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風宴結束,孟九成率領親衛迴營,彭義斌也要迴去,卻一直相送,與孟九成談論甚久。


    彭義斌得孟九成相助,攻取沂州(現臨沂)後,便把此地作為大本營。之後又與其他義軍和紅巾軍聯合出擊,破邳州,攻掠宿州,實力大為增長。


    但彭義斌同樣也麵臨義軍所共有的困難,那就是錢糧問題。錢糧不能自給,根基便不牢固,後勁就不足。


    紅巾軍雖然是支援了一些,可也不是無償的。畢竟紅巾軍也需要發展,治下的百姓也要溫飽。


    這一點,彭義斌倒沒有怨言。分屬兩家嘛,總不能讓人家一視同仁。


    但最後一次聯合作戰,彭義斌也知道了紅巾軍與南宋拉上關係,得到了更多的錢糧。


    說是心生羨慕,倒也不錯。可更多的因素還是彭義斌的忠義之心,早有投宋之心,卻無門路可走。


    在金末的山東河北眾家義軍首領中,彭義斌算是個另類。別看孟九成先接觸的南宋,但要從內心裏判斷,彭義斌可比他實在忠義多了。


    彭義斌卻沒看出孟九成不會是宋之忠臣,還以為孟九成附宋抗金,真乃忠義豪傑也。


    自那以後,彭義斌對孟九成的印象大好,常有書信來往,透露出投宋之意,希望孟九成能給予引薦。


    孟九成覺得山東義軍投宋是大勢所趨,但最恰當的時候卻是在明年宋金開戰之後。現在就是想投,宋廷也不會公開接納。


    所以,一方麵在書信中給彭義斌剖析了形勢,讓他稍安勿躁;一方麵,孟九成也從南宋的援助中拔調部分給彭義斌,並讓季先為彭義斌代為聯係南宋。


    這樣一番運作下來,彭義斌自是滿意,也視孟九成為同類人,態度更加親近,合作也更加積極。


    “邳州可棄,沂州力保,我軍可為後援。”孟九成對彭義斌提出了自己的建議,“現在與金軍的主力陣而後戰,勝算不大,還是盡量避免為上策。”


    彭義斌苦笑道:“實力確實不敵金軍,但避戰豈不是將所占之地拱手相送?”


    孟九成搖了搖頭,說道:“彭兄誤會我的意思了。力避陣而後戰,力避大兵團作戰,卻不是不戰。倚堅固守,要道結寨,逐次抗擊,主要是以耗敵為主。金軍後勁不足,戰不能持久,抓住這個弱點,縱使無大勝,料也無大敗。”


    彭義斌想了想,雖不是很讚同,但也覺得有點道理,隻是自己並不熟悉這種戰法。


    孟九成繼續說道:“比如沂州,加固城防,囤積糧草,重兵守衛,這就是必須的。有城池可倚,縱是部隊戰力稍弱,也能靠人數優勢,給予攻城金軍以重大殺傷。”


    停頓了一下,孟九成接著說道:“金軍圍困的話,本就不多的兵力便被牽製,我軍,以及其他義軍便可攻掠他地,金軍豈能持久?”


    彭義斌對這個倒是聽明白了,紅巾軍不就是這麽幹的。每每金軍主力他顧,便趁機攻掠其薄弱之地,倚仗著攻堅的強大,幾乎占據了整個山東東路。


    “一旦沂州被圍,其他義軍我是不指望的,孟帥便是我軍的唯一救星。”彭義斌也看出其他義軍並不可靠,先把話說定,倒讓孟九成不好推卻。


    “守望相助,本是應有之意,彭兄不必客氣。”孟九成沉吟了一下,說道:“我這便派人前往沂州,幫助彭兄加固城池,再帶些武器裝備。”


    “紅巾軍的防守可謂堅不可摧,孟帥肯定有很多高招,彭某在此謝過了。”彭義斌笑著拱了拱手。


    孟九成拱手還禮,說道:“泰安攻下,我軍便要折返萊蕪,可能會與李全所部夾擊淄州。彭兄呢,何去何從?”


    彭義斌說道:“孟帥已攻下萊蕪,我軍便取路新泰、蒙陰,返迴沂州。”


    顯然,彭義斌也覺得郝定會敗於金軍,不想再從泗水、平邑返迴。


    孟九成點了點頭,彭部迴師,對於確保根據地的西南部安全,是很有好處的。而沂州,正好是一塊緩衝之地,他也不希望金軍占據。


    …………..


