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和他打過。本來沒算他的,可韓力輸給我的時候,被我打的有些慘,所以他就要跟我打。”


    李元霸的語氣中帶有一些笑意:“那幾天我的心情不好,所以我下手有些重,你兒子被我打的也有些慘。”


    “是嗎?”驥星河的語氣從嚴厲轉為平靜:“這一次迴去之後,我們打一場。”


    “好啊。”李元霸欣然應下,並挑釁一樣說道:“我其實一直想挨揍的,但很遺憾,沒人打得過我。對了,我說我打不過你,隻是想讓李安邦丟一些麵子的,你不要當真。”


    驥星河沒有爭辯什麽,終究是要手底下見真章的。


    他問道:“真的隻是為了讓李安邦丟一些麵子?”


    這個問題讓李元霸沉默了片刻,但沉默的過程中,一條新的行進路線被他傳給了驥星河。


    兩架機甲變向之後,李元霸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覺得你可以取代我,可我沒想到的是,你竟然那麽怕死,而且,你竟然真的要離開。”


    離開,不是迴去。


    驥星河的年紀,足以讓他從中聽出李元霸的態度。


    “所以,你選擇逼我上山?”


    “怎麽能算逼呢?你自己心甘情願的啊。”


    “恩,我心甘情願的。”


    驥星河確認了李元霸的說法之後,話鋒猛然一轉:“我兒子,驥辰星,被你打的很慘的驥辰星,參軍也是心甘情願的。”


    李元霸這一次是真的沉默了。


    終於掌握了主動權的驥星河,有些不依不饒的繼續說。


    “異星戰爭剛開始的時候,我兒子的年紀還很小,隻有十歲出頭而已,但他卻在看了新聞之後跟我說,他要參軍,他要來異星打仗,保家衛國殺猩猩。


    我當時不想同意,但我也沒有阻止他,我覺得等他長大一些就會明白,打仗是會死人的道理。他或許會在中學時期情竇初開,遇到一個他喜歡的姑娘,為了愛情,他會改變他天真的夢想。


    上大學,工作,結婚生子,這些事情怎麽看都要比打仗更有意思。聯邦有七十多億人,參軍者眾多,有他沒他都一樣。我覺得他會明白這些的,他會改變的。”


    就像是李元霸突然間的推心置腹,說出了很多從未對其他人說過的話一樣。


    驥星河也開始了。


    “但在他改變之前,我必須要為他天真的夢想做準備,因為我知道,打仗真的是會死人的。我每天都在早上五點半叫他起床,帶著他去跑步,從三公裏到五公裏再到十公裏、二十公裏,後來還開始教他打拳。


    他說練功夫沒用,因為打仗用槍,用炮,用導彈。還說我的功夫都是我自學的,肯定不能打。但我強迫他學,不是因為我想讓他長本事,而是我想通過這種煎熬,讓他放棄他的夢想。


    可他不僅沒有放棄,反而更加堅定。”


    驥星河稍微停頓了一下,讓星月給李元霸發出了一條指令,他察覺到了一些危險,所以要改變行進方向。


    李元霸沒有任何猶豫的跟隨,就像是驥星河沒有懷疑過李元霸給的路線一樣。


    高低起伏不斷的山地之上,兩架聯邦機甲始終保持著極高的速度,讓想要圍追堵截他們的帝國機甲,有些疲於奔命的感覺。


    占地麵積超過三十萬平方公裏的眾神山戰場,無論是聯邦還是帝國,都不可能把兵力和防線布置在每一寸土地上。


    數公裏之內沒有人類也沒有猩猩,是非常常見的事情。隻要沒有帝國陣地、防線的限製,兩架全世界性能最強一級的機甲,就可以在兩個全世界最強一級的機甲戰士駕駛下,像是遊山一樣從容不迫。


