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得到了南宋的援助,在上半年,孟九成也不想有大的軍事行動。他在把資源繼續向軍工、海軍傾斜,急切地爭取在兩三年之內完成自己的設想目標。


    遼東,將是紅巾軍馳騁的戰場;山東,則將是守勢,穩固占領,或緩緩拓地即可。


    這不是孟九成好高騖遠,而是遼東形勢變化很快,紛繁複雜,機會很多。要不是海軍不行,實力未逮,孟九成現在就要插手了。


    為什麽不攻掠山東,並向河北推進呢?這可是正常的思路,河北殘破,金軍幾近放棄,隻是扶持地主武裝與蒙軍對抗。


    這主要是孟九成對縱橫無敵的蒙古鐵騎深為忌憚,在河北大平原作戰,更是他極力避免的。


    至少在擁有大批騎兵之前,雖然紅巾軍火器領先,但以步兵為主的戰術,孟九成覺得也難以克製蒙軍。


    所以,他要盡量拖延與蒙軍的交鋒,而選擇蒙軍較為虛弱、地勢較為有利的遼東作為突破。


    當然,這隻是他的設想。形勢如果變得有利,他也會調整布署,加入到宋、金、蒙三方的中原大戰之中。


    孟九成說出自己的想法,其實並不令人信服。在楊妙真、韓守仲等人看來,多少有些牽強,還有點過於大方了。


    “就算把青州暫時給李全,他也占不長久。”孟九成隻好又進行解釋,“錢糧是關鍵,他好意思老向咱們伸手要?我估計宋金很可能在明年開戰,那時候咱們把他推薦給南宋,他肯定想有這麽個供應錢糧的靠山。”


    “孟帥的意思是讓李全南下江淮,為宋廷出力作戰?”韓守仲猜測著問道:“然後,咱們就接收青州?”


    “你們覺得不可能?”孟九成笑了笑,說道:“隻要宋廷公開招徠義軍,不光是李全,其他人也會心動。說到底,他們自己養活不了自己。”


    楊妙真還是了解丈夫的,覺得他主意已定,很難更改。當然,孟九成的執拗是基於戰略層麵,具體的作戰,他還是很能虛心聽取意見的。


    “孟郎說得也有道理。”楊妙真雖然不是很讚同,但還是決定盡到妻子的本分,支持一下丈夫,“盡管咱們得到了宋廷的援助,暫時渡過了難關。但家底還不豐厚,再多一州兩州的地盤,又該捉襟見肘,支應不開了。”


    孟九成感激地看了眼妻子,笑得很有些討好,差點把楊妙真逗樂了。


    主帥、副帥都作出了決定,韓守仲和王仙也就不再堅持,轉而說到條件和利益上。


    “穆陵關讓李全給咱們。”韓守仲指點著地圖,說道:“此關由我軍防守,才算是固若金湯。再沿舊城牆向西設堡立寨,無論是防北,還是防西,都可高枕無憂。”


    “這是必須的。”孟九成說道:“以穆陵關為後盾,西向沂源縣滲透,在沂蒙山區依靠地形地勢,形成與濟南、萊蕪金軍的對峙,為根據地恢複提供安全保障。”


    “臨朐、昌樂、壽光……”王仙比較貪心,把青州州城東麵的縣都要拿過來。


    “不要太多地盤,也不要弄得象是用刀頂著李全後背的樣子。”孟九成搖頭道:“此次作戰,暫時吃點虧也無所謂。”


    “那就……”王仙無奈地把手指往迴縮了縮。


    楊妙真笑道:“把眼光放長遠,莫要小家子氣。不過是數縣之地,就讓給李全好了。”


    孟九成嗬嗬一笑,連連點頭,說道:“妙真所言極是,目光要長遠,一城一地的得失,就不去計較了。”


    又進行了一番商議,才算最終決定下來,看看時辰,也該去宴請李全了。


    …………


    李全步履蹣跚地走進了臥室,打了個酒嗝,推開攙扶他的劉慶福,走到窗前,望著天空,已經是醉態全無。


    天空裏,被灰白色的雲塊所掩蔽住的月亮正突出包圍,露出皎潔的玉麵。


    雲塊如戰敗了似的,無力地四下消散,將偌大的蔚藍的天空,完全交與月亮,讓它向著大地展開勝利的光明和微笑。


    “元帥——”劉慶福上前輕喚了一聲,驚訝於李全前後的判若兩人。


    “雲開月出。”李全伸手一指,意味深長地說道:“不錯的兆頭啊!”說完,他轉向劉慶福,笑道:“老劉,你如何看?”


