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時間:23時43分。


    沒有絲毫征兆,落起雨來。雖然不大,但是天地之間,雨霧茫茫。淅淅瀝瀝的雨,澆得整個世界都濕漉漉的一片,映著路邊橘黃色的路燈,入目皆是:蕭索,瘡痍。


    霍寒景坐在黑色賓利車裏,彎腰去拿副駕置物盒裏的香煙時,他這才後知後覺發現:今晚的自己,太不正常。


    與其說煙癮大,還不如說是:心浮氣躁。


    心浮氣躁?!


    意識到不該出現的反常情緒,不受控製,在他的思緒裏橫衝直撞幹擾他的思緒時,霍寒景眉眼都冷沉下去。


    抬手,他瞄了眼腕表:距離他給她打電話,足足半個小時了。


    夾在指尖的第三支香煙,燃燒至盡頭,時念卿終於慢慢悠悠下樓而來。


    瞧見時念卿的那一瞬,霍寒景猶如蟄伏在黑暗裏等待獵物的兇禽猛獸,頃刻之間,黑色的雙眸,色澤急劇加深,恐怖而危險。


    時念卿卻被霍寒景那比刀子還淩厲的眸光,盯得渾身都發毛。


    相識這麽多年,他從來沒有用過這般兇狠的目光看過她,下意識的,時念卿緊了緊握著黑色雨傘手柄的手。


    時念卿走至駕駛區車門處,笑得雲淡風輕:“閣下大人,這麽晚打電話叫我下樓,有何指教?!”


    “……”


    死寂無聲。


    天地之間,除了叮咚作響的雨水聲外,再無其他。


    坐在駕駛座的男人,一動不動,似乎壓根兒就沒有搭理她的意思。


    一時之間,時念卿立在那裏,尷尬不已,連嘴角的笑意都僵硬了。


    換做以前,他這樣讓她難堪,她早就捂臉遁地而逃了。


    可是對於從地獄裏爬出來的她來說,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能夠傷害她的利器。


    她知道:如今的他,厭惡她,厭惡到連話都不屑跟她講。


    但,越是讓他難受,她越是樂此不疲。


    所以,時念卿就那樣撐著黑傘站在那裏,一動不動與他僵持。


    不知過了多久,黑色車窗終於緩慢放下,霎時,濃烈的白色煙霧,猶如決堤的洪水,洶湧澎湃地唿嘯而出。


    哪怕隔著一米的距離,時念卿也被嗆到不行。


    煙霧彌漫的車廂裏,霍寒景立體深刻的臉部輪廓,模糊朦朧,但是他那雙過於鋒芒的眼睛,卻黑得發亮。


    沉默寡言的男人,終於開口了。


    他說:“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取消這次婚禮。”


    一聽這話,時念卿的紅唇,不禁隱隱往兩端一勾,揚起譏諷的弧度。


    取消婚禮?!


    還有三天他們就結婚了。


    不止十二帝國,恐怕全世界所有國家的國民都知道:她即將成為s帝國的總統夫人。


    該受的白眼,她受了;該受的屈辱謾罵,她也受了。


    怎麽取消?!


    時念卿柳眉微蹙,一臉的無辜受傷:“閣下大人,你應該最清楚我的心思,從小到大我都喜歡你,想嫁你都來不及,我怎麽可能取消婚……”禮!


    “時、念、卿——!!”一向從容不迫、遇事不驚的霍寒景,在聽見‘從小到大我都喜歡你’幾個字時,失了平日隱忍與優雅,英俊的臉孔都跟著扭曲,“倘若你不取消婚禮,我必定讓你追悔莫及、痛不欲生!”


    “隻要能嫁給你,就算讓我立馬死去,我也沒有一點遺憾。閣下大人,你……”時念卿的話還沒說完,黑色賓利突然啟動,“唰~”的一聲,猶如離弦之箭從她身邊唿嘯而過,車輪碾過積水,濺起高高的水花,刹那澆得她全身都濕透了。


    周遭,安靜極了。


    除了淅瀝瀝的雨聲,再無其他。


    時念卿僵硬站在那裏,目不轉睛地盯著霍寒憤怒揚車而去的方向,許久,她才抿著嘴唇“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可是笑著笑著,她眼底一片嗜血的紅光。


    逼迫她取消婚禮,不就是想光明正大娶盛雅為妻嗎?!


    她自然不會忘:盛雅昨天發來的那條短信。她說:時念卿,死了這條心吧,霍寒景不會娶你。


    嗬~,她怎麽可能讓他們稱心如意?!怎麽可能便宜了那女人?!


    怎麽可能!!!


    ……


    迴總統府的路上,黑色賓利速度表的指針,在極短的時間內,快速指向:180碼,200碼,220碼……


    霍寒景臉色鐵青,目光鋒利,周身仿若被地獄裏最陰寒最黑暗氣息包裹,他連握著方向盤的手,都爆出一條又一條恐怖的青筋……


    為了那個男人,不惜連女人一輩子最重要的事,都能眼皮子不眨的當賭注籌碼拋出去。


    究竟,喜歡一個人,喜歡到怎樣的程度,才能如此不顧一切?!


