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時分,攻城部隊已經分批悄悄進入出發陣地。


    “都他娘x的聽好了,城牆轟塌之後,都給老子往前衝。無論前麵是誰,擋路者殺,殺,殺!後退者,斬!遲疑不進者,斬……”在出發陣地,幾位將領分別對著自己手下的軍官吼叫著差不多的話。


    時間不大,這些迴去的軍官們又開始對著自己手下的士兵們吼叫起來:“隻進不退,向前,向前!擋路者殺,後退者,斬!遲疑不進者,斬!”


    戰前動員便是在這種吼叫和斥罵中進行的,但實際效果如何,並不得而知。


    畢竟這樣的仗不是沒打過,從上到下都有些實際的經驗。


    從義軍紛起,到現在,已經打了數年的仗,義軍也正在從烏合之眾,向有組織、有戰力的軍隊進步。


    在戰爭中學習戰爭,這句話不僅適用於士兵,更適用於義軍中那些草根出身的將領。


    沒學過兵書戰策,有的甚至不認識幾個字,但在生死廝殺中,存活下來的便有了成長的機會,經驗更加的豐富。


    當然,從現在來看,義軍相對於正規金軍還有不小的差距,特別是對陣騎兵,更沒有什麽取勝的把握。


    但不可否認,經曆過戰敗、逃跑、聚集、再戰等階段,義軍的素質和戰力有了明顯的提升。


    盡管痛定思痛、吸取教訓的機會是以鮮血和生命為代價,但金軍不能斬草除根,還是給了義軍成長的機會。


    即將開始進攻的命令已經傳了下去,進入攻擊陣地的士兵們檢查著身上的裝備,卸下了全部有礙戰鬥的雜物,靜靜地等著。


    雖然他們不知道在等什麽,也沒看到雲梯等攻城器械,心中多少有些疑惑和不解。


    李全也沒見識過紅巾軍的破城手段,但接到一個一個傳令兵的迴報,知道各部都做好了準備,此時的心情異常忐忑,隻是強作鎮靜罷了。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劉慶福似乎有些不耐,側過頭想詢問。


    “元帥……”劉慶福剛一張嘴,就覺得腳下的地麵突然晃動,接著就是一聲震耳欲聾的炸響,把他還沒有來得及吐出口的字句截斷。


    劉慶福轉頭看向城池,已經看不到什麽城牆了,隻有漫天的煙霧、騰上半空的煙塵柱。


    準備攻城的義軍將士也沒看清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個別眼力特別好的覺得自己似乎看見青州的城牆自內而外地爆裂開來,灰土騰空而起,好似有一頭怪物從城牆的肚子中鑽出來。


    視野中,青州城牆自內而外地爆裂開,煙塵把這段城牆遮蔽得嚴嚴實實,什麽也看不到了。


    很快,煙塵被風吹散了一些,人們看到,城牆被炸開了一個大缺口,破磚碎石散落遍地,現場一片狼藉。


    進攻便在鼓號聲中開始了。刀槍閃亮,一隊一隊的義軍先是驚呆了,隨後在軍官的吼叫指揮下,呐喊著向前奔跑衝鋒。


    “我軍勝啦!”李全放下了望遠鏡。


    煙塵逐漸散去,他已經看見了坍塌城牆兩側的紅旗,軍隊正從缺口處源源湧入城內,廝殺可能還要持續一陣,但勝利隻是時間問題了。


    城破即意味著勝利,當時並沒有多少慘烈的巷戰。


    城牆既是實質的屏障,也是守軍信心的保證。一旦被摧毀,對守軍的心理打擊是沉重而巨大的。


    “三日破城啊!這功勞——嘿嘿。”劉慶福說不上是興奮,還是感慨,把單筒望遠鏡再次舉起,繼續觀察著。


    突破城防的義軍起初遇到的抵抗很輕微,一來是守軍防守的重點不在此處,二來則是淩晨時分還在睡覺,突如其來的破城使守軍措手不及,沒有在短時間內組織起有效的抵抗。


    衝過呈斜坡狀缺口的義軍士兵在各自的官長指揮下,迅速搶占兩邊城牆斷口,掩護著後續部隊蜂擁入城。


    入城的各部隊按照計劃部署,向西、南、北三個方向推進攻擊,拓展著占領區域,使更多的部隊能夠入城參戰。


    張林是在睡夢中被親衛推醒的,聽到城破的消息,不禁大吃一驚。


    “怎麽可能?”張林愣怔著喃喃自語,半天沒能動彈一下。


    城就這樣被攻破了,突然得令人難以置信。但城內已經鍾聲大作,一聲緊似一聲,任何一個人都能聽出這鍾聲中的驚慌之意。


    可以想象得出敲鍾的那些金兵驚慌失措的樣子——他們一定已經急得滿頭大汗,正瘋狂地鳴鍾,向全城發出警報。


    可是——這還來得及嗎?


