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長臨也看了過去。


    眸光一閃。


    忽的就問。


    “那心魔能為自己所用嗎?”


    “不能。”


    “……”


    沈長臨愣了愣。


    不能?


    那——


    他看向楚少年。


    他那羅刹,難道不是魔?


    那不是魔那是啥?


    烏漆嘛黑,跟他身上那一個色——


    “過來幫忙做飯!杵院裏幹什麽!”


    廚房裏,把菜板剁的砰砰響的時老爺子,越想越氣。


    拎著刀,扭頭出來吼了一句。


    直把沈長臨給吼的,忘了問啥。


    ……


    他嘴角抽了抽,轉身朝廚房走。


    原本他也是要去廚房幫忙的,結果一岔給忘了。


    望著沈長臨那矯健的步子。


    楚少年低笑一聲。


    舌尖輕輕的劃過上顎。


    【歡迎迴來,沈叔。】


    真好。


    在我少時,你正直壯年。


    在你有難時,我已有能力將你拉出。


    不用再看你,拖著一條腿東奔西跑。


    不用再看你,為給我送一個消息,被人打的麵目全非。


    不用再看你,為了證明自己沒事,還可以幫忙,隱瞞病痛,一人夜半獨吟。


    不用再看你,為了讓我活著,替換我去送死,最後屍骨無存。


    你力爭為我做的,爭取的,我雖都一一還了你。


    但卻終究,讓你受到了傷害。


    我拒絕你成為馗。


    不是嫌你蒼老,不是嫌你累贅。


    而是怕你一去不歸。


    你該有一個安享的晚年。


    曬曬太陽,溜溜彎兒,逗逗小寵物。


    跟老大爺老大媽打打牌,跳跳廣場舞,熱熱鬧鬧的,開開心心的走完餘下不多的人生。


    認識你,與你相處的時間。


    是我曾經期翼的,與爸爸,與爺爺相處的方式。


    所以,我怎麽舍得,讓你去送死呢?


    我所努力的,不正是讓稚子有家,讓老人有所依傍的嗎?


    傷痛,衰老,身體的損壞,精力的限製,這是我們沒辦法的事。


    但我依舊做不到,讓你餘下不多的人生,沉睡在支離破碎的罪惡之上。


    可是。


    你的軍魂,強大的超乎想象。


    終究讓我妥協,讓我甘拜下風。


    讓我背上了你的這條命。


    但,你甘願。


    我亦甘願。


    不是嗎?


    楚君顧唇角微勾,笑的輕柔,眼神淺緬。


    讓一邊的拂兮怔了一怔。


    這般柔軟如花的溫暖笑意。


    是這段時間以來,他露出來的第一個。


    溫暖柔軟的,讓人心碎。


    垂下眼,少年彈了一根棒棒糖咬在嘴裏。


    往後麵的吊椅上一躺,望著陽光明媚的天空。


    眼前浮現出,那個蒼老卻堅毅的男人,擁有著怎樣強大的靈魂,支撐著不曾熄滅過的軍魂。


    用一種匍匐又虔誠的姿勢,同她宣誓效忠。


    但她沒有準許。


    那時的沈長臨,已經被病痛折磨的起身都是困難的。


    她不舍得。


    可是,他卻支開照顧他的人,悄悄的失蹤了。


    等她再次找到他的時候,是在一處毒窩裏。


    他甘願染上那東西,就為了用餘下的時間,燒盡他的軍魂,點亮一盞明燈。


    讓她找到,剿了那處毒窩。


    而原本。


    那是她正在做的事。


    後來消息泄漏。


    沈長臨把她藏了起來,替她奔赴刑場。


    死的轟烈又淒涼。


    時老說,沈長臨到底走了什麽福運,才遇上了她,費盡手段的救迴他。


    可唯有她一人知道。


    不是這樣的。


    因為他本人值得。


    她又欠了他的命,更值得。


    盡管眼下,他什麽都不知道。


    可是那又有什麽關係呢。


    軍魂是可以傳承的,執念亦是如此。


    而剛才——


    他上輩子,最後的執念也好像被點著了。


    雖然什麽都沒記起來。


    但,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依舊想要與她共赴未來,成為她的武器,不懼更加沉屙的黑暗。


    那麽,她為什麽要吝嗇給予呢?


    “我應該向你道歉。”


    冷不丁的,拂兮瀲灩生波,山高水長的聲音傳進她耳朵裏。


    楚少年眨眨眼。


    扭頭,奇怪的看著這個突然道歉的人。


    “你幹了什麽要道歉?”


    “那次,我說你的靈力隻會破壞,不能守護,這話不對。”


    拂兮望著他。


    清瀲溫潤中帶著幾分淡漠的臉龐,綻放出了一個淡淡的笑意。


    研絕的,像是懸崖之上,開起的月光珠梅。


    驚豔中,帶著幾分獨世遺立的,風華旖旎在裏麵。


    好看的讓人有點兒愣神。


    楚少年眨巴眨巴眼,伸手刮了刮下巴。


    “然後?”


    “你的守護,像繭外流星錘,看上去隻會破壞,但內裏卻結出一層又一層柔軟的繭,將你守護的包裹其中,所以隻能讓人看到攻擊破壞,卻看不到內裏的柔軟。”


    就像他對沈長臨。


    以及他那種溫暖柔軟到,讓人心碎的笑容。


    拂兮才忽然明白。


    這個少年的內心,是何其的柔軟。


    隻是被他給一絲不露的掩蓋了起來。


    如若不是沈長臨,怕是他還看不到。


    “沈長臨之於你,是個什麽樣的存在呢?”


    拂兮這般想。


    也就這般問了。


    他這個問題,讓楚少年怔了下,挑挑眉。


    然後,咧出一個陽光燦爛的笑臉。


    “爺是他的master還不夠?”


    ……


    端著盤子出來的沈長臨,正好聽到這話。


    表情一默,幽幽的望著,吊椅裏那個笑的吊兒郎當的少年。


    慢吞吞的,邁著碎花小步步,掐著嗓音,顫悠悠,抖簌簌。


    “m~a~s~t~e~r~~,開~飯~了~啦~~——”


    嘭——


    端著碗出來的時老爺子,直接被他那浪裏浪氣的腔調,給嚇一腦門兒撞到門框上。


    手中的飯碗,更是唿唿啦啦的碎了一地。


    !!!!


    他腦門兒上的青筋,突的一下就蹦了出來。


    瞪著那一步三癲,三癲一扭,虎背熊腰的壯漢子。


    咬牙咆哮:


    “你是被他給傳染成神經病了嗎!?腰細屁股大還是怎麽著?扭什麽扭!?你是婆娘嗎!要不要給你找個男人!!!”


    ……


    飯桌前的氣氛,可以說是非常詭異。


    兩個小家夥縮到拂兮身邊。


    上看看臉色漆黑,電閃雷鳴的爺爺。


    左看看埋頭吃飯,但耳朵跟脖子卻紅了一大片的沈叔叔。


    右瞅瞅一如往常的拂兮師父。


    最後。


    把目光定在了,捏著筷子,手抵著腦袋,肩膀卻一抖一抖,笑到不行的小哥哥身上。


    時櫻:“……”


    時風:“……”


    兩個小家夥相視一眼。


    這,這都啥情況?


    小哥哥笑的太過,咋,咋莫名有點兒怕怕的?


    “還笑!你還吃不吃?!”


    一肚子鳥火,一口飯都塞不下的時老爺子。


    惡狠狠的瞪著,笑到不行的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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