    很好……


    時念卿,很好……四月二十日。


    s帝國總統,婚禮當天,天氣極好,萬裏無雲。


    現如今,早已象征著十二帝國最高權勢的總統府,在金色陽光的映襯下,愈發恢宏而貴重。


    平日裏,戒備森嚴的總統府,總是寂靜的,然而此刻,卻是熱鬧非凡。


    十二帝國的所有豪門權貴,全部聚齊,無人缺席。


    馨香四溢的偌大花園,月舞飄飛,歡聲笑語,貴族名紳把酒言歡,好不愜意。


    但,至始至終,時念卿隻是穿著潔白簡單的婚紗,站在角落裏,安安靜靜地看著人群。


    總統府裏,入目皆是:紅色的家族滕圖和花式囍字,喜慶又熱烈。


    然,落入她的眼底,卻是一片黯然與灰白。


    霍渠譯站在時念卿的一側,臉色陰森難看,他盡可能地壓低聲線訓斥:“婚禮馬上就開始了,總統人呢?!”


    管家劉憲嚇得冷汗涔涔,說話的聲音都顯得哆嗦:“我剛剛又秘密調遣了三百名護衛去尋,應……應該很快就有總統大人的消息!”


    一聽這話,霍渠譯頓時氣得不輕:“找了一上午,現在還跟我說‘應該很快’?!錯過了良辰吉時,你們誰擔待得起?!一群廢物!!”


    “……”劉憲大氣都不敢出。


    霍渠譯看著杵在一旁的他,實在紮眼睛,沒好語氣地嗬斥道:“滾下去!”


    ……


    帝城,又名雨都。白日裏還晴空萬裏的明媚天氣,轉眼剛入夜便被一場暴雨突襲。


    原本布置在雲錦園的晚宴,被緊急改至西廂廊庭。


    每一位帝國總統大婚,皆是十二帝國最嚴謹最莊重的盛宴,是十二帝國的頭等大事,本該舉國同慶。


    然而,s帝國總統的婚宴,卻顯得異常的詭異。


    晚上八點,敬酒宴。


    身著紅色定製旗袍的時念卿,挽著霍渠譯的胳臂,手執香檳出現在西廂廊庭,與十二帝國的國家首腦,挨個兒敬酒時,在場每個人的表情都極其微妙。


    “念卿,這位是b帝國的首相大人,杜非黎。”霍渠譯介紹。


    時念卿頷首,禮貌的將手中香檳與杜非黎輕碰一下:“首相大人,你好。”


    杜非黎笑道:“外界都傳言,總統夫人傾國傾城之貌,今日一見,果然名副其實。”


    宴會一隅,剛剛才從m國迴來的副總統宮梵玥,帝國時間19點23分才抵達總統府參加婚宴。


    他舉起手中的紅酒,微抿一口,一雙又深又幽的黑眸直直盯著那抹紅色的嬌俏人影不放,低聲詢問自己的秘書長:“總統大人呢?!”


    受旨訪問m國,不過一個半月。


    怎麽他剛迴國,便有些看不懂如今的局勢與情況了?!


    s帝國總統大婚,總統夫人卻攙扶著公公的胳臂敬酒,新郎官從頭至尾不見人影,這般亂七八糟、辣眼睛的畫麵,也是千古無人後無來者了。


    不怕被其他帝國的首腦笑話麽?!


    秘書長西嶽恭敬頷首:“我剛出去打聽到:總統大人在醫院,陪著盛雅小姐掛點滴。”


    “……”一聽這話,宮梵玥瞬間來了興致。婚禮上,扔下新婚妻子不管,卻明目張膽陪前女友在醫院高調輸液?!嗬~,這霍寒景真夠猖狂的,仗著這些年建立了些功業,便肆意挑戰s帝國的權威,置國家的顏麵不顧了?!他這總統,究竟是當膩了,還是不想當了?!


    西嶽抬手看了眼腕表,隨即俯身在宮梵玥的耳畔低語:“副統,巍瀾慎將軍發來的那批貨,應該快到碼頭了……”


    宮梵玥剛欲端著紅酒,去跟霍渠譯辭行,誰知不等他挪步,便瞧見劉憲疾步匆匆朝著霍渠譯而去,他當場抬手道:“你打電話給巍將軍,我們要延遲收貨。”


    西嶽頷首:“明白。”


    言畢,西嶽立刻謹慎退出大廳。


    “何事?!”霍渠譯瞄到劉憲進來,小聲問道。


    劉憲上前,在霍渠譯耳畔一陣私語。隨即霍渠譯便眉目含笑道:“不好意思首相大人,我先失陪一會兒。”


    說著,霍渠譯叮囑時念卿好好招待這裏的貴賓,便快步離去。


    時念卿笑著點頭應允。雖說劉憲的聲音,極其細微,但那句“總統大人迴來了”還是清晰落入她的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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