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公子幫過她一次,她便幫青衫公子一次,本是就著兩不相欠的原則,哪知,到頭來竟然是她欠了流淵。


    這事,還得從第三日說起。


    這第三日昔蕪起了床,去了那間客房看了看那青衫公子,又看了看天色,想著魔族進去容易,還要帶著個人類的魂魄迴來,鐵定是不易的。於是招來明砂,囑咐了些什麽,抬手劃了個決,一腳就準備踏進去。哪知,墨子靖那小子端著一碗符水,立在床頭竟是連眼皮都沒有抬,極其淺淡的說了聲:“不用了,早一步,師尊已經去了。”


    “師尊?”你師尊不是死了嗎?昔蕪一時沒能轉過彎來,等意會的時候,卻換來墨子靖一個大大的白眼。


    “你的意思是?你見過流淵了?!”好你個流淵,來見你徒弟,也沒說繞個門來看看我!


    “嗯。”


    “他去魔界了?”


    “嗯。”


    “嗯你個頭!”昔蕪作勢就要一腳邁進結界裏頭,急吼吼的對墨子靖說道:“你怎麽能讓他一個人去魔界!”


    墨子靖顯得極為淡定,他淡定地說道:“再怎麽樣,師尊的法術修為……”墨子靖並未說完,隻是拿眼將昔蕪從頭到腳掃了一遍,那神色分明訴說著他對昔蕪的諸多不信任。


    昔蕪氣結。


    墨子靖端正了又道:“你去了也是給師尊添亂。”


    “……”昔蕪咬牙,揣緊了拳頭,好一會兒才忍住要飛身過去將墨子靖這小子胖揍一頓的衝動。昔蕪憤憤想著,我是長輩,不能同這些熊孩子計較失了身份。


    不過說真的,去魔界她並沒有多大把握,有的隻是一腔熱血和一時衝動罷了。加上這種私人恩怨,並不好去勞煩據說每日都在日理萬機的七夜,她才決定硬著頭皮去的。如今流淵過去,怎麽說也還是個神仙,魔族這些年雖然同天族麵和心不合,但也不會為了這麽點小事引起睡眠爭端。


    想了想,昔蕪便悶著,一直等到了黃昏。


    流淵的出現,那周身的光華隨陣法彌散,暈染了滿室的斜暮。


    墨子靖依舊是對流淵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流淵淡笑,看向昔蕪那一眼,明砂覺得溫柔無比,她想著,有一天墨子靖一定也會用這樣的神色來看她。而昔蕪,也隻是微笑著看著流淵,並未說些什麽。


    墨子靖接過流淵手中的玉瓶,將裏頭的魂魄放出來。那魂魄有人形,就是虛虛晃晃的看不真切。墨子靖看了他一眼,眼神指了指他躺在床上的肉身,說了句:“迴去吧。“


    那魂魄拱手對墨子靖作了個揖,又轉身對離淵作揖道:“多謝大仙相救。”


    離淵頷首,那魂魄在轉身之際,卻瞟道坐在桌前的昔蕪,一時間便像施了定身術一般的定在那裏,望向昔蕪,半天說不出話來。彼時昔蕪正在飲茶,覺得周圍怎麽沒動靜便抬頭來看,卻見那魂魄嘴唇蠕動,半天才說出兩個字,小昔。


    小昔。


    這兩個字自然喚的是昔蕪,隻是這兩個字,又有多久沒人這樣叫過她了呢?並不是一段美好的記憶,昔蕪手一抖,被子便從她手中跌落,暈染了一大片水漬,哐當一聲摔到地上。


    四雙眼睛都看向她,昔蕪深吸了一口氣,轉頭看向那人,明明是個魂魄,此時眼中卻有了淚光。


    他說,小昔,我是小白。


    小白……


    見昔蕪的反應,流淵便明白了,這為青衫公子,便是前生丞相家的二公子,白軒宇的轉世。轉世輪迴飲下孟婆湯,忘卻前塵,可魂魄離體時,亦會憶起前生過往。


    昔蕪揣著衣角,半天在昂首對他道:“這兩個字,也是你叫的?”


