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是八麵玲瓏的性子,以她的口舌,就是沒有邢夫人幫襯,她一個人也足夠一台戲。


    不過,王熙鳳清楚,讓邢夫人幫她說更能夠刺激到李紈。所以,在賈母跟前,王熙鳳總是樂意跟邢夫人表演一下婆媳情深的。


    她知道,這是王夫人跟李紈絕對做不到的。


    李紈看著是老實有才情,也有生活情趣,無論是人情世故還是管理大觀園,抑或是發起詩社,她都能麵麵俱到,不但符合她的身份地位,還能夠讓人說不出一個不好來。


    從這上麵說,李紈是比王熙鳳強。


    就連王熙鳳也清楚這一點。


    王熙鳳生來就是個暴炭性子,行事無所顧忌。王熙鳳也曾想過,如果自己還在王夫人手下會如何?王夫人肯定會用那種看不見摸不準卻實實在在的手段,讓自己一路失控,把所有的人都得罪了,最後將自己掃地出門,順便將賈璉也除了、把賈赦氣死,讓他們夫婦順理成章地成為榮國府真正的主人。


    每每夢到這些,王熙鳳都會從噩夢中驚醒,然後將女兒抱在懷裏,坐到天明。


    那個夢境實在是太清晰了,清晰到了讓王熙鳳堅信,如果不是賈琦告了禦狀,她肯定會跟夢中那樣,被王夫人利用個徹底!


    所以王熙鳳恨!


    恨王夫人的狠毒,


    也恨李紈的冷酷。


    王熙鳳自認自己對待下麵的仆婦是嚴苛了,可對榮國府裏的人,無論是上麵的賈母王夫人,還是下麵的李紈賈寶玉,她都不差,尤其是李紈和賈寶玉兩個,王熙鳳對待賈琮和迎春這兩個親小叔子親小姑子還不如她們呢!到頭來,巧姐遇了難,李紈竟然袖手旁觀!


    看到自己唯一的骨肉落到那個地步,王熙鳳恨啊,


    她恨自己的親哥哥王仁,更恨李紈賈蘭母子!


    以前王熙鳳是覺得李紈青年守寡還有個兒子要養,是有些可憐,所以在榮國府的時候,賈母王夫人打著榮國府的名義額外優待李紈,王熙鳳作為管家奶奶,就是賈寶玉屋裏的月例銀子遲了也不會遲了李紈那裏。


    現在?


    王熙鳳沒有把李紈的皮給咬下來算好的!


    以前的王熙鳳一度相信,李紈是個沉靜賢淑的,現在,結合夢境再去看李紈,自然就看到了李紈那沉靜賢淑下的嫉妒,對自己深深的嫉妒。


    對此,王熙鳳嗤之以鼻。


    什麽玩意兒?!


    我替我們自己家、替我們老爺太太管家,幹你屁事兒!


    果然,李紈見王熙鳳不為所動,便道:“我記得鳳哥兒進門的時候,你們老爺給的聘禮也不過兩萬兩,如今這個琮兒媳婦竟然越過了鳳哥兒去,這恐怕不大和規矩吧?”


    王熙鳳一拍手,道:“哎呦呦,太太,您看,這裏啊,終於有人說了一句公道話了。說起來,那個時候我們還沒有分家,我跟珠大嫂子前後腳的進門,那時候的榮國府給我們倆的都是兩萬兩的聘禮,偏生那個時候二太太當家,珠大哥哥的婚事在細處比我的周到多了。如果不是老爺的那些朋友,我都不知道,我跟珠大嫂子誰是長房媳婦了。”


    言下之意,當初她跟李紈先後嫁進賈家,李紈不過是一個五品的工部員外郎家的兒媳婦,那聘禮,那排場,都跟她這個榮國府正經了未來女主人相當。


    到底是誰在侮辱誰?


    王夫人的眼光立刻就銳利起來。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李紈,又收迴了眼神。


    這個珠兒媳婦,不會說話就老實一點,別到處亂說!


    現在提起這事兒,不是讓老太太抓住了機會掃她這個連孫子都有了卻還是白身的兒媳婦的臉麵嗎?!


