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裏心態調節得最快是吳嬌娘,剛聽說女兒要嫁進宮裏,要成後妃之一,她傷心得跟什麽似的。可一聽按照夫君的話,圓圓以後最少也是要當皇後的,一國之後,母儀天下!她的女兒圓圓!


    想到這裏,吳嬌娘立馬就想著得趕緊多置辦嫁妝,免得女兒進了宮受了委屈。上迴就是去宮裏去的急,迴來人都瘦了。


    又叫來朱意遠,“都說宮裏有定例,連頭上戴的花兒、身上穿的衣裳的布匹都是有數的。你姐姐雖是不愛,卻不能少了她的,別得多彩繡的少當家,連姐姐的一個人都供不起吧?”


    “那是自然,娘你就放心吧,少了誰也不能少了姐姐的。”朱意遠抱著吳嬌娘的手,“反正太後娘娘沒規定日子,咱們先給姐姐辦了及笄之禮,也好操辦。”雖說是妃,也是個好聽點的妾室罷了,竟是連六禮都沒有,爹也是想著,若是真不能辦,也是委屈了姐姐,怎麽也得好好辦個及笄之禮才是。


    “是,你說的有理。”吳嬌娘很是開心得點頭,複又憂愁起來,不知道圓圓會住在哪個宮裏,“也不知道官家是個什麽安排!”她想了想,“你問過你爹沒有,你姐姐進宮去,能帶幾個人?她這離了家,我又不能跟了去,怎麽也得帶幾個熟悉啊!”


    朱意遠卻想著爹跟他細細商談的話——


    “唐朝末,藩鎮互相割據,各自稱雄。那個後晉的石敬塘開門揖盜,不但把燕雲十六州送於契丹,還將兵馬引入中原將世界擾亂得不可收拾,貽後無窮之禍。這也就不論了,你隻得記住,我們雖非不平你姐姐無辜受害,但這等背祖忘德的事,是萬萬不能幹的。就是後世祖孫知道了,也得唾棄我們。”


    “再說,宋太、祖陳橋兵變,黃袍加和央,代後周而天下,南征北墳,逆取順守,做個開基創業的天子。那個燭影斧聲的千秋疑案,又豈不是勝利者的書寫?”


    “就算是他得了天下後,為後世子孫思患預防,無微不至,杯酒釋兵權,抑製後妃、宦官幹涉朝政,任用賢能,防閑戚裏,壓武重文,這等杜禍未萌、防患未然都能護趙氏一族長治久安,那靖康之難的苦難羞辱,還不是毀在文武不均、驕奢淫逸上了,”


    “你姐姐若是想為帝,最少也有二十來年要走,我隻擔心她受不了宮裏磋磨,你需時時看顧勸導著她。宋朝出了幾位攝政的皇後太後,她定能更進一步。待我去了,你不要氣盛衝動,必要水到渠成,免得害了你姐姐與自己,連累朱家人。這些都是前史之鑒,勾踐臥薪嚐膽,才成全他的霸業,遠兒,你一定要記得,忍字頭上一把頭。”


    吳嬌娘又想起來圓圓畢竟是做了妃子了,那朝服朝冠也得做起來才是,“你說那朝服朝冠,是我們做還是宮裏給製?”


    眼下宮裏能有多少人?朱意遠走神一想,便迴,“這應是宮中給辦。娘,你隻管操心姐姐的首飾花樣,趕緊選下來,我好讓人做。”


    “是,是,這頭麵可不能少了。”吳嬌娘忙又拿過幾家送來的花樣冊子。


    朱意遠一出來,就問道,“我姐姐呢?”


    “大娘子在屋裏看書呢。”也是大娘子才靜得下心來,都要當妃子的人了,還跟往前一樣,哪怕府裏都忙亂得不停氣呢。


    “看書?”


    朱意遠不禁心裏一曬,怪道爹一見姐姐要進宮,就說讓姐姐當皇帝,就憑她這份定心,也比他高了不少了,他啊,就給姐姐當個馬前卒吧。


    圓圓哪裏是心定,是根本不知道怎麽辦好!


    皇帝哪裏是那麽好做的,更何況還是女皇帝,在這男權統治時代,她強讓自己看了幾本史書,隻慶幸這還是條教理學未興的時候,那位朱大人的餓死是小,失節是大根本還沒提出,沒被元清定為死規矩,拘束了女人的自由,局限了婦女的地位。


    可就是這樣,也不是像遊戲裏那樣,按照流程一路向上走就是了。就是玩養成遊戲,也有可能打出意想不到的結局呢。何況是她這人生,走出去一步都不能迴頭的。


    爹娘家裏人疼她的心,她是明白的,可就是武皇一開始,隻怕也隻是不想老死在尼姑庵裏吧。


    她這算是怎麽迴事?