    短短幾個字,說不出的冰冷。


    明砂覺得有些訝異,這樣的昔姐姐,是她不曾見過的。


    白軒宇上前一步,還欲說些什麽,卻被墨子靖抬劍一橫,冷聲打斷道:“想活命的話,便快些迴你的肉身。”


    “這位公子,白某有些話,需要同這位姑娘……”


    “我不想聽。”


    與白軒宇記憶之中那個嘻嘻哈哈的女子不同,昔蕪直直望向他,神色之中一派清冷,昔蕪道:“我們之間能說的話,早在你活著的時候便說完了。”


    “不!”白軒宇顯得有些焦急,可又怕眼前墨子靖橫來的那柄劍,他期期艾艾地望向昔蕪道:“我……我……對不起。”


    昔蕪冷哼一聲,道:“我不需要你的對不起。”


    說罷轉過身,對墨子靖道:“送他迴去!”


    墨子靖皺了皺眉頭,昔蕪這番,委實叫他有些不適應,等他強行將白軒宇的魂魄渡迴到青衫公子體內,他才恍然大悟,本想轉身衝昔蕪嚷嚷:“你憑什麽命令我。”的時候,卻聽到昔蕪落寞的發音。


    也不是是否是望向窗外那一川芳草斜陽,昔蕪道:“那一劍的溫度,我可是到現在還記著呢。”


    床榻上傳來細微的響動,昔蕪沒再看一眼,抬腳便走了出去,流淵微微闔了闔眸,也跟著走了出去。


    昔蕪有個習慣,心情不好的時候,便會跑到房頂上去坐一會兒。流淵也是在日後同她相處的那段時間發現的,隻是他不知道,花璟是否也有這個習慣。


    流淵在昔蕪身邊坐下,昔蕪很自然地將頭枕靠在他的肩膀,嗅著他身上淺淡的香氣,昔蕪覺得很是安心


    “為什麽不聽他說完呢?”流淵開口,望向天邊彩霞。


    “說什麽呢?無非都是些悔恨的話。”昔蕪歎了口氣,繼而說道:“十五常說我心寬,其實不然,我的心眼其實沒他想的那麽缺。就像小……就像白軒宇,當初我同他那樣好,亦是真心想交他這個朋友。”


    “真正在意哪個人的時候,管他是魔是妖,是惡人還是壞人,哪怕是他做了別的什麽天理難容的事情,我都能夠無條件地站在他那一邊。隻是……


    我最討厭……


    最討厭那人不信我……”


    流淵攬在昔蕪肩頭的手,收了收緊,是,他應當知道的。她當初是那樣愛她,恨不得將自己的心捧到他麵前去,可是到最後,卻因為他不信她,而從萬年的癡心到瞬間的死心,以及往後的無心。


    “那一劍,雖說割破的是我的脖子,可最後卻是刺在了我的心上。”說道此處,昔蕪卻忽而笑了:“明明沒有心呢,卻還是覺得有些難過。”


    流淵攬了攬手臂,抱緊了她。


    他說:“昔蕪,不會了。”


    無論是誰,都不會再有機會傷害你了。


    你為我失了一顆心,我便將我的心給你,雖然遲了些,可往後我會一直陪著你。傾世長安,地老天荒,隻要有你,便一定會有我。


    花璟的心思一直以來比誰都單純,反倒是他,不但曲解了她為他所作的一切,反而到最後連自己的心也沒能看清。


    這一夜,流淵一直陪在昔蕪身邊,直到她沉沉睡去,發方才輕吻了她的額頭,將她打橫抱起送迴房間。


    遠在棲梧山上的鳳音,吃著酸葡萄憤憤看著這一切,差點沒在一怒之下把端光鏡給砸了。她想,好小子,柳絲若那邊的事情還沒解決,你就去找花璟,莫非是想腳踩兩條船不成?!想都這裏,鳳音想,這一迴管司命說司命寧拆十座廟,不破一門婚,她這迴,就先拆了她二人的姻緣,再拆了流淵的重華殿!


    隻是,鳳音沒有想到,她還沒能從涅槃節的諸多繁瑣中抽出空來,去找流淵算那一筆賬,流淵卻帶了蓮生,來了她老人家的棲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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