    邢夫人好像沒有發現王夫人被踩了痛腳一般,又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賈母掃向王夫人的銳利的眼神。


    邢夫人道:“隻怕這一次你還是要委屈了。老爺說了,當初張家落難的時候,他因故沒有親自去送張家人,後來張家姐姐又沒得蹊蹺,老爺心中又有虧欠,加上如今我們手裏不缺銀子,自然要特特地送上一份豐厚的聘禮,表示我們對張家的重視。”


    王熙鳳笑道:“太太放心,張家可是我們二爺的親舅舅家呢。這個我如何不知道?”


    邢夫人道:“不單如此。老爺還說,璉兒是長子,家裏肯定是先偏著璉兒的,不獨家業如此,就是人脈也是如此。琦哥兒呢?早早地借著林丫頭,接手了林姑老爺和林家那邊的人脈,可不隻剩下個琮兒,要靠自己了?老爺也說過,家裏照顧璉兒一個已經夠嗆了,還要照顧琮兒,未免力有未逮,所以,老爺也隻能盡可能地給琮兒找個能夠借得上力的嶽家。琮兒是許家的外孫,又有張家做嶽家,將來的路自然就平坦的。所以,老爺這才死皮賴臉地磨著張家,希望張家能夠允了這門親。”


    王夫人道:“這門說,這門親還沒有定?”


    邢夫人道:“是。如今也隻是我們老爺一廂情願而已。”


    王夫人聽得心中一動。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心態,


    大多數人都有。


    別人的東西肯定是好的。


    這種心態,在王夫人這種貪婪的人的心中,尤為熱切。


    賈寶玉隻比賈琮小一歲,今年可十四了,來年就是十五。可惜的是,賈寶玉沒有這個福氣,遇上個爹,典型的甩手掌櫃,根本就不管事兒,遇上個祖母,明麵兒上對賈寶玉是各種疼愛,實際上卻是個隻顧自己的臉麵不管孫兒死活的,到現在,大房的三個哥兒,娶的媳婦,不是有錢,就是家裏有人,而且王熙鳳和林黛玉兩個可是一個賽一個的聰明。可她的寶玉呢?竟然隻能將就史湘雲這個沒腦子、沒陪嫁、克父克母的貨。


    一想到賈寶玉的婚事,王夫人心中就有氣。


    一個不識大體的、隻知道勾著賈寶玉玩、至今都沒有長大的黃毛丫頭,如何配得上她的寶玉?


    可惜,偏偏那個丫頭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孫女兒!偏偏那個丫頭不好了會影響到世人對老太太的評價!


    想到這個,王夫人就覺得嘔,可是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誰讓她是個白身呢?


    白身的王夫人跟薛姨媽一樣,都無法進入京師的貴婦圈子,更別說給自己的兒子相看一個出身不凡、品貌皆優又嫁妝豐厚、家裏還能提攜賈寶玉的高門貴女了。


    外頭的事兒,王夫人是不知道,可王夫人卻看到賈璉步步高升,看到賈琦簡在帝心。


    王夫人可不認為,當初在自己跟前跟奴才、管家沒有什麽兩樣的賈璉會有這麽清楚的腦子,也不認為當年才五六歲的賈琦就能完全明白林如海的份量,唯一的可能就是賈赦!


    也隻有賈赦這個曾經接受了正經的繼承人教育、從小就以未來榮國府之主的身份長大的人才會有此眼光。


    換而言之,賈赦的眼光一定是好的,他的選擇也絕對不會錯。


    王夫人表麵上雖然覺得賈赦貪花好色、不務正業,可在內心深處,王夫人依舊承認,賈赦比賈政強太多了。


    既然這個小張氏是賈赦選的,那她就肯定差不了。


    王夫人是這麽想的。


    寶玉既然跟琮兒就相差一歲,那麽,這位張家姑娘,那個琮兒配得,自己的寶玉也配得。隻要史湘雲“不小心”落了水。


    反正這個丫頭生性跳脫,院子裏又多是水,落水什麽的,完全是有可能的。


    隻能怪這孩子性子古怪,偏往偏僻地方鑽,這才有這番禍事。


    王夫人舉著帕子,垂下眼瞼,默默地盤算著。


    就在這個時候,隻見林之孝家的急匆匆的進來,在噗通一聲,跪在了屋子的正中央。


    “老太太,大喜,大喜!”


