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平時懶散的人突然認真起來,無外乎有兩個理由:內因與外因。一直以來沈銳始終認為這兩個保鏢有些多餘。


    人來人往的街道,不時巡街的差人,朗朗乾坤、天子腳下,自己一向與人為善,也未得罪過什麽眥睚必報的人……從概率學上來講,人為事故的幾率極小。


    即便途中可能遇到這樣那樣的事,比如與成國公府的衝突等,但這並不是武力能解決的事情,這兩個保鏢大抵也不起什麽作用。


    但既然母親擔心,家裏也不差這倆錢,沈銳便不好拂她的好意,跟著就跟著吧,就當花錢買個省心。


    而武欽州與曹正非,最開始幾日也確實像模像樣,走位警戒搞得跟沈銳是什麽大人物似的。但幾日過後,他們就意識到,這樣的表演毫無用處。


    人往往就是這樣,自身的價值得不到體現,心理上首先便會鬆懈下來,接著體現在行動上。


    一個多月來,兩人大部分時間無所事事,機械地跟著沈銳上學放學,日子平淡無奇。作為雇主,母親與沈銳也並不要求他們每天搞得緊張兮兮,所以最初的工作激情過後,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成了他們的工作態度。


    今天他們突然一反常態,一本正經起來,要說是兩人良心發現,沈銳也是不信的。


    內因不成立,那很可能是外部環境發生了變化,沈銳雖然不是很歡迎他們跟著自己,但對於他們的能力,卻也未曾有過質疑。


    即便母親不懂行,事先肯定諮詢過行內之人,兩個人能來,也是經過了權衡與篩選的結果,不可能是廢物點心。最起碼在對於街道上反常行為的甄別,他們會比沈銳要敏感的多。


    這世上毫無征兆地針對某一個人的事也不是沒有,遇上了,就跟買彩票的中獎幾率差不多。事實上大部分都是有端倪的。


    若人群中有異常,對於像他們這樣有些專業素養的人,多半是會提前發現的。


    如果真有不明真像的異常,大多是充滿敵意的,必須打起精神應對。


    意識到這些情況,沈銳首先想到的,便是以往與近期是否得罪過什麽人。這樣一過濾,一個麵相猥瑣的男人浮上心頭。


    毫無疑問,這個猥瑣男子必是丐頭無疑,他控製著小乞丐借此斂財,昨天自己揭穿了他,有沒有可能他惱羞成怒,想給自己一點顏色瞧瞧?


    若以簡單的眼光看乞丐,無非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衣不遮體、蓬頭垢麵,見人都喊大爺,然後跟在後麵要錢要飯。


    實際上如果你真了解他們,就會發現乞丐的世界遠比你想像的複雜的多,裏麵同樣有著金字塔式的等級,一些規矩和暗黑內幕令人發指。他們地無一壟,房無一間,不事生產,一生都光著腳,自然是不怕有鞋穿的,若被有心人利用,發起狠來,更是肆無忌憚。


    這時心裏想的再多,也隻是沈銳個人的猜測,要想將事情串聯起來弄個大概,必須要問清武欽州與曹正非到底發現了什麽。


    兩個人之中,武欽州相對要穩重一些,據說此人以前做過官府的線人,經常遊走在危險的邊緣,這樣的人,想必對於突發狀況有著超越常人的感知,所以即便有什麽問題,他首先發現的概率要大一些。


    但此刻劉沛久跟自己在一起,若當麵詢問武欽州,勢必引起他的恐慌,沈銳暫時隻有作罷。


    盡管已有了準備,一直到家時,沈銳也未發現有何異常。跟他一樣疑惑的還有武欽州,一路上他全力以赴,對周圍任何細微的異常都不曾放過,但早上的那種情況,猶如曇花一現,再也沒有出現在他的視野裏。


    但他並不認為上午的那一瞬是一個錯覺,合理的猜測,若對方不是宵小,見機不對一觸即退,就一定是高手無疑。


    到了沈府門口,沈銳與劉沛久告別,然後轉身對曹正非道:“麻煩曹師傅將我兄弟送迴家!”


    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事,事實上兩家並不遠,若胡同是一條直線,劉沛久從家裏出來時,沈銳站在門口便能看到他。劉沛久有些疑惑,但也並沒有多問或拒絕,帶著曹正非向家的方向走去。


    沈銳伸手止住了欲上前敲門的武欽州,“武師傅,說說怎麽迴事!”


