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場人盡皆知的巨大浩劫發生之後,楊文彬就因為頭部重傷而陷入了深度昏迷之中,不過就在嚴君黎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打算等他個三年五年的時候,楊醫師卻奇跡般的自己從昏迷中醒了過來。


    之前所發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大夢一般,朦朦朧朧,但又清晰得恍如昨日,一閉上眼睛,就能看到那些景象浮現在眼前。


    “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發誓我絕不會再逃避任何事情了。”這是楊文彬醒來之前聽到的第一句話,要不是他太虛弱還沒睜開眼睛,他肯定能欣賞到嚴君黎懊悔萬分的表情。


    沒錯,他的表情絕對非常精彩。


    楊文彬蜷縮在自己公寓的沙發上,赤著腳,隻穿了一件襯衫,有一搭沒一搭的按著遙控器,但卻根本沒有看電視機的畫麵。窗外雷聲大作,又下起了大雨。


    然而,在嚴君黎說出那句話之後,兩個人之間卻什麽也沒有發生過。像往常一樣,他們之間的情感像是一個不約而同的窗戶紙,誰都緘默著不去捅破。嚴君黎依然像一個忠誠的朋友陪伴在楊文彬身邊,幫他複健身體,還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幫他買飯買水。


    在醒過來沒多久,楊文彬就提出要去給罌粟掃墓,嚴君黎也開車送他去了墓地。楊文彬把一束盛開的白色雛菊放在罌粟的墓碑前,而嚴君黎就站在楊文彬的身邊,始終沉默著什麽話也沒有說。


    楊文彬望向窗外,外麵的天空被烏雲壓得黑漆漆的一片,連月亮都看不見。雨點劈裏啪啦的敲打下來,那聲音不間斷的讓人感到心煩。


    一切都開始恢複正常了。這一次c市鬧出的大事驚動了政府高層,上麵已經批下通知,要加強c市的治安管理,規範管理條例,甚至從別市調來了不少警力。短時間內,c市恐怕是不會鬧出什麽動靜來了。


    而楊文彬被市長授予了“人民英雄”的錦緞,拉著在全市遊行,甚至破格允許他進入警局擔任刑警助理這一莫名其妙的職位。


    當然,楊文彬拒絕了市長的好意,也拒絕了警局警察們對他的殷勤歡迎,而是收拾收拾,重新迴到了明海醫院當他的外科醫師。


    對於楊文彬來說,他最希望的莫過於這座城市裏再也沒有罪案,警察們再也不需要他楊文彬醫師的幫忙。


    這固然是一件好事,但同時也意味著,楊文彬的生活與嚴君黎的生活將會越來越遠,各自忙碌各自的人生,失去相交點。


    如果是以前,李鴻還能作為兩個人之間的粘合劑開開玩笑打打混,但現在,就連李鴻也已經不在他們的身邊了。楊文彬已經有差不多半個月沒有見到過嚴君黎了。


    楊文彬努力讓自己忙起來,而事實上醫院的工作也確實並不輕鬆。但每當休息日到來,他一個人窩在公寓裏的時候,就總是克製不住想起嚴君黎來。他甚至不敢主動聯係他,生怕是自己誤會了那句話的意思,生怕破壞了兩個人之間最後的情誼。


    趴在沙發上的楊文彬有些困倦,手上的遙控器搖搖欲墜,正眯著眼睛快要睡著的時候,突然從門口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楊文彬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手上的遙控器差點被摔到地上。


    冷靜,也許隻是來查水電氣的。楊文彬在心裏默念,或者是王建設來給自己送花果籃——這小子自從他變成“人民英雄”以後就想方設法的獻殷勤,也不知道他到底從哪裏知道的自己家樓牌號。


    楊文彬連鞋也懶得穿,直接赤著腳跑到門口,深唿吸了一口氣,打開了門。


    門外站的是嚴君黎,他身上還穿著警服,手上捏著帽子,渾身上下都被暴雨淋了個透濕,看起來狼狽極了。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文彬,好久不見。”


    楊文彬被嚇了一跳,趕緊把嚴君黎迎了進來,“你是掉進海裏了嗎?怎麽被淋成這個樣子。”


    嚴君黎把濕噠噠的帽子往地上一扔,鞋子脫了下來一邊抱怨道,“今天加班出任務,迴來的路上突然就下起大雨了,我根本沒帶傘,隻好先跑到你這裏來避一避雨,借個地方洗澡。”


    “天氣預報早都說了今天有暴雨,你自己不長心,活該。”楊文彬翻了個白眼,但還是趕緊給他找了條毛巾出來,“你這樣小心凍感冒,趕緊去洗個澡。”


    嚴君黎忙不迭的點頭,然後開始把身上的警服脫下來,露出了同樣被淋得濕透的襯衫。


    楊文彬的心髒突然猛烈跳動起來,手掌一把抓住了一邊的沙發靠背,眼睛都不知道該看哪裏。


    當然,他和嚴君黎關係很好。當然,他們一起經曆了很多事情,甚至包括生與死。某種程度上楊文彬當然知道他的搭檔有著很好的身材——但知道和親眼看到完全是兩迴事!