    賈母錯愕地挺直了脊背:


    “好好的,何喜之有?”


    王夫人早就搶著道:“可是娘娘傳來好消息了?”


    此時此刻,王夫人都忘記了,林之孝一家子本來就是榮國府裏的奴才,也是賈赦家的人,根本就跟他們家不相幹!


    林之孝家的磕了個頭,道:“迴老太太,我們老爺封了榮昌侯,還有我們四爺琦哥兒,也是清水縣伯了。萬歲還賞下了官邸。如今天使已經在前麵等候了,還請老太太、太太前去領旨。”


    賈母這才反應過來。


    她遲疑著道:“可知道是為了什麽事兒?”


    林之孝家的連忙道:“說是我們家四爺立了許多功勞,天使如今正在堂上等候呢。”


    賈母聽說,這才急急忙忙地換了大妝,領著王夫人薛姨媽李紈賈寶玉史湘雲薛寶釵迎春探春幾個往賈赦這邊來,至於邢夫人和王熙鳳林黛玉賈琬賈萱賈菡惜春幾個,則先一步迴去換衣裳了。


    雖然王夫人李紈等人也來了,可她們也隻有跟著林黛玉賈琬賈萱賈菡惜春幾個一起,躲在屏風後麵偷聽的份兒,真正能夠跪在香案前接旨的,也隻有賈母、邢夫人和王熙鳳而已。


    這是經過內閣的明文詔書,語言極其簡練,話也說得很明白,說賈琦救了黃河中下遊五百餘萬百姓,讓這些百姓安家樂業;說賈琦反應及時,讓京師免於外侮;說賈琦輔助水師從海外找到了大量的糧食和銅礦,以上諸多功勞,都功在社稷、利在千秋,所以加封賈琦為清水縣伯,食三百戶。另外,賈赦教子有方,晉封榮昌侯。特賜侯爵府、伯爵府各一座。


    天使宣讀完詔令,賈母還覺得自己在做夢,反而是邢夫人,還記得追問丈夫兒子現在如何,待聽說賈赦賈璉賈琦這會兒還在宮裏領宴,邢夫人也鬆了一口氣。


    林之孝也沒有忘記給來人奉上一個薄薄的荷包,裏麵是一張五百兩的銀票,也是給天使的茶錢。


    等那天使走了,才聽史湘雲滿是嫉妒地道:“從今以後,林家怕是有三頂鳳冠了吧?”


    薛寶釵連忙道:“林妹妹原本就是縣主,縣主跟公主郡主一樣,都是內命婦,自然有屬於內命婦的品級冠帶。若是林妹妹這會兒已經嫁了琦哥兒,那就是從四品的禦前侍詔夫人,自然是用從四品的誥命夫人的鳳冠霞帔。這縣伯也不過是正四品,正四品和從四品的鳳冠是相同的,隻是佩飾上略有出入罷了。可惜,林妹妹至今尚未過門,隻有一頂鳳冠霞帔罷了。”


    賈萱笑道:“這有什麽打緊?以四叔的能耐,將來林姑姑還能少了鳳冠?就是我們姐妹,將來也少不得要托賴四叔和林姑姑的庇佑呢。”


    說著,賈萱就用一種似笑非笑地神色看了看薛寶釵、史湘雲和賈寶玉三個。


    賈寶玉跌足道:“好好的一個清白女兒家,張口閉口的仕途經濟,叫人如何不掃興?!”


    王夫人立刻瞪了過來。


    賈寶玉察覺到母親的不悅,立刻抖了一下,看得眾姐妹一陣好笑。


    賈萱就道:“人食五穀誰人不俗?養家糊口、為妻兒掙一片天空,免得叫我們這些弱女子將來無所依靠,難道不正是男子當為嗎?難不成,在寶叔的眼裏,在外麵拚殺、去搶、去爭、弄得滿手血腥的,是我們這些女人的本人,跟你這樣的男人隻要躺在那裏享樂就成了?”


    史湘雲和薛寶釵恐嚇壞了賈寶玉,連聲道:“該死該死,這種話哪裏是可以隨便說的?!”