    劉慶福沉吟了一下,說道:“孟九成很大方,有些出乎意料。原來元帥是裝醉,末將還以為……”


    “僅隻如此嗎?”李全擺了擺手,把劉慶福的後半句打斷,並不滿意地搖了搖頭,緩緩說道:“你沒聽他說的,已經暗投宋室,並得到了些錢糧的援助。”


    “此事尚未得證,似乎不可過早信之。”劉慶福還有幾分懷疑,想了想說道:“元帥也想投宋嗎?”


    “現在還不是時候,也不會被接納呀!”李全心中未嚐沒有此意,對紅巾軍能得到錢糧援助也是很羨慕,但他還是很理智。


    “宋室懦弱,畏金如虎,等他們公開接納義軍,不知猴年馬月呢!”劉慶福撇了撇嘴,卻很是不以為然,“紅巾軍既答應助戰,咱們就打下青州,再攻淄州或濱州,也有了能供應錢糧的地盤,還投什麽宋呢?”


    李全看了劉慶福一眼,苦笑道:“有了地盤,就能養活咱們那數萬人馬?不容易啊!”


    “容不容易的,先拿下青州再說。”劉慶福的頭腦較簡單,想得沒那麽長遠。


    李全點了點頭,目的已經達到,孟九成還出奇的大方。隻是一個穆陵關,守之無益,卻可能換來一州,甚至兩州、三州之地。


    …………..


    夜晚,夜的靜謐,疏星的閃爍,月亮的明朗,正是引人暇思的時候。


    孟九成半躺在花園內的靠椅上,雙手枕在腦後,仰望著天空。


    晶瑩的星星在浩瀚無際的灰蒙蒙的天宇閃爍,夜鳥扇動著柔軟的翅膀掠過樹木的上方。


    他的思緒飛得很遠,想得很多。


    楊妙真腳步輕盈地走過來,將披風遞給孟九成,打斷了他的思路。


    孟九成接過披風的時候,順勢把妻子的小手拉住,扯著她坐在自己身旁。


    楊妙真的手有些熱,可汗津津的感覺也挺好,孟九成覺得妻子的皮膚顯得越發柔嫩了。


    “孟郎,聽說你會做詩?”楊妙真似笑非笑地看著孟九成,說道:“怎麽從未給奴家做過一首兩首的?”


    孟九成嘿嘿一笑,說道:“什麽做詩啊,都是抄的。拿了別人的送給娘子,我都覺得不妥。”


    “不管是做的,還是抄的,奴家要你現在就吟一首來聽。”楊妙真很認真的樣子,盯著孟九成不放。


    孟九成撓了撓頭,想了半晌,一個響指,“娘子,我有了。不,我想到了一首歌,唱給你聽哈。”


    楊妙真抿嘴笑了起來,說道:“好,唱歌也行。孟郎既敢唱,肯定很好聽。”


    在妻子的妙目注視下,孟九成清了清嗓子,用手指叩擊椅子扶手,自敲鼓點,開口唱道:“滄海笑,滔滔兩岸潮,浮沉隨浪記今朝;蒼天笑,紛紛世上潮,誰負誰勝出天知曉……啦……啦……”


    如果是別的歌曲,肯定沒有這麽強的感染力和親和力。


    而這首《滄海一聲笑》卻恰恰是用古曲中的“宮、商、角、徵、羽”五音階為旋律,翻譯到簡譜應該就是1、2、3、5、6。


    別看簡單,但黃大家卻抓住了五聲音階的神髓,旋律對東方人有著原始的吸引力。


    孟九成的嗓音沒唱出幾分大氣磅礴和滄桑透徹,卻把瀟灑自得表現得很是充分,一曲歌唱來,真是一瀉千裏,暢快淋漓。


    孟九成一邊唱,一邊向楊妙真笑著搖頭晃腦,抽冷子還拉過小手親了一下。


    楊妙真開始含笑聽著,欣賞之意很濃。待到孟九成唱第二遍時,櫻口一張,歌喉一亮,清亮的女聲響起。


    “江山笑,煙雨遙;濤浪淘盡,紅塵俗世幾多嬌。清風笑,竟惹寂寥;豪情還剩了,一襟晚照……啦……啦……”


    這首歌是男女都適合,聽起來卻是別有韻味,令人心曠神怡。


    哈哈哈哈,一曲唱罷,孟九成大笑著將妻子摟過來,頭挨著頭,臉貼著臉,說不出的親昵。


    “其實,孟郎雖是唱曲,也可算是詩詞。”楊妙真雖然不能作詩作詞,但詩詞對她也具有殺傷效果。


    特別是由丈夫口中唱出,顯得自然,又有情深意重的意味。那個時代,誰家男人會唱曲來給妻子聽?


