    而夙傾涯,正搬了個矮凳,坐在一旁用磨石磨一把菜刀。


    順著小狐狸哀怨的眼神看去,七夜同墨衣瞧見了那榴花樹下站著的花璟,以及她麵前那個一襲藍衣的男子。


    那男子銀冠束發,風姿翩遷。不是流淵又是哪個?七夜默默迴頭有看了一眼夙傾涯,終於曉得為什麽他此刻還會如此氣定神閑地磨刀了。看這架勢,分明就是磨刀霍霍向情敵嘛!


    “阿璟。”他溫柔地喚她,若不是因為現下是白天,她真覺得著一切都虛幻的有些不真實。


    “嗯。”她應了一聲,這是她對流淵說的第一句話,她說:“我在。”


    “進入冰海龍淵之後,我便陷入沉睡,如今,我已將混沌之息煉化,化為己用。沒想到,醒來之後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他說的簡單,一如他唇角的淺笑,是那麽的雲淡風輕。可任誰心裏都清楚,進入冰海龍淵,代替陣眼,哪有一開始便陷入沉睡那麽舒服。不經曆削筋劈骨的疼,又如何能將混沌之息煉化?


    “你……過的可好?”


    “嗯,還好。”花璟點點頭,她用了九百年用‘不再了’這個殘忍的事實,來遺忘一個人。如今九百年過後,那個人終於又迴來了。


    流淵還能活著迴來,帶著一身至純的修為是誰都沒有想到的。畢竟,哪怕是花璟,當初決心跳冰海龍淵時,都是做好了必死的準備。


    花璟記得,自己當初跳誅仙台時,曾經詛咒他。


    她說,流淵,總有一天,我所受到的痛苦,你必當以十倍百倍承受。如此,我便放過你了。


    他在她期待了九萬年的婚禮上,為了柳絲若齊她而去。而她亦是在他滿心歡喜的時候,同樣是在婚禮上,同夙傾涯一起離開。她因為他的緣由,跳了誅仙台。而他最後卻為了她,毅然決然地跳進了冰海龍淵。


    那一日,在冰海龍淵,她被他推了迴去,眼睜睜地看著他被那穿過一層又一層的煞氣,最後被那黑色的海子吞沒。而就在他身影消失在冰海龍淵的那一刻,她周圍由他設下的結界,全部退去。是七夜飛身掠過,將她拉迴崖頂。


    其實,那時若不是七夜拉她一把,她可能也跟著跳了下去。盡管她承認不愛,可那樣的本能卻是無可避免。


    連花璟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時迴了淺色澗,又是如何迴了淺色澗。她一直坐在自己房間裏,任誰來也不見,如論是東華還是夙傾涯。


    等她發覺自己哭了,哭到雙眼麻木的看一切都十分模糊的時候,時間,已經是三日過後。


    那個時候,她緩緩倒在床榻。她想入夢,想著若是流淵魂兮歸來,她一定要告訴他。自己不恨他,也不怨他了。隻要……他能迴來。


    可是如今,他迴來了。在花開千樹間,對她微笑。


    那一刻,她清明了。她清楚的知道,恨又如何,愛又有如何?若不能遺忘,他們也可以擁有冗長的時間來釋懷。


    七夜瞅著百花深處那麵對麵的倆人,衝夙傾涯笑得有些意味深長。


    夙傾涯磨好刀,一邊起身一邊挽袖子。七夜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坐下來端了杯茶就準備看好戲。哪裏知道,夙傾涯提著刀,不是走向流淵,而是往廚房去了?


    “你……你提著刀去廚房做什麽啊!”好戲看不了,七夜看著夙傾涯,雙手比劃著做著割脖子的動作,對著頗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夙傾涯站在廚房門口,輕挑眉,露了個側臉給他。語氣是一如既往的淺淡,夙傾涯道:“你難道沒有聽說過,要管住一個女人的心?首先要管住她的胃?”


    墨衣說:“我怎麽覺得這話說的應該是女人對男人?”


    七夜瞧了一眼身旁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墨衣,端著茶盞嚼著半片茶葉沫子轉投望向夙傾涯。十分中肯地建議道:“吾友,對於女人,本君一向主張攻身為上!”


    最後他又瞟了一眼墨衣,邊喝茶便補充道:“當然,有時候這法子用在男人身上,同樣好使。”


    墨衣很不給麵子地剜給七夜一個白眼,雙手環胸,歪著腦袋望向夙傾涯,同他說:“對待女人,還是攻心為上,比如給她買衣裳首飾,或者念些情詩什麽的……攻身乃是下下策。”


    夙傾涯不置可否,抬手揪著小白的後衣領,拽著他就去了廚房。


    情詩是吧?


    那天晚上,昔蕪在房間的桌子上看見一張紅箋。上麵劍走偏鋒,風骨峻峭,卻堪堪隻寫了三行。


    君卿兩心相晤,


    生當複來歸,


    死當長相思。


    作者有話要說:複來歸網絡版的正文到這裏也算是正式完結了,後麵會有一個番外。


    感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尤其是小老鼠。當然還有晴雪,唐長老,染夂,滄瀾,等等所有給我留言的妹子。不知道你們後來有沒有追到最後,但是都感謝你們。感謝看到這一章的你。


    複來歸在寫作過程中,我不否認是因為受到了一部分讀者的影響,才塑造了夙夙這個角色,有人覺得他的出現太突兀。


    是這樣,複來歸我不知道能不能出版,但是出版的話,開頭幾章的劇情與結尾的一些劇情都會修改。或者哪怕不出版,我閑下來時,也會修改下。


    那麽,如果大修的話,看到這一章的朋友們,可以去到我的微博給我私信那麽的郵箱地址,提供訂閱截圖,以後複來歸有修改的話,我會將修改後的版本發到大家的郵箱。也免得大家重複購買什麽的。


    複來歸因為男主的處理上,我可能不堅定,所以才有了這麽一個隱晦的結局。


    其實花璟是原諒了流淵的。說是開放式結局,其實說白了,花璟對流淵的愛,已經不是愛了,而是一種習慣。所以,她不大可能和流淵在一起。


    新文《執妄書》是一個全新的故事,依舊是仙俠。這一次我會讓自己追尋自己本心的,寫完一個故事。坑品有保證,也希望大家能夠支持。謝謝!


    祝大家一切愉快。


    執妄書


    她說:我錯過了蘇越,而你卻錯過了我。其實你同他一點都不像。


    她擁抱住他,任由滄溟劍冰冷地貫穿她的身體。


    她對他微微一笑,告訴他:現在你知道了,讓花神重生的唯一法子,便是殺了我。


    花神魂魄聚齊,安素窅畫像*。北邙山上,淺滄之前騙瀾音種下的石子落了她的血淚,也開出了紅花。


    七百年前,他曾對她說,你若能將這些花籽種出來,我便娶你做我的帝後。


    本文分文: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四個部分。主線,支線,番外一起,一共八個故事。希望大家會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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