    賈萱道:“我該死?我還覺得你們奇怪呢!今日我們家這麽大的喜事兒,你們不為我們道賀罷了,還說我們家老爺和我四叔俗?什麽意思?!要我說,但凡他跟他哥哥腦子清楚一點,再有本事一點,你們家的娘娘也不用從宮女做起,說不定啊,現在連孩子都有了。可是現在呢?她在宮裏戰戰兢兢、步履薄冰,可是真正該努力的那個人卻醉生夢死!卻不知道自己的每一刻,都是他嫡親姐姐的血淚換來的!”


    說完,賈萱也不管王夫人賈寶玉等人的臉色,一甩帕子就走了出去。


    家裏這麽大的喜事兒,當然要跟邢夫人好好道賀了。


    不獨賈萱,隻要是賈赦邢夫人這邊的,無論是林黛玉惜春,還是賈琬賈菡都跟著出去了,把王夫人李紈賈寶玉薛寶釵史湘雲迎春探春幾個留在了屏風後麵。


    萬歲賜了官邸,他們會不會搬?什麽時候搬?


    天知道,他們膩歪賈員外(即賈政)這邊多久了。前兩年就算了,這兩年,那邊是越來越沒規矩,什麽招唿都不大竟然就敢上門,好像他們兩家並沒有分家分宗,好像他們神威將軍府這邊照顧他們工部員外郎府是理所應當一般!


    住在邢夫人屋子後頭的林黛玉都被騷擾過好幾迴,更別說賈琬賈萱賈菡幾個了。


    誰讓她們幾個是養女呢?


    換了其他人,就是清楚她們這幾人的根腳,也該知道正經的上了冊子的養女是怎麽一迴事情。京裏打算跟賈赦結親的人家都沒有嫌棄她們幾個原本出身不好了,偏偏賈政王夫人和大觀園裏的一幹人,從來就是用鼻孔看她們的,就好像她們還是原來的鄉下孤女、連大觀園裏略略體麵一些的丫頭都比不上一般。


    如今萬歲賜了宅邸,無論如何,她們都要說服賈赦邢夫人,


    搬家!


    冷不防吃了這麽大的一顆釘子,王夫人生吃了史湘雲的心都有!


    好好的,你招惹林丫頭做什麽?


    人家又沒有得罪你!


    再者,賈琦那個臭小子,年紀雖然小,卻護食得緊,你現在掃了林丫頭的麵子,將來那小子還不知道折騰出多少事情來了!


    想到自己的丈夫的未來有可能被史湘雲給耽誤了,王夫人越發頭疼,看史湘雲就越發不順眼了。


    史湘雲萬萬沒想到,她從來都看不上眼的賈萱竟然會這麽不給她麵子,可沒等她搶白迴去,賈萱就走了。


    不但賈萱走了,林黛玉和惜春賈琬賈菡也跟著走了。


    史湘雲就是發火都找不到人。


    也虧得她眼睛尖,看見王夫人的衣裳,想起來王夫人就在她身邊,因此收斂了脾氣,不然,她早就發作了起來。


    那一邊,薛寶釵和探春兩個早就過去,搶過了鴛鴦和翡翠的活計,親親熱熱地扶起了賈母,還跟賈母道:“琦哥兒能有如此作為,可全是老太太的功勞呢。”


    賈母奇道:“這跟我又有什麽關係呢?”


    薛寶釵就道:“我聽說琦哥兒五歲的時候還在瘋玩,還是林妹妹幫他啟的蒙。若不是老太太養的好女兒,若不是林妹妹是老太太嫡嫡親的外孫女兒,琦哥兒哪裏坐得住?又哪裏有今天的成就?這不是老太太的功勞是什麽?”


    賈母果然十分高興。


    王熙鳳就道:“你們聽聽,寶妹妹這張嘴是怎麽長的?這話正說,她有理,這話反著說,她也有理。比著我們,越發成了燒糊了的卷子了。”


    林黛玉惜春幾個望著薛寶釵也隻是笑。


    探春笑嗬嗬地接口道:“大觀園裏辦了幾次詩社,寶姐姐次次奪魁。將來寶姐姐若是嫁了人,必定也是相夫教子的賢惠人。”


    王熙鳳迅速掃了一眼王夫人和李紈。王熙鳳是何等厲害的人物,哪怕王夫人和李紈掩飾得極好,尋常人根本就發現不了不對勁,可王熙鳳又是何等厲害的人物,若論國法刑律,王熙鳳是不懂的,可這日常往來、人情世故,王熙鳳可精細得很。


