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將盡,白晝漸長,下午散學的時候,紅紅的太陽還掛在西天。街道邊有為數不多的樹木,此時嫩葉舒張開來,有殘花點綴其中,引來幾隻嗡嗡嗡的蜜蜂。


    下人們睜大了眼睛,在一窩蜂似的學子們當中尋找著自家的小主人,幾個坊丁鋪兵模樣的人手持鐵尺木棍,立在坊牆邊下,警惕地觀察著周圍的動靜,他們總能在每天的這個時候恰如其分地巡邏至此,預防著隨時可能發生的意外。


    李敢的任務進行到第四天,一切似乎與往常無異,視線之內是一樣的建築,不變的街道,人來人往的城市。


    今天輪到李敢打頭陣,他走在沈銳的前方,與沈銳大約保持著十來丈的距離。


    他雖然眼觀六路,密切關注著周圍的可疑之處,但也隻能裝作路人的樣子,不能左顧右盼的引人注意。


    前方的一個十字路口,一個乞丐蹲在離路口不遠的地方,不時向過路的行人乞討,兩個路人站在拐角處爭論,旁邊一人正在勸解,還有三四人大約閑著無事,立在那裏看著熱鬧。


    這是時有發生的事,街上行人如織,磨擦碰撞在所難免,若遇到脾氣不好的,罵上幾句也是尋常,隻要起了衝突,看熱鬧的更是不乏。


    俠以武犯禁,大明禁武,普通人上街不得攜帶武器,若有欲犯罪者,最大的可能便是將武器藏在衣服裏。


    李敢邊走邊打量著這些人,天氣雖然還有些寒意,但這個季節,臃腫的棉襖顯然是沒人穿的,午後溫度偏高,最多也就是穿著兩層單衣,這個時候即便揣著短刀利刃,有經驗的人一眼也能看出。


    這幾人腰間平平,不像有武器的樣子。李敢便不管他們,繼續向前走去,接著左轉。


    轉過拐角,前方一丈遠的路邊停著一輛寬軸廂式馬車,車頭與他同向,車夫背靠車廂坐在車轅上,李敢走過去時,看那車夫眯著眼睛,夕陽斜斜照在他的身上,挺悠閑的樣子,看樣子似乎正在等人。


    馬車側前不遠處,還有兩名乞丐,這倆人挨的挺近,其中右邊那個乞丐低著頭,幾乎貼在左邊那人的懷裏,左邊乞丐則用手在他紛亂的頭發間翻找,大約是在捉著虱子。


    李敢繼續前行,期間迎麵過來幾人,有前有後,均與他擦肩而過。當然,與他同向而行的前方和後麵,都有行進著的路人。


    一丈,兩丈……,眼中所觀察的細節,令李敢有微微的疑惑,但他仍未做停留,繼續往前走。其實要說正常,北京城這麽大的地方,大街上出現的這種情形,也算正常。若說可疑嘛……隻是心靈上的感覺,認真的去看,一時間卻又感覺不出哪裏不對。


    接了這樣的任務,魔怔了……?


    十丈,十一丈……李敢突然停下腳步,腦海裏電光火石般一閃。


    “不對……停在拐角處的這些人,都太年輕……太強壯了!”


    包括那三個乞丐,雖然臉上糊的烏七八糟,但看身形,也並非老弱病殘之輩。


    李敢猛然迴頭,這一刻,變故已生。


    武欽州到拐角處時,遇到了與李敢同樣的場景,他同樣的未做多慮,左轉繼續,走過馬車時,那車夫不知何時已睜了眼睛,與武欽州對望一眼,武欽州注意到了他嘴角若有似無的笑意。


    腳步未停,武欽州走過馬車,堪堪走到兩個乞丐的位置,他想想不對,放緩腳步側首又看了那個車夫一眼,正在這時,兩個捉著虱子的乞丐突然猛撲上來,一左一右抱緊了武欽州的大腿,嘴裏還喊著:“求求你行行好,給點銅板吧!”


    武欽州隻是將心思放在那車夫身上一瞬,便讓兩個乞丐鑽了空子,他本能的感覺不對,顧不上嗬斥,急忙雙腿力量下沉,右手便欲抓向右側之人肩膀,誰知這時兩個乞丐用力向上一拔,武欽州便覺雙腿一股大力襲來,頓時身體淩空,再也站立不住,往後便倒。


    但他是何等樣人,應機臨變頗快,雙手迅速前伸,同時抓住了兩人的頭發,借著一扯之力低頭弓腰,以避免後腦著地。


    “砰”的一聲,武欽州背部著地,這一摔,雖然借了些力,有了緩衝,但依然疼痛難忍,仿佛五腑六髒都移了位。


    兩個乞丐被扯著頭發,無法直起身來,被迫隨著武欽州一起撲倒在地,但他們仍然牢牢抱著武欽州的大腿,武欽州一時掙脫不得,難以站起,他知自己遭遇算計,在他後方丈許的沈銳估計也是在劫難逃,自己萬不可與歹人僵持,於是強忍疼痛,果斷丟開右邊乞丐的頭發,變掌為拳,狠狠擊在那乞丐的鼻梁之上。


