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笑容,有多久沒有見過了呢?那一刻,昔蕪的臉,似乎和記憶之中的那個女子重疊。


    可是,這樣毫無顧忌從心底蔓延再在唇角暈染開來的笑容,便是花璟沒有跳下誅仙台,他也是好久都沒有看到了呢?


    好像自從從從極淵迴到九重天,她便很少這樣放肆張揚的笑過了。依稀記得,她說自己是神女,既然是神女,就必須有神女的樣子。平日裏在淺色澗和鳳音她們瘋鬧也就夠了,可在這九重天天上,怎麽也不能拂了流淵哥哥的麵子。


    是以,她這麽說了,便也真的這麽做了。


    或許是更早以前。


    她總是穿著神女層層疊疊的華服,跟在他的身後。那個時候,無論是什麽時候,隻要他微微迴一迴頭,便能看到她對他紅著臉莞爾一笑,傾國傾城。


    其實昔姐姐同持劍長老站在一處,感覺真的挺般配的呢?明砂心下想著,不知為何還有些歡唿雀躍。臉上藏不住事,這一笑,便被一旁自始至終冷著臉的墨子靖看在眼裏。墨子靖斜來一眼,這一眼跟帶了刺似的,叫明砂不注意也難。於是她便也瞪著他,期間還拿眼睛示意墨子靖看向一旁有說有笑的離淵同昔蕪,意思不言而喻。


    無外乎是:“你瞧你師父和我昔姐姐關係這樣好?你要收我,有本事也當著他們的麵兒啊!”


    昔蕪想的不錯,明砂這丫頭,將她那一套借著七夜狐假虎威欺善怕惡的短處,學了個淋漓盡致。


    這又說有笑,笑的自然是昔蕪,話說的多的仍然是昔蕪。離淵無論是笑,還是說話,永遠都是端著。昔蕪托著腮,從這個角度正好能夠清晰的看清離淵好看的眉睫。


    昔蕪想,所謂的鬼迷心竅大概就是說的現下這種情況吧。因為,她竟然問離淵道:“我和明砂要在這揚州城附近好好逛逛,臭道士,你要帶著這個倒黴徒弟一起麽?”


    “不了。”就在墨子靖看著他師尊提起嘴角,深怕離淵會答應時,離淵卻這樣開口。離淵道:“葉姑娘一介凡人獨自待在琅邪山上,我……”


    “知道了。”原本在離淵說前兩個字的時候,她就已然不悅,當離淵說了後麵那一句話後,她便更是不悅了。昔蕪轉過身子,從懷裏掏出幾個銅板,衝小販喊了句結賬,便拽著嘴巴還叼著個包子的明砂,頭也不迴的走了。


    那明砂一雙筷子還拿在手上呢?


    “師尊。”墨子靖深思之中向離淵虛心請教:“以往祖師爺爺總是同子靖說,這女人往往翻臉比翻書還快,之前子靖是不信的。可是今朝見了這妖……直至見了昔蕪姑娘,子靖方才忽然大徹大悟。”


    想到離淵同昔蕪交好,墨子靖把原本掛在嘴邊的妖女二字咽了迴去。看著昔蕪拉著明砂的身影,很快便淹沒在來往的人群了。離淵微微抬起一邊的嘴角,在墨子靖看了也算是微笑了。


    離淵道:“子靖,大徹大悟這麽個詞,可不是這麽用的。”


    墨子靖:“……”


    “這揚州城的月色在我眼中同那長安城是不一樣的。”昔蕪托了腮,察覺到身後離淵的氣息,對著這這滿滿一輪明月,淺淺說道。三個時辰,昔蕪在心中算了算,這三個時辰怕是都在琅邪山上陪著葉綰茹呢?


    月色清輝,染上了她並不算美麗的側臉,卻映照出好看的輪廓。


    “為何?”


    “就比如我腳下踩著的這些瓦片。”昔蕪側首,笑得露出兩顆可愛的虎牙,抬腳動了動,故意踩得花花作響:“你瞧,這是泥瓦,就算上了色也還是泥瓦。可長安城卻不同,皇帝老兒奢靡著呢,就連這擋風遮雨的瓦片,都是七彩琉璃做的。”


    離淵不禁笑了聲,道:“不是說月亮嗎?怎麽又說到瓦片上來了?”昔蕪總是這樣,說話有一搭沒一搭的,離淵覺得自己都有些跟不上她的思維了。


    “嗯……”大概也是覺得這瓦片和月亮似乎沒有什麽直接的關聯,昔蕪想了想,看了看離淵的眼睛,複有若有所思的抬頭望了望月亮,昔蕪道:“大抵是因為這處地兒的曲水款款,在我眼中揚州城的月色,更多的是一種小橋流水的江南味道。而長安城的月色,雖是照徹繁華,落得一地霜華。人來人往,卻仍是感覺寂寞的很。”


    “有時候,我一個人坐在那些琉璃瓦片上的時候就會想,那些帝王把房子修得這麽漂亮又有什麽用呢?”