    因為近兩千架帝國機甲被他們兩個引走,正麵戰場的戰鬥,也在楊安泰統帥的指揮係統的指揮下,不斷取得勝果。


    沒人能想到的是,造成了這一切的兩個人,這一老一少,竟然在聊天。


    他們不應該在機甲裏聊這些的,應該在公園裏,坐在湖邊的亭子內,泡上一壺茶對著棋盤,無論是圍棋還是象棋,哪怕是五子棋也行。


    都更適合聊這些話。


    但他們或許永遠都沒有機會,在公園裏暢聊這些話,於是他們就隻能在戰場上聊。


    “後來我想明白了,他的堅定其實都是我的錯。”


    驥星河在李元霸沉默的時候繼續說,這種認錯的態度,讓李元霸突然有些羨慕驥辰星,被他打的很慘的驥辰星。


    “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我不知道天到底有沒有給辰星什麽大任,但後來我知道,我對他的磨礪,讓他有了更為堅強的意誌,他的內心因為身體的磨練而更加強大。


    所以我說,這都是我的錯,如果我放任他不管,讓他像是其他孩子一樣,每天都是玩玩遊戲,看看動漫小說,哪怕是變成一個喜歡二次元的宅男,他也不會堅持他的夢想,並為之付出超出我對他要求的努力。


    他考上軍校的時候,我可以阻止的,但那個時候的他已經成年了,我覺得我應該尊重他的想法。他從軍校畢業的直接參軍,我已經沒辦法阻止他了,因為他是心甘情願的。”


    驥星河再次停頓了片刻,把話題重新拉了迴來。


    “我跟他說過很多次,如果需要你跑的時候,你一定要跑。可他說,如果他跑了,那就沒人能擋住那些猩猩了。


    我當時無言以對,因為我不能要求別人的孩子,來幫我的孩子擋住那些猩猩。


    我現在可以對他說,沒事的,跑吧,我來擋。


    可是,他已經不在了。


    我怨恨過我自己,我怨恨過聯邦,我怨恨過很多很多人。但我知道,我怨恨的這些人都沒有錯,我也沒有錯,我們都沒有錯,錯的是這場戰爭。


    我兒子參軍,是心甘情願,我來參軍,也是心甘情願。


    那麽,你大哥參軍是因為你父親的要求,還是因為他心甘情願呢?


    他命令他的座艦,撞向那艘有機會摧毀南天門空間站的帝國主力宇宙戰艦時,他是不是心甘情願的呢?


    你二哥駕駛著機甲死戰不退時,是不是和我兒子駕駛著機甲死戰不退時一樣,都是心甘情願的呢?


    你姐不用來異星,可她來了,她犧牲了。


    她有沒有跟你說過,她是心甘情願的呢?


    你可以在參軍之前離家出走,你可以在參軍之後當一個紈絝的軍二代,自毀名聲斷絕你的參軍之路。可你終究是來了,你成為了人人敬仰的李元霸。


    所以,有沒有過那麽一瞬間,你其實是心甘情願呢?”


    驥星河的語氣逐漸嚴厲,最後變成了質問。


    這種質問其實不合時宜,雙方的關係也在理論上也沒到這一步。


    交淺言深,從來都是人與人之間相處的大忌。


    可這兩個畢竟不是一般人。


    沉默良久的李元霸突然開口:“如果李安邦像你一樣就好了。”


    這說的當然不是讓李安邦駕駛著機甲來地表參戰,像是驥星河一樣殺出四十九顆紅星,逼的帝國隻能使用核武器。


    讓任何人來評判,李安邦在這場戰爭中的貢獻,都要遠超驥星河。


    十個驥星河加十個李元霸也比不過。


    與軍功無關,那就隻和父子與父子之間的不同有關。


    李家和驥家最大的不同之處就在於,李家的孩子更多的是因為李安邦這個父親而參軍,驥家的父親卻是因為驥辰星這個兒子而參軍。


    都是心甘情願,都有心甘情願,可為什麽心甘情願呢?