    鼻梁是人體最為脆弱的地方之一,這乞丐如何受得,隻聽一聲慘叫,乞丐霎時鼻涕眼淚橫流,不由自主地鬆了手,捂著麵孔滾到一邊。


    武欽州右腿得脫的同時,便曲腿一腳蹬在左邊那乞丐腰腹之處,這一腳力道奇大,將那乞丐踢得淩空側了身子,疼痛使得那乞丐不得不鬆了雙手,像個蝦米般躬著身子,口中咯咯作響,卻也叫不出聲來。


    武欽州瞬間擺平兩人,扯著蜷縮在地那人的頭發借力躍起,誰知剛起來一半,視野裏一片粉塵迎麵而來,武欽州此時正值緊要關頭,避無可避,隻得閉緊了雙眼跟唿吸。


    粉塵砰的一下在武欽州臉上散開,頓時臉上白花花的慘白一片,隻這一瞬,武欽州也站穩了身子,他唯恐撒過來的是生石灰之類,不敢睜眼,便彎腰屈腿,左臂前屈,擺了個防守的架勢,右手使勁在臉上搓了搓,但見白沫橫飛,臉上白粉紛紛飄落。


    剛才一切太過消耗體力,武欽州抖落粉塵,再也承受不住,開始大口唿吸起來,豈料剛開始唿吸,便覺頭昏腦脹,軟綿綿的癱倒在地。


    原來兩個乞丐動手的同時,那車夫已跳下馬車往這邊幫忙,誰知武欽州如此勇猛,不等他跑到近前,三下五去二便擺平了自己的兩個同伴,車夫恐自己不是對手,於是趁武欽州無暇他顧之際,使用了下三亂手段。


    武欽州遇襲之時,沈銳與劉沛久剛好走到街道的拐角之處,這之前看熱鬧的見有人通過,便閃開了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通道,沈銳前方還有一個路人,他見此人順利通過,不疑有他,便走了進去。


    此時兩個乞丐剛剛撲到武欽州的跟前,沈銳頓時警覺,但為時已晚,他與裝作看熱鬧的匪徒距離太近,那邊乞丐一發動,這邊匪徒雙雙捉住了沈銳的雙臂,沈銳還未來得及反抗,一塊黑乎乎的布料已送到他口鼻之間,下一刻沈銳隻覺得天旋地轉,意識瞬間消失。


    至於劉沛久,待遇跟沈銳差不多,還未反應過來,直接被人給迷暈了。


    曹正非斷後,離沈銳大約兩米來遠,他發現不對,急於前衝解救,不料後方那乞丐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地的貼在他身後,一個掌刀砍在其脖頸之上,曹正非哼都沒哼一聲,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這一切說來話長,但三方幾乎同時發動,前後不到半分鍾時間。實際看來,武欽州雖然最早遇襲,卻是最後倒下之人。


    武欽州倒下時,沈銳已被兩個匪徒攙扶到馬車旁。


    突然間的變故,令行進的路人不知所措,直到四人一一被製服,他們才意識到發生了意外,有膽小的深怕受到波及,忙不迭地跑向大街街對麵,膽大的則站在原地,還在思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李敢飛奔而來,衝向匪徒,這是匪徒們意料之外的情況。


    他們知道的情況是,肉票兩個護衛,一個同窗,別無幫手。


    這氣勢洶洶一看就是衝他們來的青年,是從哪裏冒出來的,見義勇為嗎?太他媽扯談了!


    好在匪徒人多,除了被武欽州幹翻失去行動力的兩人,目前還有九人生龍活虎。


    打暈曹正非的那個乞丐大約是這次行動的頭領,他見李敢飛奔過來,惡狠狠地叫道:“攔住他!”


    先前吵架的兩人與勸架的那個迎了上去。


    同時別的匪徒也沒閑著,兩個匪徒架著沈銳迅速上了馬車,被武欽州打歪鼻梁的乞丐其實受傷不重,這時已緩過勁來,他捂著鼻子上前踢向武欽州,另一個乞丐不知是不是被踢斷了肋骨,還在地上哼哼唧唧地爬不起來。


    乞丐首領見那歪鼻梁手下還想報複,氣的大叫:“你他媽的真是廢物,還不趕快扶他上車,等著老子給你們收屍嗎?”


    歪鼻梁乞丐這才作罷,跑過去將同伴拽起來,拖著他向馬車走去。


    後方更遠處,發現動靜的李啟成與楊毅也朝這邊跑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關山吳鉤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楚山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楚山多並收藏關山吳鉤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