    頓了頓,昔蕪吸了口氣又道:“後來我漸漸想明白了,大抵是就連他們自己也逐漸明白,什麽才是真正的作繭自縛。所以便給自己修築了那些華美的宮殿,想著即便是做了那籠中鳥兒,也要讓外麵那些不明所以的覺得豔羨。可是……籠子就算鑲金翠玉……牢籠依舊……還是牢籠啊……”


    說罷,她玉手一指,也不知指往何處,她道:“你看這些人,哪一個不是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可長安城裏麵的那些人呢……他們對你微笑,真的就是因著心中歡喜麽?”


    有的話,一旦說出來便收不住了。昔蕪也不知,自己今日究竟是怎麽了。或者是自己這幾日,究竟是怎麽了。最初那幾年的迴憶突然變得格外清晰,就連那一劍所帶來的痛,現在迴想卻比以往更清晰起來。


    她望向離淵,腳下是揚州城影影綽綽的燈火。


    她說:“他死了。”


    他自然知道,昔蕪說的那個他是她初入凡塵時,遇到的那個男人。


    這段過往,離淵早前便在七夜那兒或多或少聽過些。


    那時昔蕪沒有心,隻覺得這個公子哥兒挺有意思,也歡喜和他在一塊兒玩。可是有一次,這個公子哥兒被一隻狐妖纏上了。狐族天生貌美,這狐妖化成的女子自然也是個絕色的人物,軟言溫語,縱是綾羅綢緞也難掩蓋一身媚骨。那時昔蕪也沒有別的意思,畢竟沒有了一顆心,自然也沒有了那些惱人的愛恨嗔癡。隻是她當那公子哥兒是朋友,見那公子哥兒每同那狐妖接近一次,便虛弱一分,昔蕪知曉,那狐妖自是吸了他的陽氣。


    昔蕪截住狐妖與其鬥法,這狐妖本就沒有多少年修為,被七夜賞給昔蕪的法器所傷化為原形遁逃。隻是,昔蕪那時也沒有多少修為,與狐妖鬥法之後,用來掩去麵上傷疤的法術也失去了原本的效用。


    她氣喘籲籲的迴過頭,方才見到長廊那頭的公子哥。


    她衝他笑,忙掩去了麵上原本猙獰的傷疤,卻被他橫來一劍劃破了頸項。那個時候,仲夏的天氣,昔蕪忽然覺得好冷。不是因為劃破頸項處冰冷的劍刃,而是他冰冷的雙眼。和最後對她所說的那句話,他說:“記究竟是人是鬼?”


    “究竟是人是鬼……”昔蕪低著頭,喃喃自語,忽而又像是自嘲般的笑了笑,她說:“我是妖啊……隻不過生的不夠貌美,還被天劫毀了容貌而已是……”


    她的背影抱著手臂顫抖著,離淵伸出手,大概是想拍拍她的後背安慰她,想了想,終究還是放下了。


    隻是,昔蕪忽而將深埋在臂彎之內的腦袋抬起來,似乎帶著一絲病態,她說:“不對……


    我……


    明明是神女啊……”


    “昔蕪……”又不對勁了。離淵心中不安,原本昨日昔蕪來找他時,他瞧見她那血紅色的眸子,心下便有了揣測。原是打算一早去找七夜問個清楚,卻不知七夜這幾日正在閉關。以七夜這般的修為,如是閉關,自然是有更為重要的事情。是以,當離淵看到清醒之後的昔蕪,就像是夢遊一般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心中雖有擔憂,卻想著還是先在昔蕪身邊看著,等七夜閉關出來再說。


    隻是……這樣的昔蕪……或者應該說是恢複了記憶的花璟,讓離淵有些手足無措了。


    這樣的花璟,與之前陪伴在她身邊的花璟不同,這般的執念如泥足深陷一般而不自知,是離淵從未見過的。


    記憶中的花璟,一直都做的很好。她知道如何才是一個神女的樣子,似乎無論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在旁人看來,他永遠都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而她卻亦是一副溫雅淡然。


    花璟會對他笑,通常都是在沒有旁者在的時候,扯開嘴角,露出一個燦爛明亮的笑容和兩顆有些俏皮的虎牙,像個孩子一樣。


    花璟會對他撒嬌,會親昵地拉著他的袖子左右搖擺。有時候還會對他進行威逼利誘,讓自己陪著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記憶中的她,從來都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身邊圍繞了太多的神仙,寵著她依著她,性子難免有些驕縱。他也知道她雖然有時候說話刁難些,卻也隻是嘴上說說,心卻不壞。


    每每想到這處,出了懊悔,不乏還有一絲怨懟。自己當初,當真是被豬油蒙了心,怎的,會對她說出那樣一番話?縱然她平日裏總是纏著他,這麽多年也早已習慣,隻是……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原本就更了,但是*又抽了。今日雙更~~~要不要點個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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