    泰安城外有護城河,但看上去更象草草挖就的壕溝,城牆外還稀稀拉拉有一些新釘入地下的木樁。


    顯然,義軍推進太快,使得泰安守軍並沒有充裕的時間加固城防,連破舊的城牆也是倉促修補。


    因為兵力占據絕對優勢,霍儀便令各部義軍四麵圍城,準備全殲守敵。盡管這樣可能使守軍作困獸之鬥,可霍儀等人並不擔心。


    經過觀察,孟九成發現泰安的三座城門都沒有高大的甕城結構,隻是修建了簡單的城樓以增強城門的防禦能力而已。


    而東門更加破舊,連簡單的城樓都沒有。所以,他決定選擇這裏作為突破口。


    “大人,敵軍在城門外開始掘壕。”


    郡公完顏沒烈擺了擺手,表示他已經知道了。此時,他正在東門,因為他也知道這裏可能是防禦的弱點,而城下紅巾軍的舉動看得很清楚。


    完顏沒烈有些迷惑不解,這敵人到底是要攻,還是要圍困?看了半天,他不得要領,隻好以不變應萬變,命令守城軍兵加緊戒備,不得鬆懈。


    對於堅固的城池,別說是在古代,即便是到了太平天國時期,不論是中國自製的銅炮、鐵炮,或者是外國運入的洋鐵炮,都沒有克服城寨的足夠能力。要攻克敵人堅守的城池,似乎隻有用地道攻城一法。


    而地道攻城法古已有之,在應用火藥之前,穴攻的目的有兩個,一個是挖地道進城,另一個是破壞城牆。


    而想要從地道攻進城的難度很大,地道要非常寬闊,能夠容納大量士卒快速入城。


    所以,通常穴攻時並不是一直挖過城牆,而是把城牆下麵挖空,再用堅固的木樁撐住上麵的牆基。等到把一段城牆下邊完全挖空後,就撤出人員,放火燒毀那些支撐牆基的木樁,造成城牆坍塌。


    到了明朝,穴攻時用火藥爆破城牆才開始出現,李自成攻洛陽、張獻忠攻重慶、成都,都曾使用過此種辦法。但真正地普遍使用地道爆破,還是在太平天國時期。


    盡管現在已經掌握了地道爆破的技術,但孟九成還是認為這種戰術有很大的改進和提高的餘地。


    因為他學過物理,是半個軍事發燒友,對於如何增加爆炸威力、提高爆破效率,比如更科學地密閉藥室、更好地控製爆炸衝擊的方向、凹麵裝藥聚能等等,孟九成有著很先進的理論知識,隻是需要在實踐中加以試驗和完善。


    現在要進行地道爆破也不是不行,但比較費時間。所以,孟九成一邊命令工兵作業,一邊采取大炮轟擊,再加外部爆破的方式進行攻擊。


    飛雷炮從原理上講,非常類似於大口徑臼炮,射角大、彈道弧線高,可以用來轟擊距離較近、中間隔有障礙物、無法平射的目標。


    而流星炮則類似於攻城用的巨型臼炮,威力更大,比飛雷炮的射程更是提高數倍之多。


    約莫兩個時辰後,部隊做好了全部的攻城準備,不僅是在城門外建立起有保護功能的炮兵陣地,還用竹子樹木捆紮了幾十架梯子,對於不足兩丈的泰安城牆,連登城用的梯子也比較容易製造。


    簡單壘起的土牆後火炮已經架設完畢,幾個炮兵骨幹親自測距,進行了兩次試射實心彈後,又一門門微調了仰角,裝上了爆炸彈,就等著一聲令下,開炮轟擊。


    炮兵陣地後兩輛木板車也準備妥當,上麵兩口大木箱厚重結實,裏麵裝填著爆破城門的火藥,外麵罩著油布。


    幾十名重甲刀盾兵已經整裝待發,口鼻處蒙著濕布,準備掩護著這兩輛爆破車推進城門洞。


    彭義斌帶著親衛趕來,神色還兀自忿忿不平,開口說道:“孟帥,我已經派人在城下喊話了,金兵不予理會,還汙言辱罵。”


    “自作孽,不可活,一會兒好好教訓他們。”孟九成微笑著勸慰了一句,心中不以為然,這仗還沒打,勸降隻是個準備,哪能如此容易?