    驥星河明白李元霸的意思,他語氣轉輕。


    “李安邦在成為你們父親之前,就已經是一位優秀且卓越的軍人。”


    這不是李家和驥家最大的不同,而是李安邦和驥星河都身為人父,都有孩子犧牲在異星戰場上,看似相同,卻又有著本質上的不同。


    李元霸懂了,或許他一直都懂。


    隻是因為他之前從未對任何人說過這些話,所以他一直認為他不懂,一直覺得他想不明白,一直讓他的心猶豫掙紮充滿了矛盾。


    “其實,你的精神意誌沒有問題。”驥星河做出了判斷,他說:“我覺得,你的精神意誌可能比我的更強大。”


    “是嗎?”李元霸的語氣中出現了一些笑意,但和之前的笑意完全不同:“我覺得也是。”


    “但你打不過我。”驥星河又說道:“這一次迴去之後,我會讓你實現願望的。”


    “怎麽,老子給兒子報仇?”李元霸直言不諱的說道:“你剛才不是說,我們要向帝國複仇嗎?”


    驥星河沒有否認,輕聲說道:“我們不一樣,報仇和報仇也不一樣。”


    “是啊,我們不一樣,每個人都不一樣。但很遺憾,你打不過我。”


    “這麽自信?”


    “因為我是李元霸。”


    “不好意思,我打得過。”


    “這麽自信?”


    “因為我是驥星河。”


    一老一少竟然有了些鬥嘴的意思,像是孩子一樣。


    是的,每個人都不一樣,但每個人都曾經是個孩子。


    “它們來了。”


    李元霸的聲音突然興奮了起來。


    驥星河也看到了李元霸所說的它們,和近兩千架帝國機甲無關,這兩個聯邦最強者的目標,一直都是帝國機甲,但常規級的帝國機甲,都早已沒法再成為他們真正的目標。


    六架公爵甲。


    眾神山上已知的所有公爵甲,在驥星河、李元霸兩人深入敵腹的時候,終於從眾神山上下來了。


    它們要阻止這兩人上山。


    就像是帝國機甲會不顧一切的搜尋聯邦基地的位置一樣,如果眾神山上的帝國躍遷基地,被聯邦獲知了精確坐標,那聯邦絕對會毫不猶豫的使用核武器。


    核戰爭?


    毀了躍遷門,就不存在核戰爭了。


    六架公爵甲其實很清楚它們六隻加起來,也打不過這兩個人類,但它們卻沒有什麽畏懼,因為它們還有近兩千架常規級帝國機甲相隨。


    而這兩個人類,隻有兩架機甲。


    這不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戰鬥,但卻是至關重要的一場戰鬥。


    身處於後方指揮部的將軍們,身處於南天門空間站的將軍們,固然可以從戰略層麵上,做出比驥星河、李元霸這樣的機甲戰士更為重要的決策指揮。


    但再好的戰略,終將要落在戰術層麵上,由驥星河、李元霸這樣的機甲戰士執行,由那些普普通通的士兵們執行。


    眾神山的戰事,在驥星河到來之後,終於有了重大轉變。


    聯邦兩個最強的機甲戰士聯手時,又怎麽可能一如既往呢?


    兩架機甲子啊山地之間不斷迂迴的機動動作,並沒有發生改變,他們還在迂迴,或者說他們還在逃跑。


    向山而行,哪有那麽容易。


    李元霸在通訊頻道中坦言:“我們兩個打不過。”


    驥星河確認了他的說法:“我們兩個,確實打不過。”


    李元霸問:“那打不打呢?”


    驥星河答:“打。”


    李元霸追問:“怎麽打?”


    驥星河反問:“你不知道?”


    “不知道。”


    “那你讓我跟你上山?”


    “我現在歸屬於你的作戰序列,我隻是提議,我隻是少將,隻是王牌級。你是中將,你是星河級。所以,我是跟你上山,不是你跟我上山。”


    驥星河竟然從李元霸的這句話裏,感覺到了一絲羨慕的情緒。


    是啊,中將軍銜就算了,星河級機甲戰士,哪個機甲戰士能不羨慕呢?


    而這份榮譽,原本應該是屬於李元霸的。


    “李元霸。”驥星河直唿其名的問道:”你準備什麽時候成為星河級?還是說,你不願意成為星河級,隻是因為你不喜歡我的名字?”