    嚴君黎身上隻剩了一條濕漉漉的褲子和一件襯衫,被水淋透的襯衫半透明的貼在他的胸膛上,胸前的小點若隱若現,更不要說他身上那些結實的肌肉,此時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怎麽了?”嚴君黎的動作頓了一下,顯然是察覺了楊文彬的不對勁。


    “嚴君黎,你——”楊文彬深吸了一口氣,看向嚴君黎,話到了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口了,“你說過——”


    嚴君黎皺了皺眉,問道,“我……說過什麽?”


    “你——”楊文彬嘴張了好幾次,又把話收迴去了,“你說你是來借地方洗澡的,還不快去?”


    “啊,馬上就去。你家浴室是在那邊嗎?”嚴君黎把濕衣服往邊上踢了踢,就向浴室走去,“你家有我能換的衣服嗎?”


    “不知道。也許有幾件朱伯的舊衣服,也許沒有。”楊文彬心不在焉的迴答道,一邊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門上掛著一件浴衣,你穿那個好了。”


    不久後,浴室裏就傳出了水聲,而楊文彬則懊喪的垂下了頭。


    好不容易見了一次麵,但又沒能問出口。


    但話說迴來……這種問題要怎麽才能問得出口?他們認識一年多了,一起查案,一起闖毒窩,一起出生入死。楊文彬可以肯定嚴君黎會毫不猶豫的為自己擋下子彈,卻無法確定他對自己的情感是否如自己對他那般。


    問不出口。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問出口。事到如今城市太平了,他們甚至都沒有必要再互相聯絡了。這次見到嚴君黎也隻不過是因為突然下雨來不及躲罷了。


    楊文彬在心底裏嘲笑自己。這是當然的,就算他們關係再鐵也是朋友,而朋友間的情誼無論多深,總會隨著身份的不同、生活的差距而逐漸淡化。嚴君黎曾經有一個深愛的未婚妻,也就是說他根本就不可能是同性戀——


    等等,自己也不是同性戀吧?至少他也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喜歡某個男人。想到這裏,楊文彬把臉埋在了手掌心裏歎了口氣,自我厭惡又加深了一分。


    “你坐在這發什麽呆呢?”


    從身後傳來的聲音把楊文彬嚇了一跳,不知道什麽時候嚴君黎已經從浴室裏洗完出來了。楊文彬的浴衣穿在嚴君黎身上稍微有些小,露出了大半個胸口,搖搖晃晃的掛在上麵。


    “沒什麽。”楊文彬一下子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不早了,你去睡覺吧。我睡沙發。”


    “不早嗎?”嚴君黎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這才九點剛過啊。你平時這麽早就睡嗎?”


    “你就不能允許我偶爾有一天想早點睡嗎?”楊文彬翻了個白眼,疲倦的說道,“我累了。”


    “不,我不覺得你是真的想睡覺。”嚴君黎幹脆走了過來,一屁股坐在了楊文彬的身邊,“我覺得你隻是想用這個理由趕快逃開。為什麽?你怎麽了?”


    怎麽了?他居然還有臉問自己是怎麽了?楊文彬氣不打一處來,板著一張臉硬把火氣壓了下去。


    “跟你沒什麽關係。”楊文彬生硬的說道,“嚴局長現在工作那麽忙,百忙之中還能想到來我這躲雨我已經很榮幸了,現在我真的很困了,借過。”


    說著楊文彬就站起來,要硬從嚴君黎的身側擠過去。


    “楊文彬!”嚴君黎微微皺眉,一把拉住了楊文彬,把他按迴了沙發上,一臉認真的看著他,“我們得談談。”


    “談談?”楊文彬的怒火一下子就衝上來了,但奈何嚴君黎的力氣比他大,又一時半會無法掙開他的束縛,“現在你倒來跟我說‘談談’的問題了?那這半個月你都幹什麽去了?”


    “我?這是我的問題嗎?”嚴君黎不可思議的指了指自己,“你自從上次去看了罌粟的墓以後就再也沒有聯係過我好不好!”


    “說得好像你就聯係過我了一樣!”楊文彬的聲音比嚴君黎更大,仿佛一隻炸毛的貓科動物,“你這半個月連個屁都沒放過,而我還像個傻瓜一樣等著你給我什麽答複!而你在醫院說了那種話以後卻像個沒事人一樣該怎麽樣怎麽樣,你讓我怎麽辦?”