    她一眼就看穿了王夫人和李紈。


    王熙鳳笑道:“可不是,寶妹妹是個極好的,將來也不知道哪個有福,得了去。”


    邢夫人道:“可不是,金玉良緣傳了這麽久,連我都相信這四個字應在了寶姑娘的金鎖上,誰想到這句話竟然應在了史大姑娘的金麒麟上的呢?可惜了寶姑娘,竟然被耽誤了。”


    賈母立刻道:“我們這樣的人家,這家裏的哥兒姐兒,哪裏就少得了寄名鎖了?不拘金的玉的,不獨寶玉,就是琬姐兒萱姐兒菡姐兒幾個,不也是每年都要去廟裏請一個兩個的?”


    王夫人李紈都稱是。


    邢夫人見薛姨媽薛寶釵母女好像沒有聽到一般,不覺對這母女倆刮目相看。


    厚臉皮也好,沉得住氣也罷,到了這個地步還能夠不動如山,薛寶釵的確有兩下子。


    如果薛寶釵沒有那個惹禍的哥哥,如果邢夫人跟前有個年齡適當的庶子,邢夫人一準為庶子定下薛寶釵這樣的媳婦。


    可惜,賈琮不是庶子,而且賈琮的婚事還輪不到邢夫人做主。


    封爵的旨意一下,各路賓客就開始登門,雖然隻是送禮,可是京裏隻要得了消息的人都來了,邢夫人和王熙鳳又忙了個人仰馬翻,賈母見狀,隻得帶著王夫人等人迴去了。


    等到了晚間,宮門都關了的時候,賈赦賈璉賈琦三人這才迴來。


    邢夫人連忙就問了。


    賈赦指著下麵站著的賈琦道:“你別問我,功勞都是這小子弄出來的。”


    賈琦隻得道:“母親,除了您知道的那個,兒子也不過是提了個錢法而已。”


    “錢法?”


    “主要是應對那些不法商人。我華夏缺銅由來已久,宋代的時候,甚至不得不規定一兩銀子隻能兌換七百錢,而按照最初的設定,一兩銀子應該能兌換一千枚銅錢。我大魏也出現了同樣的情況,那些商人們總是極有手段的。他們總能夠在第一時間將朝廷新製的銅錢收走,重新燒融了,製成景泰藍等各種銅器、擺設,套取大量的金錢。同樣,他們向百姓支付的卻是各種劣幣,而這些劣幣在用來納稅的時候,總會因為汙損而不得不多付一些作為火耗。總之,華夏缺銅,苦的是百姓,富的是不法商人,造成動蕩不安並為之承擔後果的,則是國家。”


    “然後呢?”


    邢夫人聽得入神,見賈琦停下來了,忍不住追問。


    賈琦道:“兒子也不過是提出了萬歲鑄造的新幣比例有問題,並且在宮內的檔案室裏麵找到了關於海外的孔雀石島的記載。那座島嶼距離我們華夏並不遠。朝廷在那裏果然找到了大量的、□□的銅礦。隻不過……”


    “隻不過什麽?”


    “朝廷跟那些金毛番子打了一仗,結果不大好。萬歲已經讓戴梓大人負責研製更加優良的火器了。”


    這就是統治者是漢人還是少數民族的區別了。


    因為是漢人的江山,因為統治者是漢人,所以大魏從來就不忌諱火器,隻是火器營直接受皇帝統領。


    換了少數民族,比方說滿人,他們隻會講火器束之高閣,以為這樣就無人能夠威脅到他們的統治。


    所以,在另一個世界裏,戴梓早早地被康熙皇帝找了個理由流放的,可在大魏,戴梓一直都是將作監大匠,還是個工部侍郎都不能指手畫腳、隻聽皇帝一個的牛人。


    就連賈琦,如果不是進了內閣,如果不是這次皇帝表示了對狀況的高度關注,還親自驗看繳獲來的火器,賈琦還不知道戴梓就在工部呢!


    也就是從戴梓口中,賈琦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最先進的火器,依舊是大魏出品,海外那些西洋人用的火器,至少跟大魏的相差兩代!