    “我挺喜歡的。”李元霸迴道:“但我總覺得,你之前做的還不夠。所以在你離開之前,你能不能做到讓我心服口服,心悅誠服?”


    “能。”


    “什麽時候?”


    “就在今天。”


    “那就今天吧。”


    李元霸對驥星河的信任,超出了驥星河的預計,他原本是要對李元霸說明一些什麽的,但李元霸竟然沒有問。


    所以。


    驥星河解除了李元霸啟動的最高級別保密通訊協議,他的聲音在眾神山指揮部內響起,在參水猿號宇宙戰艦的艦橋處響起。


    “屠遠,你起飛了嗎?”


    “起飛了。”


    驥星河跟李元霸的對話之間,遊走之間,參水猿號宇宙戰艦運載的物資已經卸完,並成功起飛。


    “準備神罰之光。”驥星河的口吻像是在下達命令。


    “是。”


    屠遠的迴應,不像是上將對中將的迴應,不像是司令對機甲戰士的迴應,反而像是下級對上級的迴應。


    但聽到的所有人,卻都不覺得奇怪。


    屠遠的風評,在關於驥星河的事情上,早已被害的體無完膚了。


    楊安泰知道什麽是神罰之光,他的指揮序列之下,同樣有搭載了神罰之光的宇宙戰艦。


    李元霸的霸王甲,也是使用了鎢鋼合金打造而成,之前配合神罰之光打出了極為漂亮的勝仗。


    可問題在於,帝國對於神罰之光已經有了應對方法。


    “驥星河,你不要衝動。”


    以楊安泰的級別,完全可以對驥星河直唿其名,他冷聲說道:“李元霸還年輕,所以他可以不懂事,但你已經六十六歲了,你應該懂事一點。隻靠你們兩個,就算是有神罰之光,你們也打不過。所以你們不能打,繼續保持在敵後迂迴的作戰策略,隨時準備撤離。”


    聽到這句話,李元霸歎了一口氣,他終究是李安邦的兒子啊。換成另一個人,哪怕是有著和他一樣的成就,此時也不會被楊安泰以‘還年輕’為借口,抹除擅自行動的罪責吧。


    “你說錯了兩件事情。”


    驥星河毫不客氣的糾正了起來。


    “第一,從今天起,我六十七歲了。”


    六十七歲了?


    人們這才想起來,今天是聯邦龍洲的大年初一啊,在異星上的龍洲人,有的長大了一歲,有的年老了一歲。


    驥星河無疑是後者。


    但這重要嗎?


    楊安泰還來不及說些什麽,驥星河的聲音就已經繼續響起。


    “第二,不是隻有一個我和李元霸。”


    不是隻有一個你和李元霸?


    什麽意思?


    驥星河無視了楊安泰這個眾神山的司令,再次以命令的口吻出聲。


    “屠遠。”


    身為上將司令的屠遠,再次以奉命的口吻迴應出聲。


    “我在。”


    “投放一號、二號、三號,斬山甲。”


    “是。”


    參水猿號宇宙戰艦,同樣無視了眾神山的指揮權限,冒險飛臨眾神山帝國陣地的上空,投下了三個軌道空投艙。


    同時,神罰之光的主炮口已經完成了預熱。


    驥星河的聲音再次響起,他沒有解釋什麽,隻是輕聲提出了一個問題。


    “一個我和李元霸,不能打。那四個我和李元霸,能打嗎?”


    楊安泰沒有迴答,他不相信有四個驥星河,哪怕他知道驥星河之前在五號基地戰區,使用過遠程駕駛機甲的作戰方式,還知道驥星河在六號基地戰區,同時駕駛兩架機甲戰鬥過。


    但,同時駕駛四架機甲?


    可他又不能不信,因為提出這個問題的人是驥星河。


    “能打。”


    李元霸做出了迴答,然後轉身衝鋒。


    一個驥星河緊隨其後,三個驥星河正在從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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