    可是一想到她穿越而來,身有外掛卻隻能在宮牆裏過一輩子,她也確實心有不甘。


    這還是她頭一迴想著,要是她在現代就好了……就不用理這些破事了,她得上趕著討個男人的歡心,這都是什麽事兒啊!要是在上一世,隻要她有錢,她是想左一個右一個都不成問題。


    ……那她跟現在的趙構又有什麽兩樣呢?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可他都有了好些個女人了!圓圓真是想到腦瓜子疼,幹脆倒在床上,大睡一覺。


    朱勝非卻已是打定主意,胸有成竹,麵對官家就是一幅你搶了我的寶貝,你是皇上我不敢拿你怎麽樣的表情,惹得趙構且開心兼苦惱。好在朱相公十分有分寸,朝政上是半點沒馬虎。


    私底下,朱相公卻也是直言無諱,“官家,不知我家圓圓,您當如何待之?”


    趙構不禁朝他行禮道,“當與她分甘同味。”


    朱勝非心中受用,撚了撚須,受了他這一拜。不論他做不做得到,起碼有這句話讓他施為。


    吉祥瞧著官家找起卷軸來,又對著宮殿的營造圖描描畫畫,不由捧燈照亮,“官家,您好歹歇歇,病好沒兩日呢,到時候太後娘娘怪罪下來,又得打我們的板子。”


    “你說,延福宮好不好?那裏寬敞,又種了些花木。上迴她不是跟母後一起去賞玩過了,怎麽說?”趙構用手點了點,興致勃勃道。


    得,這事肯定勸不了,“沒說什麽,都是大娘子自己在說故事給太後娘娘聽呢。”


    “是了,她是個最閑不住的丫頭。”趙構想著,“那就延福宮,在那邊也好修築馬場,她喜歡騎馬。”隻等她及笄之後,他也就有人相倍了。


    “怎麽樣,我說的不錯吧。這不是兩全其美的好事嘛!”趙佶不無得意道,“你就放寬心,受朱娘子的謝吧。”


    韋太後笑著點點頭,“是我想差了,我兒是一國之君,俊華人傑,怎麽配她不得了。比起那‘李誠’,好了豈不是萬倍!”


    宮中兩位主殿都開心如意,其餘宮人就是戚戚慘慘了。


    一向不怎麽受官家待見的兩位,早就息了爭寵的心,隻求能在宮裏安穩渡日,希望宰相之女是個好相處的和善人。


    四位美人卻是憤而不平。


    “怎麽她還沒進宮,我們就都得給她騰地方!”韓美人小聲抱怨著,瞧著宮人們忙碌收拾,心裏滿裏羨慕。


    “就是,延福宮這麽大的地方,我們不過是住在西側閣裏,連偏殿都算不上,她就容不得了!”楚美人揮了揮帕子,根本不理會身邊宮女蔓兒的拉扯,“她也不過是個圓妃,連四妃都算不上呢!我們都委屈到這份上了,連話也不許多說一句嗎?!”她是四位美人裏麵唯一一個受過聖寵的,宿日裏也張揚些,眼見一切成空,豈有不惱之理。


    邵美人信佛,她寬慰道,“窮通得失,禍福順逆均是天數,她位居我們之下,服從安排便是。”


    “你倒是好性!可惜官家根本不愛你那一套!”韓美人最是看不習慣邵美人,也不知道家裏怎麽教養的,這麽信佛,幹嘛不出家,進什麽宮呢!


    根本就是掛羊頭賣狗肉,嘴上阿彌陀佛,心裏還知道盤算著什麽花花腸子呢。怨不得官家隻見了她一迴就膩歪了!


    “你!”邵美人不明白,她對這幾位妹妹都是體貼有加,從來都是溫言細語,以佛言謁語勸之,不知為何,她們總是如此淘氣,也罷也罷,阿彌陀佛,我不去地獄誰去地獄,我定是前世做了惡事,今生就當贖罪受苦的。


    “韓姐姐,你搬去哪裏?”林美人見到了韓美人,忙止住眼淚問道。


    韓美人坐在宮女剛搬來的春凳上,悠悠道,“慈明殿,林姐兒你呢?”


    “我也是!姐姐我們竟在一處住著。”林美人覺得這樣也好,互相也有個照應,韓美人族上似有鮮卑血統,故此她的五官明豔,細腰動人。


    楚美人一聽立時將帕子拋在地上,一言不發怒氣衝衝而去。


    林美人訝然,“楚姐姐這是怎麽了?”


    “我們,我們也住慈元殿……”邵美人結結巴巴道,此時連她一時也想不起說什麽好。


    頓時大家都僵立當場,官家連半點體麵也沒給她們留,難道是怕驚觸了她,竟是將她們四位美人掃至一處。


    以後的日子,竟是可想而知。


    柳色參差掩畫樓,曉鶯啼送滿宮愁。


    年年花落無人見,空逐春泉出禦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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