    賈琦還知道,大魏還有一支全部裝備了轉統的軍隊,人數不少於一千人,而且個個都是神槍手。


    還有火炮。


    直到看見戴梓,看見戴梓做的轉統,賈琦才深刻地意識到:大魏不是另一個世界的清王朝,至少,這個時代的大魏,在科技上,尤其是火器上,依舊遙遙領先。


    說完了外頭的事兒人,邢夫人這才有空閑問賈赦:“老爺,這外麵的事兒我是不懂的。我隻問老爺一件事。”


    “什麽?”


    “萬歲既然賜下了官邸,老爺是搬還是不搬?”


    賈赦聞言,立刻皺起了眉頭:“可是發生了什麽事兒?”


    邢夫人就道:“老爺,不是為妻多心,為總覺得,打寶玉跟史大姑娘定了親之後,那邊就有些不對勁。到底什麽地方不對勁,為妻也說不上來。這是一件。另一件,就是那邊實在是太煩人了。不獨琬姐兒幾個,就連林丫頭也被騷擾了好幾迴。尤其是那個薛寶釵,據說,她每次過來的時候,都會找理由去林丫頭的屋子坐坐,而且每次去,她的眼神都不大對勁。”


    賈赦就問:“怎麽個不對勁法?”


    邢夫人搖了搖頭,道:“說不上來,就是不對勁。”


    賈琦道:“大約是為了玻璃方子。”


    賈赦嚇了一跳:“玻璃方子?”


    “對。做鏡子要玻璃。就跟玻璃鏡子是皇家獨營一樣,這玻璃也隻有林家的那個作坊裏能做。而且,那個作坊還是在一座獨立的湖心島上的,用的人也都是姑爹留下來的、絕對信得過的人。”


    邢夫人恨聲道:“這個寶丫頭,我之前還說她可惜了呢,如今看來,她這個人根本就不值得人同情!”


    賈赦道:“同情她做什麽。”


    想了想,賈赦又道:“那個寶丫頭自視甚高,她會甘心做賊,隻會跟她們薛家生死存亡有關。”


    “那還用說,除了她哥哥,還用誰能讓她這麽做?她就是不甘心,那個薛姨媽也會逼她這麽做。”


    “你要幫她?”


    “好端端的,我為這不相幹的人費心做什麽?”說著,賈琦又頓了頓,道:“之前薛蟠頂著死人的名頭都過了這麽些年了,想來她們母女也不介意薛蟠是個死人。那最容易了,買一個身形跟薛蟠有些仿佛的人,送進牢裏麵去,把薛蟠換迴來不就成了?這種法子,是頂頂不容易讓人發覺,也是最容易成功的,隻要她們舍得花錢。”


    王熙鳳聽了半天,道:“難道還有別的法子?”


    “如果她們要的是薛蟠在法律上是個活人,那就讓王子騰那邊幫幫忙,把當初斷案的那個官拖下水,再讓王子騰活動兩下,給薛蟠判個流放。然後讓別人頂替了薛蟠去流放,先把薛蟠藏個兩年,等風聲過去了,或者等到天下大賀(即天下大赦,賈赦單名一個赦字,所以賈琦遇到這個字的時候需要避諱,用天下大賀,就是避諱的手法之一),再讓薛蟠出現在人前。……”


    “那個薛蟠可做不到在家裏乖乖窩著。”


    “那就送外麵去。”賈琦滿不在乎地道,“反正有的是法子。”


    王熙鳳道:“那薛家知不知道?”


    賈琦道:“嫂子應該問的,不是薛家知不知道,而是王子騰王大人知不知道。”


    “怎麽可能。我二叔是何等厲害的人物!”王熙鳳尖叫起來,繼而就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寶妹妹會做賊,是我二叔……”


    賈琦點了點頭,道:“十有八、九。就不知道他背後是不是有人,又是什麽人了。”


    賈赦立刻就跳了起來。


    “搬家!馬上搬!這裏可以做祖宅,逢年過節做祭祀的時候放在這邊,平日裏我們都住那邊去!大不了每天早上早兩刻鍾起來,坐車過來給老太太請安便是。”