    嚴君黎似乎有些吃驚,“等等,你等著我的答複?我還以為是你在罌粟死了以後需要些時間來平複心情呢!你不跟我說我怎麽知道你是怎麽想的!”


    楊文彬受不了的站了起來,向嚴君黎發布了最終通牒,“我不是整天兒女情長的小姑娘,我很忙,你也很忙。你要麽現在決定怎麽辦,要麽就滾迴你的局子,再也不要來找我了。這對所有人都好。”


    嚴君黎一句廢話也沒有說,一把扯著楊文彬的胳膊把他拽了過來,也沒有給他任何抗議的時間,就吻上了他的嘴唇。


    這個吻等得太久了。久到讓世界上最聰明的兩個人變成了傻瓜,久到讓一對靈魂伴侶險些彼此錯過。這個吻又實在太短了,短到根本沒記住到底發生了什麽。嚴君黎有點緊張,牙齒隔著嘴唇撞上了楊文彬的。但後者根本就沒反應過來,傻乎乎的愣在了原地,能解密破案的大腦此時卻徹底當機。


    “我……”等楊文彬反應過來剛剛發生了什麽的時候,這個吻早就結束了,而嚴君黎的眼睛堅毅有神,就在他的麵前。


    “我很抱歉。”嚴君黎低聲說道,“我……半個多月沒有聯係你是我的錯,但我看到你站在罌粟墳前的表情,以為你還忘不了她。再說了,這段時間裏突然發生了這麽多事,很多人都離我而去了,連你也差一點都醒不過來,我一點險也不敢冒。我知道我也許是自作多情了,但是我發誓我從沒有過冷落你的意思,我隻是覺得兩個人都需要點時間來恢複。我到現在仍然覺得後怕,如果你當時死了怎麽辦,如果你沒能醒過來又該怎麽辦。我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習慣你在我身邊了,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我真的無法想象……”


    楊文彬打斷了嚴君黎的話,“說重點。”


    “好吧。”嚴君黎深唿吸了一口氣,抬起頭定定的看著他的搭檔,“我愛你。這就是我想要說的。”


    楊文彬的嘴巴張了張,愣是沒能說出任何話來。


    “不是友情或者戰友搭檔的感情,或者說早就超過那些了,你明白的,我知道你明白。”嚴君黎伸手捋了一把頭發,還在努力的找說辭,“說實話我也說不清楚,我也搞不懂,你知道我最不擅長考慮這些問題了。但是我知道我想要什麽,這和性向什麽的沒關係,我就是想——”


    這一次,沒等嚴君黎說完他邏輯混亂的話,嘴唇就被堵住了,接著他整個人都被楊文彬推在了沙發上接吻,腦袋差點磕在茶幾上。


    這一次是一個真正的深吻。楊文彬沒有多少接吻的經驗,但這一次他幾乎使出了渾身解數來對付嚴君黎的嘴巴。柔軟的唇瓣相丶交,舌頭糾丶纏在一起,牙齒輕輕的撕丶咬。這個吻帶上了兩個人的憤懣和思念,又有許多許多錯過的美好。


    兩個人疲憊的在沙發上東倒西歪,楊文彬伸手就給了嚴君黎一個爆栗。


    “居然敢she進來,你死定了。”


    “什麽?你家又沒有保險丶套,怪我咯?”嚴君黎一臉無辜。


    “我一個單身男人閑著沒事家裏放什麽保險丶套啊。”楊文彬拿胳膊肘懟他。


    “嗯——那明天去買吧。”嚴君黎吻了一下楊文彬的額頭,“你現在不是單身了。”


    楊文彬的臉紅了一下,低聲說,“我恨你。”


    “我也愛你。”嚴君黎笑著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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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是個晴天,暴雨下過一夜以後,天空變得格外的藍。楊文彬的心情不錯,他披著浴袍從浴室裏出來,嘴裏含著牙刷,走到客廳的窗戶前觀賞雨後晴朗的天空。


    不過他一眼就看到了比晴朗天空更顯眼的某個東西——一輛停在自己家樓下的黑色大眾汽車。


    ……某人說他淋雨才不得不上這裏來躲雨的??


    楊文彬把牙刷放下,深吸了一口氣,“嚴君黎!解釋一下!”


    睡得一頭雞窩頭發的男人一臉懵圈的從臥室裏走出來,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的計劃被楊文彬抓了個正著。他“嘿嘿”的賠笑了幾聲,“呃……至少我也沒有騙你嘛。我的確沒有帶傘啊,我是開車來的……”


    “嚴君黎,你死定了!過來,有種別跑!”


    “啊——救命啊!有人要謀殺親夫了!”


    “親你妹,過來把話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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