    張林長歎一聲,他也知道大事已去,該是做出選擇的時候了,盡管已經有些晚。


    叛降不定,或許是那個時代很常見的現象。宋金蒙三方角逐,哪方勢力強,或者是直接構成威脅,便會倒向哪方,似乎就是張林、嚴實等人的作人原則。


    而象李全這樣的義軍統領,雖然自己抗金很堅決,但對降兵降將卻已經習以為常。


    攻入城內不過兩個時辰,少有激烈的廝殺和拚命的頑抗,青州城便已經基本掌握,光投降的俘虜便有兩萬之多。


    而青州一下,李全所部便打開了局麵。以青州為根據,西可攻淄州,北可掠濱州,還可縱橫周圍縣鎮,一下子擺脫了蝸處穆陵關的窘境。


    人逢喜事精神爽,李全笑容滿麵,熱情相邀,“韓將軍,王將軍,請率軍入城安歇。”


    韓守仲趕忙拱手,態度比較謙和,“城內整頓尚需時間,我軍移營也甚是麻煩,還是就暫在城外營寨吧!”


    “那——”李全也不相強,沉吟了一下,又說道:“便依韓將軍。還請派人與我進城,點驗繳獲。”


    “這也不必了。”韓守仲笑道:“李元帥豈是那等見利忘義之小人?”


    李全哈哈一笑,說道:“既是相信李某,那便請稍待,最遲明日,便能清點完畢。介時,我派人將物資運至貴軍營寨,可好?”


    “全憑李帥安排。”韓守仲笑著拱手答應。


    “那李某便先入城查看,今晚在城中設宴,慶祝勝利。兩位將軍,可莫要推辭哦!”李全得到韓守仲肯定的迴答後,才拱了拱手,勒轉馬頭向青州城奔去。


    劉慶福走過韓守仲、王仙身旁時,也是很謙恭、客氣,拱手施禮,縱馬而去。


    要說紅巾軍完全是無私助戰,當然不可能。除了穆陵關之外,按照協議,作戰的繳獲也是要兩家平分的。


    槍刀器械、盔甲糧草,還有俘虜,紅巾軍都要。


    武器裝備就算正規軍用不了,民團也能武裝起來。而俘虜,便是苦力。用他們開礦、修路,甚至是墾荒種地,隻要管飯就行,工錢就能省下很多。


    “明天接收繳獲,便可以撤軍返迴了吧?”王仙覺得此次出兵作戰就象是武裝遊行似的,根本沒打什麽仗,全靠的炮兵和工兵,已然有些厭倦。


    韓守仲的目光從李全、劉慶福等人的背影處收迴,笑了笑,說道:“恐怕沒那麽簡單。李全說不定還要咱們助戰,前去攻打淄州呢!”


    王仙想了想,說道:“孟帥隻要咱們便宜行事,可也說了對炮兵的看重,顯是不想讓炮兵離得太遠,以防有失。”


    青銅炮沉重,運輸不便。孟九成確實擔心為敵所獲,更擔心好不容易訓練出來的這點炮兵有什麽損失。


    韓守仲點了點頭,說道:“我的意思是隻留部分炮兵,攜帶輕便火炮,再帶上些工兵,以備萬全。若有危險,你我派兵嚴加保護,應該不會出什麽問題吧?”