    賈赦心急如焚,連連催促。


    其實,賈赦原本還想帶上賈母。他是長子,奉養母親乃是他的義務。可誰想,賈母竟然舍不得賈政,話裏話外都在試圖說服賈赦,希望賈赦能夠多照應賈政一二。


    當然,如果賈政那個住進賈赦家裏,那就更好了。


    隻是這樣的話,賈母絕對是不會說出口的。


    賈赦大怒,忍不住把薛寶釵和薛家的事兒告訴了賈母,又道:“老太太,那個王子騰又不知道搭上了哪家王爺了呢!如今,太上皇尚在,萬歲登基已久,根基已固,這位還玩這一套,也不怕把自己給扯進去!他是不在乎自己的妻兒的,對了,他沒有兒子,自然無所顧忌。我卻是有兒有女家大業大的!”


    賈赦跟賈母大吵一架,偏偏王夫人得了消息趕了來圍著賈母大哭,賈政有來數落哥哥。


    賈赦氣不過,一拳就把賈政揍翻在地,又將王夫人踹到一邊,道:“老太太還沒死呢!你哭什麽哭?你是不是要咒老太太早死?!”


    又對賈政道:“我們兩家既然已經分宗了,就別打著我弟弟的名頭!什麽一筆寫不出兩個賈字來!我告訴你,我跟你分宗了!分宗!懂吧?別打著搬進榮昌侯府的主意!告訴你,那是我兒子為我掙來的,跟你沒關係!”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嗬嗬!你有什麽值得我對你動手的?”


    說著,賈赦就把薛蟠一案的兩個解決辦法都說了,然後道:


    “這麽簡單的事兒,我們琦哥兒都知道了,王子騰會不知道?什麽是為了薛蟠為了外甥為了妹妹,根本就是為了他自個兒!不過,玻璃這麽要緊的東西,他王子騰玩得起來?我們琦哥兒如果不是那玻璃鏡子的方子做了交換,也不可能安安生生地做這玻璃買賣。所以,他肯定是投靠了哪位王爺,需要這玻璃方子做投名狀!”


    賈赦冷笑著道:“當初,張家落難的時候,你是怎麽說的?可要我學一學?張家老太爺還是太上皇親自指給老義忠親王做太子少傅的呢!你那位好舅兄,可是自己趕上去的!”


    說完,賈赦就對賈母道:“老太太,您自個兒決定。您是我娘,我不能不顧您。但是,我也是有兒孫的人,我也要為他們做打算!寶玉是您的心肝,可是他跟兒子沒有關係。我們已經分宗了,如果老太太您決意要帶上寶玉,那我也隻能先恁死了他!”


    “你敢!”


    “你可是試試看我敢不敢?!銜玉而生的大祥瑞啊!天生就有大造化的!這樣的人,怎麽不投生到宮裏呢?怎麽就做了老二的兒子呢!太上皇和萬歲都沒有這麽大的來曆呢!”


    賈政聞言,渾身一抖,望向剛剛趕來的賈寶玉的眼神立刻就不對了。


    賈寶玉平生最怕他父親,見狀立刻縮進了賈母的懷裏。


    賈母最後還是沒有搬,當然,放出去的話卻是,賈母這幾年隔三差五地夢到賈代善,需要為賈代善祈福,所以依舊留在主宅這邊,賈赦邢夫人帶著下麵的孩子則搬去萬歲新賜的官邸。


    平日裏,邢夫人和王熙鳳也隻需要初一十五地去給賈母請個安就成。


    就在賈赦邢夫人一家搬進榮昌侯府不久,賈琮和張家張舒雅小姐的那樁婚事成了。


    而另一邊,薛寶釵也知道自己上了當。


    薛姨媽當場就哭昏厥過去。


    繼姐姐之後,這僅剩下的哥哥都不幫自己了,自己還有什麽想頭。


    反而是薛寶釵,聽說了賈赦的話之後,如夢初醒,立刻就派人去給那些牢頭們送錢,想把哥哥弄出來。結果,下麵傳來的消息讓薛寶釵心如死灰。


    吩咐讓人對薛蟠嚴加看守的人,竟然是王子騰!


    薛寶釵還以為下麵弄錯了,又派了人,這才知道,那些牢頭根本就沒有騙自己,王子騰已經先想到了自己會收買牢頭把哥哥換出去的可能,這才有了這樣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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