    沈銳吩咐曹正非護送劉沛久迴家的時候,武欽州就明白,眼前的這個少年,對自身所處環境的微妙變化,已經了然於胸了。


    “是這樣公子,在下在早上……”


    武欽州將早上的發現大致說了一下,當然也有他對這件事的分析與看法,這時沈銳才知道,武欽州除了發現些許端倪外,並沒有什麽有價值的線索。


    沈銳站在那裏,想了一會兒,開口道:“待會兒麻煩武師傅一下,替我帶封信到北鎮撫司,找一個張無忌或者江小樓的人!”


    “但憑公子吩咐,不敢當麻煩二字!”


    這時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大概是門房聽到了動靜,約莫是自家公子散學迴來了,所以開了門。


    門房姓莫,他看到是沈銳,臉上綻出笑容,“公子迴來了!”


    雖然是遠親,但畢竟是長輩,沈銳保持著應有的尊敬,他點點頭,“麻煩莫伯了!”


    兩人進了門,沈銳又轉過身來,“煩請莫伯,待會曹師傅過來,告訴他一聲,今晚我要出門應酬,讓他在院裏先等一會兒!”


    “好的少爺!”


    不久之後,武欽州出門而去。


    北聚賢坊,“聚賢居”酒樓。


    夜幕還未降臨,酒樓裏嬰臂粗的蠟燭已被點亮,它們被固定在牆壁和木柱之上,映的大廳裏亮如白晝。


    在京城眾多的酒樓中,聚賢居規模中等偏上,這裏價格適中,環境雅致,是許多文人學子唿朋喚友的首選之地。


    明亮的燈光之中,不少儒生打扮的人聚集在酒樓的大廳裏,這裏沒有一般酒樓的喧鬧與噪雜,人們安靜地吃菜喝酒,彼此的交談聲大都控製在一定的範圍之內。


    在這樣的氛圍之中,即便習慣了高談闊論的人,也學會了努力約束自己,也有偶爾失言的時候,不過在眾人望過來的目光中,大都會抱歉地拱拱手,而望過來的人,也會寬容地報之一笑,表示理解。


    沈銳走入酒樓,身後跟著保鏢曹正非。曹正非身材高大,一身武打裝扮,與這裏的環境明顯格格不入,引起了一部人的注意。


    “原來是沈老弟,真是幸會!”從酒樓大廳的過道往裏走時,一個十六七歲學子打扮的人從座位上站起來,朝沈銳拱拱手,打著招唿。


    沈銳站住迴禮:“李兄好雅興!”名叫李棟梁的青年也是順天府學的學子,因為年齡大,入學早,算是沈銳的師兄,此人學習一般,但口才較好,愛結交,在府學裏有些影響力。


    沈銳與他因不是一個班級,接觸的也不多,頂多算是點頭之交。在這樣的環境中相遇,也就是打打招唿客氣客氣,然後各走各的路。


    與李棟梁一起的還有兩人,大約三人也是才來不久,桌子上還沒有擺上酒菜。這兩人本是背對著沈銳,此時見朋友與人說話,便都站起來迴頭看。


    都是沈銳認識之人。


    李棟梁見兩人起身,便自來熟的介紹著:“來沈老弟,認識一下,這位是高文彩高百戶,這位是李若鏈李總旗,二位俱是北鎮撫司的精英……”


    “沈公子別來無恙?”年紀比較大的高文彩不待李棟梁再來介紹沈銳,率先抱拳打著招唿。


    高文彩便是去年在阜城縣遇到的北鎮撫司前鋒軍官,名叫李若鏈的年輕人是王俊辰身邊的那個校尉,當時沈銳並不知道他的名字。


    李若鏈此時也拱手微笑:“沈公子好!”


    沈銳一一迴禮:“高大人好,李大人好!”


    “你們……認識?”李棟梁滿腦子問號。他本想在沈銳麵前顯擺一番,卻不想沈銳認識他們。


    “小弟去年與高李大人曾有過一麵之緣!”沈銳答道。


    “既然都是熟人,相請不如偶遇,大家不如坐下來喝杯酒聊聊?”


    “謝李兄盛情,小弟還約了人,就不打擾各位雅興了!”沈銳抱歉地笑笑,朝高文彩李若鏈點點頭,轉身向前走去。


    “我去樓上,”沈銳指指不遠處一張空著的桌子,對曹正非吩咐著:“你先去那邊坐會,想吃什麽自己點,待會武師傅帶了人來,叫他們去樓上找我!”


    “是,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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