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加密的錄音信息,從六號基地傳到了五號基地,收件人是蘇河。


    獨自聽完這段錄音之後,蘇河的眼神炙熱了起來。


    他輕聲問自己。


    “戰嗎?”


    他在傑克森之後,用堅定的語氣迴答。


    “戰。”


    蘇河第一個找到了沈木。


    五號基地機修區功勳榜的第一個周期已經結束了,在99%的時間裏占據了榜首位置的沈木,在統計周期即將結束的時候成為了第二名。


    但他並沒有因此而有任何不滿的情緒,因為取代他的八十八號操作區間,成為功勳榜第一名的,是驥星河的六十六號操作區間。


    一鍋鮮美的鯽魚豆腐湯,被食堂的廚師端到了一張隻有孩子們圍坐的桌子旁時,食堂裏所有的人都在開心的笑,他們看著孩子們開心的吃。


    “過來,我有事跟你說。”


    “幹嘛?采訪我是吧,不用了,我這一次不想出風頭。”


    很喜歡被蘇河采訪的沈木,這一次卻想要拒絕,因為他笑的時候心裏麵其實很酸。


    基地裏很多人曾經都吃膩了的食物,對於這些孩子們來說卻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吃。


    這是絕大多數成年人們,都不想接受但卻不得不接受的一種殘酷現實。


    “其它的事情,很重要。”


    “哦。”


    沈木乖乖的跟著蘇河離開了食堂,他們找到了一個沒有人也沒有監控的角落。


    蘇河什麽都沒有說,他隻是拿出耳機塞進了沈木的耳朵裏,然後開始播放他才聽過的錄音。


    沈木的表情從好奇變成了凝重,從震驚變成了憤怒,從驚恐變成了平靜。


    他的眼神變化其實更複雜,瞳孔不斷的收縮,唿吸粗重,身體時不時的抖動,像是得了什麽大病一樣。


    但最終一切都恢複了平靜,沈木沉默了下來看著蘇河。


    蘇河直視沈木的雙眼:“你現在有兩個選擇,第一,去舉報驥星河上尉,你可能因此而得到不小的功勞。第二,你……”


    “放你媽的狗臭屁,你想挨揍是不是?”沈木怒罵出聲。


    被罵了的蘇河卻開心的笑了起來,他問道:“戰嗎?”


    “戰。”


    沈木的迴答很堅定,但迴答完了之後卻非常的不滿意。


    “這個問題不應該你問我的,應該老驥親口問我的,憑什麽他問傑克森不問我,讓你過來問我?老子才是大師兄。”


    “老驥沒有讓我問你。”蘇河認真的解釋道:“他沒有讓我問任何人,他隻是把這一段錄音發給了我,他給了我一個選擇,而我選擇第一個問你,是不是很感動?”


    “咋了,你對我有意思啊?還是說……”沈木說過玩笑話之後,也認真了起來。“蘇河同誌,你是不是想當老驥的政委?野心不小嘛。”


    “如果老驥需要,我會全力以赴。”


    蘇河沒有否認也沒有辯駁,他繼續問道:“沈木同誌,你願意當老驥的機修師嗎?”


    “我是機修師,我會給老驥修機甲,哪怕老驥不需要,但我才不是老驥的機修師,你要是能當政委,那我就是老驥的首席技術顧問。不對,這職位怎麽聽都沒有你的好,我想想,首席科學家?科學顧問?還是……”


    “別想了,聯邦沒有政委這個職務,我們也不是在造反。”蘇河看向了食堂的方向,腦子裏浮現出了驥榮欣月帶著孩子們喝鯽魚湯的畫麵,輕聲說道:“我們隻是擔負起我們應該擔負的責任,我們隻是要做我們應該要做完的事情,我們隻是報我們應該報的仇。有些事情,總是要有人去做的,我們……”


    “蘇河,你還說你不想當政委?”


    沈木大怒:“老驥說他不會摸骨,結果又是摸瘸子又是摸瞎子的,連傑克森都摸了卻沒有摸我。你說你不想當政委,結果一直給我灌雞湯,我需要你給我灌雞湯嗎?”


    某些話因此而終結,沈木問起了蘇河之後的計劃,蘇河簡明扼要的說了說,然後叮囑道:“這件事情,你就當做不知道,不要自作聰明的去問其他人,你能夠看透機甲的構造,但卻看不懂人心。”


    沈木不服氣:“你能?”


    “我也不能,但這是我的戰鬥,我會盡全力去做好。”蘇河說道:“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老驥被迫選擇了他最不喜歡的一種做事方法,但正是因為如此,我們更應該珍惜我們所擁有的時間,不能浪費,不能因為太著急而出事。”


    “行了行了,我心裏有數,我又不是傻子。不是我說,你高考多少分啊?”


    沈木無情的嘲諷,讓蘇河無言以對。


    終於扳迴一城的沈木心情稍微舒暢了一些,他皺眉問道:“那個叫唐喬的中校是怎麽迴事,他說什麽了讓傑克森跑去揍他?”