    停頓了一下,韓守仲笑道:“況且,李全未必會這麽做。繳獲對半分哪,對他們來說,也是不小的代價。”


    “是啊,他們可是會很心痛的。”王仙笑著表示讚同。


    …………


    事實上,當李全看到繳獲清單時,確實感到了心痛。


    作為益都府的府治,青州城內的物資還是很多的。否則,張林也不會收兵退守,那可是兩萬多人馬。每天的消耗,光是糧食就是很大的數字。


    府庫完整,未受損失,這對李全來說,當然是個好消息。連帶著,對降兵降將也是網開一麵,不準備嚴加責罰,盡管他們對第一次勸降沒有理會。


    但仗是自己的軍隊打的,紅巾軍隻是用了那種叫火炮的武器,以及爆破的攻城方式。


    雖然說是極大地減少了己軍的傷亡,並以最快的速度破城,但把這大批物資拱手於人,李全的心裏總是不太舒服。


    李福看出李全的不舍,不禁在旁說道:“給他們三成,也是不少,他們也看不出來吧?”


    李全思慮半晌,搖頭道:“人無信不立,豈能見利忘義?就按說好的做,省得惹人恥笑。”


    心痛歸心痛,李全還是想明白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事情要想瞞得長久嚴密,恐怕不太可能。


    從長遠看,與紅巾軍的合作並不會是隻此一迴。要是做一捶子買賣的打算,那就太目光短淺了。


    當然,李全也決定此次合作暫告結束,剩下的攻城掠地,便要自家來做,繳獲也是自家獨占了。


    “張林,還有那些降將如何處置?”國安用搶到了攻城的主功,仗打得算是比較輕鬆,俘虜抓了一大堆。


    李全想了想,說道:“那他們送給紅巾軍,凡是當官兒的,咱們都不要,隻要士兵。”


    留兵不留將,這是收攏人心、整編部隊的好辦法。要知道,能挑動士兵的,都是有些威信,當過官兒的。一個大頭兵想煽惑叛亂,能有多大的號召力呢?


    青州一下,不僅占據了一個大城,周邊縣鎮也是唾手可得。再加上分到的近萬俘虜,李全的人馬一下子膨脹起來,隨之便是自信心的爆漲。


    “下一步咱們打濱州。”李全拍了拍地圖,頗為傲氣地說道:“淄州嘛,先放一放。金軍正在攻打劉二祖,等轉向咱們,咱們根基已固,也不怕他。”


    停頓了一下,李全又說道:“況且,紅巾軍得了穆陵關,肯定會向西拓展,對金軍也構成威脅。是打他,還是打我們,金軍怕是不好決斷吧?”


    劉慶福眼珠轉了轉,說道:“元帥說是有理。末將覺得紅巾軍所倚仗的,不過是火器犀利。如果能從他們那裏買來些,我軍的戰力也會大增,與金軍對戰,也將大有勝算。”


    李全點了點頭,說道:“我亦有此意。隻是不知他們肯不肯賣,這價錢呢,又是不是咱們能夠承受的。嗯,正好趁今晚酒宴慶功,打聽一下,再作定奪。”


    “元帥英明。”劉慶福恭維了一句,不再說話。


    此戰對劉慶福,以及李全所部的將領,都是十分震撼的。火炮之威力,爆破之猛烈,豈能不令人羨慕又驚歎。


    連李全也是如此,如果有這樣的武器,再加上手中的人馬,難道就不如紅巾軍,難道就不能也奪取一大片基業?


    他們當然隻是知道表麵,並不深入。武器是死的,關鍵還是在使用的人。即便紅巾軍賣給他們武器,他們就能發揮其威力嗎?


    “另外——”李全又想起一件事情,開口說道:“都說文治武功,某家從紅巾軍那裏似乎明白了不少。打下地盤,還得要善加經營,這文官卻是很重要的。那些俘虜中的文人,都留下,幫著咱們治理。”


    “元帥這是要學劉備,禮賢下士。”李福笑道:“咱們手下的文人確實太少了,也沒發揮什麽作用。”


    “若是真有諸葛亮那般的高才輔佐,又何愁大業不成?”李全感慨道:“楊安兒雖敗亡,可稱王建製時亦封有百官,文武兼備;劉二祖手下亦有軍師、慕僚。咱們也學一學,多用些讀書人,這名聲也好。”


    青州城在黃昏前終於徹底安定下來,降兵都被押至城外營寨中看管,屍體也都運出城,以大塚掩埋。隻有那豁口的城牆,以及各處幹涸的血汙,還能顯示出這裏曾經有過的廝殺。


    隻是大戰初止,民心不穩,再加上城裏實行了宵禁,街道上沒有行人,隻有一隊一隊的巡邏隊不時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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