    月光如流水一般,靜靜瀉在楊妙真的臉上,仿佛在牛乳中洗過一樣,又象籠著一層輕紗。


    兩個人的距離很近,肌膚的觸碰,氣息的交換,讓人不得不產生曖昧的遐想。


    “娘子,時辰不早了,咱們安歇吧!”孟九成嘴裏的熱氣噴在楊妙真的耳際脖頸,弄得這個騎馬能衝鋒陷陣的巾幗英雄心中癢癢的。


    …………..


    達成協議,各自迴去準備,約期聯合行動。


    其實,這些工作並沒有花費多少時間。


    李全是準備好的,隻是來向紅巾軍求取支援配合;而孟九成也沒有調動其他軍隊,就是駐守濰州的韓守仲的人馬,還不是全部。


    由於約定了七天後共同行動,孟九成便派韓守仲和王仙分別為主將、副將,率軍出征,他和楊妙真暫時坐鎮濰州。


    而孟九成的慷慨大度,也讓李全投桃報李,提前邀請三千紅巾軍入駐穆陵關,熟悉關隘要塞,接手防務。


    由此可以看出,李全對攻打青州是勢在必行,得不到錢糧供應,縮在穆陵關隻能是等著失敗。


    所以,李全頗有一番豁出去的打算。


    約定的時間到了,孟九成和楊妙真親送大軍出征。


    “孟帥,楊副帥,請迴吧!”韓守仲躬身施禮,說道:“末將一定謹慎持重,就算戰事不遂,也會把部隊安全帶迴。”


    王仙也施禮,說道:“孟帥放心,楊副帥放心,此戰就算不勝,也無大礙。”


    孟九成點了點頭,說道:“我當然放心。也好,就送到這裏,兩位將軍請上馬出發吧!”


    韓守仲和王仙再施一禮,翻身上馬,帶著一眾親衛昂然而去。


    直到看不到背影了,孟九成和楊妙真才勒轉馬頭,返迴濰州。


    此次作戰,紅巾軍隻是助攻,主要負責攻破城池。其他的任務,比如阻援、圍城,包括城內作戰,都由李全所部承擔。


    也就是說,紅巾軍的作戰風險很小。就算金軍來得及救援,也有李全所部負責阻擊和預警。一旦李全所部無法阻擋,紅巾軍在最東麵,撤退的時間也相對充裕。


    “奴家思慮粗疏,到現在才想通孟郎為何要把得到南宋援助的事情,透露給李全。”楊妙真緩馬而行,轉頭笑道:“這是提前給李全留下後路,以後宋廷公開招納義軍的話,他會很是積極吧?”


    孟九成笑著點了點頭,說道:“下江淮,投南宋,應該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我給他提個醒,在困難的時候,他就會想起這件事。”


    “而且,投南宋比投靠咱們要有前途。”楊妙真抿了抿嘴,略有些鄙視的意味,“如果南宋公開招納北人,孟郎是肯定會被授予官職的;李全能從南宋得到封賞,又怎肯屈居孟郎之下?他肯定會想,憑著功勞,說不定哪天還能和孟郎平起平坐呢!”


    “娘子說得有理。”孟九成說道:“這是人之常情,換成是我,估計也會這樣想。還有,李全如果南下投宋,我希望他能在我們和南宋之間形成一道緩衝。為此,我甚至可以把海州的東海等地讓給他休兵歇馬。”


    楊妙真沉吟半晌,點了點頭,說道:“與南宋太過接近,確實要更加提防,有個緩衝,不使其能直接插手,確為上策。”


    “這些還是以後的事情,如何變化還要看形勢發展。”孟九成說著,臉上隱然有幾分傲氣之色,“不過,我對大勢的判斷還是很準的。娘子,你覺得呢?”


    “是,孟郎算無遺策,可謂孔明再生。”楊妙真帶著幾分調侃,笑著恭維了一下丈夫。


    “哈哈。”孟九成知道是妻子愛他,故意說好話,可心情就是舒服。戴高樂嘛,戴上高帽就想樂。


    說說笑笑,夫妻二人倒是很放鬆,全不似戰爭年代的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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