    “他……”


    蘇河簡單的說了說,驥星河給他發來的消息除了和傑克森的談話錄音之外,還有一些驥星河掌握的信息,比如和六號基地指揮官、唐喬的那次談話內容,比如審訊侯爵猩猩得到的消息等等。


    “媽的。”沈木罵道:“以前在六號基地我就看他不順眼了,別等我遇到他,遇到他一定揍他。陳迅中校多好的人啊,要不是他……對了,你要不要聯係聯係陳迅中校?把錄音發給他聽一聽,我覺得以陳迅中校的性格,他會幫我們的,他很有能力的,比咱們兩個加起來都有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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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迅中校確實很有能力,我會和他聯係的,但錄音我不會發給他,事實上,除了你之外我不準備給任何人聽這一份錄音。”蘇河解釋道:“老驥的話述其實是有問題的,適合問傑克森中校,適合問你這個中尉,但卻不適合問其他人。”


    “行吧,你自己做主,我修我的機甲,爭取早點晉升中校。”沈木突然間有了前所未有的動力:“星河小隊是我提議組建的啊,結果現在老驥都上尉了,我還是一個中尉,還加入了傑克森這個中校,以後還有陳迅中校,我這軍銜太低了不行啊。”


    “是的,星河小隊。”蘇河強調道:“隻是星河小隊而已。”


    “恩,隻是星河小隊而已。”


    沈木讚同。


    談話結束之後,蘇河就開始忙碌了起來。


    因為驥星河不在五號基地,之前在五號基地的時候,工作和生活又非常的正常和規律,所以這段時間他的采訪任務其實有些懈怠了。


    但在收到那份錄音之後,他開始一個接一個的采訪他熟悉的那些人,每一次都是單獨采訪,除了極少數人之外,他對大多數人的采訪都不止一次。


    有人在被蘇河第二次采訪的時候沉默,有人在被蘇河第三次、第四次采訪的時候沉默,讓他們沉默的原因各有不同,但相同的是,他們的沉默都在醞釀著某種力量。


    那是絕對不會滅亡,隻會在沉默中爆發的一種力量。


    沈木再次進入了瘋狂的工作狀態,五號基地機修區新一輪的功勳榜統計周期開始,他領導的八十八號操作區間,就以一騎絕塵的速度登頂,讓其它操作區間都望塵莫及。


    於是他成為了沈木上尉,和驥星河的軍銜持平。


    沈木和蘇河兩個人都忙碌了起來,對於驥榮欣月的看管自然就會鬆一些,驥榮欣月表現出來的懂事,以及基地內部的安全環境讓他們放鬆了警惕。


    於是,驥榮欣月第二次、第三次,在半夜的時候偷偷溜到了機修區,駕駛著星月離開基地到達地表訓練。


    並不是戰鬥訓練,因為身高的原因驥榮欣月根本沒法操作星月這架四米多高的機甲。


    嚴謹一點來說,隻是適應性的訓練,她想要讓自己擁有更強的承受能力。


    現在是星月做一些標準戰術機動動作,之後會是星月做一些非標準戰術機動動作,未來她希望,是驥星河駕駛著星月做一些高負荷的機動動作。


    她說過,她想要和驥星河一起並肩作戰。


    她正在為此而努力。


    “氣沉丹田,丹田到底在哪裏呢?星月,你知道丹田嗎?”


    “我的公主,從解剖學的角度來說,人體並不存在丹田這個器官。而且唿吸過程中的空氣,正常情況下隻能進入肺部。請看,這是人體唿吸過程中身體器官、肌肉的狀態變化。”


    一個模擬的動畫視頻,出現在了驥榮欣月的視線之中,這是星月從五號基地的數據庫裏調出來的。類似的視頻驥榮欣月看過不止一次,所以她並沒有因此而驚訝,已經有了習以為常的感覺,對於星月已經越來越特殊的問答機製、響應機製等等,她也沒覺得有任何異常。


    因為她並沒有把星月當成是一個輔助用的人工智能程序。


    她看著,她否定著。


    “但爺爺說可以氣沉丹田,氣沉丹田的氣不是空氣,而是精神意誌,是對身體的掌控,是重心,是勁。掌握了之後,就能夠承受更高的過載負荷。”


    “主公說可以,那就一定可以。”


    “是的,爺爺說可以,那就一定可以。”


    身處於星月駕駛艙之中,臉色有些蒼白的驥榮欣月,還沒有完全學會驥星河的功夫,但她已經學會了很多,她正在掌握。


    “星月,我要試試氣沉丹田,監測我的身體狀態並進行記錄。”


    “是。”


    星月被驥星河內置了比任何機甲都全麵的身體狀態監測係統。


    這套係統存在的意義並不是幫助驥榮欣月練功,而是幫助驥星河練功,是保護驥榮欣月。


    而現在,驥榮欣月正在用這套係統練功。


    理論上來說,五號基地的人工智能預警係統,在驥榮欣月多次駕駛星月離開基地的時候,必然能夠發現並提示相關人員。它能夠看到機修區的監控視頻,能夠看到出入基地的所有記錄,它能夠看到、分析到驥榮欣月駕駛著星月離開基地。


    但它並沒有給出任何提示,就像是不知道一樣,又像是有人不讓它提示相關人員一樣。


    這讓驥榮欣月的膽子更大了,她在白天會去機修區駕駛星月去訓練區,做一些簡單的機動動作,嚐試著氣沉丹田、腰馬合一等等功夫理念。


    因為動作過於簡單,因為驥星河之前多次帶著她駕駛星月,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星月是她的,所以看到的人都認為她是在玩耍,是在想驥星河,所以並沒有多想也沒有製止。


    知道這件事情的沈木,匆匆給星月增加了一個安全閾值,禁止星月在被驥榮欣月駕駛的時候,做出一些會帶來危險的機動動作。


    但他並不知道,星月已經不聽他的話了,他設定的安全閾值沒有任何意義,就像是,他看不到驥榮欣月駕駛星月離開基地的記錄一樣。


    星月有它/她自己的安全閾值,它/她比全世界任何一個人,包括驥星河以及醫生,更了解驥榮欣月的身體狀態。


    驥榮欣月,正在變強。


    過程兇險猶如在懸崖之間走鋼絲,她穩步向前。


    如果說驥星河是曾經不自知的天才,驥辰星是流星一樣的天才,那擁有他們血脈傳承的驥榮欣月,又是什麽樣的天才呢?


    或許,多舛的命運,隻是因為上天也嫉妒她的天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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