    鼓聲、號角聲先後響起,然後是其他方向的義軍的鼓號應和,城牆上的金兵多了起來,有的持弓揮刀,有的在擺放滾木擂石,顯得很是緊張。


    “轟”,遠處一聲驚雷炸響,引得金兵抬頭望天,雖然有些陰雲,但這雷卻有些蹊蹺。


    “轟”、“轟”,驚雷連著響起,遠遠的西城門方向騰起了黑煙,爆炸震得地都在微微發顫。


    雖然主攻在東,但孟九成還是留了三門炮在西門,玩了一招兒聲西擊東。


    “開始吧!”孟九成揮手下令。


    一個個綠色的小旗子在各個炮位上舉了起來,顯示火炮的角度已經矯正好。可以隨時發射。


    指揮官揮動黃色指揮旗,示意各炮手準備點火發射。


    紅旗舉起,重重的在空中一揮。霎那間,三十多門火炮發出了沉悶的響聲,噴出了火光和白煙,炮彈騰空而起,越過土牆,飛向敵城。


    十幾秒鍾後,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城頭磚石亂飛,煙塵騰起老高,遮住了人們的視線。


    火炮不斷調整,不斷發射著,在不斷的爆炸震顫和衝擊波的摧動下,脆弱的城門樓搖搖欲墜。


    不等硝煙散去,孟九成已經下達命令。幾十名重甲兵或舉盾,或推車,衝向城門,很快隱沒在煙塵之中。


    顯然,東門的守軍被炮轟打蒙了,煙塵之中也無法看清敵軍進攻的套路。


    十幾分鍾之後,幾十個甲兵已經完成了任務,從稀薄的硝煙灰塵中現出身來,奔迴原陣地。


    城頭硝煙慢慢散去,不知道是滾油還是木頭被引燃,城頭冒起了好幾團火光。幾個探頭探腦的家夥從城牆後露了出來,向外張望。


    沒等城上的金兵進行調整,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又轟然響起,漫天的煙霧把城門遮蔽得嚴嚴實實,什麽也看不到了。


    隨著風吹散煙塵,隱隱約約,一個破磚、瓦礫、木頭遍地的大洞出現在義軍的眼前。透過這個大洞,似乎已經看見了城內的街道,以及晃動的人影。


    城門果然還是堵住了,隻可惜堵得不好,磚瓦、木頭哪能行,應該用巨石才對。


    孟九成感慨了一下,猛然迴過神來,下達了攻城的命令。


    “衝啊,殺啊!”彭義斌率部衝了上去。


    按戰功分繳獲,他是想多得些。


    “殺啊,衝啊!”王仙等人從驚愕中反應過來,也大聲唿喝,率隊進攻。


    就是這樣,配合要緊密,動作要連慣,不給敵人調整喘息的機會。


    孟九成微微眯起了眼睛,覺得自己的指揮藝術又有了些長進。驀然,他的眼角瞟到一個將領從身旁急馳而過,向著城中衝去。


    “你們,跟上去保護韓隊長。”孟九成看清楚了,馬上命令幾個親衛跟上去。


    韓長生掄著手中的斧子,在空中揮舞出了一個大圈,頭也不迴地衝進了城裏。


    跟在自己身邊是不是沒有前途啊?


    孟九成知道韓長生是跟隨自己很早的老人,可比他資曆淺的已經有幾個成了中級軍官,韓長生卻還是自己的親衛隊長。


    所以,他理解韓長生憋著的立功的衝動,以及殺敵的熱情。


    或許,也該讓他們鍛煉一下;再有機會的話,也送他們去講武堂受受訓,去軍隊中曆練一番。


    城門樓下到處是碎石瓦礫,兩側和頭頂的的城牆被熏得烏黑,且破損嚴重。


    城內很多金兵倒在地上,看不出明顯的傷痕,但很多人的鼻腔和耳朵裏還在流血,臉上、身上則蓋著一層塵土。


    驚天動地啊,紅巾軍的攻城戰法確實犀利異常。霍儀聞訊趕來,督促所部入城參部,而他所見到的情景令他又是疑惑,又是震撼。


    “元帥。”親衛隊長向城牆上看了一眼,提醒道:“有旗號,讓我們穿城而過,不要耽擱。”


    “知道了。”霍儀點了點頭,收迴盤繞心頭的思緒,率領人馬沿著城中街道直接攻向了西門。


    城池已破的消息飛快擴散,城中的金兵驚慌失措,已經混亂一團。


    已經來到城上的孟九成看得清楚,守軍根本沒有做巷戰的準備,最後的擔心便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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