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舟和肖淺止並肩而行。


    妖舟玩笑道:“得,就剩半碗魚羹,你權當減肥了。”


    肖淺止端著魚羹,垂眸道:“半碗,亦美味。於學生而言,很是珍貴。”


    妖舟玩笑道:“肖親王府上,還差你一碗魚羹啊?”


    肖淺止看了妖舟一眼,迴道:“不一樣。”


    妖舟問:“哪裏不一樣?”


    肖淺止眉眼彎彎地一笑,並沒有迴話。


    妖舟看了眼天色,說:“走著走著,天就黑了。”


    肖淺止說:“若一直走著,是不是就能看見漫天星河?”


    妖舟有心和肖淺止套近乎,奈何心裏掛記阿舟,於是隻能換個話題,說:“一邊吃魚羹,一邊看星河,才是自在真我。你迴去,等星河吧。”


    肖淺止敏感地問:“先生要做什麽去?”


    妖舟迴道:“我?我送你迴去。”


    肖淺止這才露了笑模樣,施了一禮,說:“勞煩先生。”


    二人又溜溜達達地走迴求知苑。此時,星星慢慢爬了上來,點綴滿天,甚是璀璨。


    肖淺止指著天空,欣喜地說:“先生快看,星河已來。”


    妖舟仰頭望天,腦中忽然閃現過一首詩:“西風吹老蓮花波,一夜湘君白發多。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她將洞庭二字,用蓮花代替,更應不遠處的蓮花池一景。


    肖淺止反複咀嚼著這首詩,心髒再次砰砰跳動,仿佛要撞出胸口。他看著妖舟的眼睛,輕聲問:“這首詩,是先生為學生所作嗎?!”


    妖舟望著肖淺止那雙清透的、從來不藏心事的眼眸,竟沒臉盜用詩詞了。她迴道:“夢中得來。”上一世,仿若一場夢,至今記憶猶深,但夢裏的喜悲,她卻逐漸感受不到了。反倒是,這一生的痛,那麽撕心裂肺;這一生的情,難以言說。


    肖淺止眸光輕顫,動情地說:“學生願和先生做同一個夢。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妖舟暗道:“還別說,你可能真與我的一個夢有關。隻不過,這是一個噩夢。”她的視線落在一年新生的二層小樓上,看著窗戶上映的點點燈火,忽然發現,阿舟的房間竟然沒有點蠟燭。


    她對肖淺止說:“你迴去吧,我還有事。”


    肖淺止問:“可要學生幫忙?”


    妖舟搖了搖頭,大步走向一年級女學生的小樓。


    肖淺止匆忙喝掉手中的魚羹,吐出一根刺,小心翼翼地收進袖口,這才跟了上去。


    妖舟對守門的李婆子說:“葉泛舟今日不太舒服,勞煩李婆子去看一看。”


    李婆子一見是妖舟,立刻點頭應下,屁顛顛地跑到二樓,卻沒有看見阿舟。她無功而返,對妖舟說:“奇怪了,這人竟不在。”


    妖舟道了聲謝,轉身離開,與肖淺止走個麵對麵。


    巧的是,小金朝也來尋妖舟。


    肖淺止和小金朝忙跟上妖舟。前者問:“先生,可是有事?”後者問:“你怎麽不迴去?”


    妖舟迴道:“葉泛舟不見了。”


    肖淺止立刻表態:“學生幫著找找。”


    小金朝一直跟著妖舟,早就看出來,她對阿舟不一般,於是也忙表態:“我也跟著找。”


    妖舟一點頭,手指頭向左右一劃,“淺止去東邊,金朝去北,我去西南角,若是找到了,就在此匯合。”


    肖淺止和小金朝應下,三人分頭行事。


    妖舟腳程極快,很快翻遍了阿舟可能去的地方,最後皺眉想了想,直奔茅房。


    行山書院在授課附近,有一處大茅房,供學子們課間用。


    妖舟來到茅房門口,隱約聽見細碎的嗚咽聲,就像寒風刮過窗紙,留下了悲鳴。


    她心一提,立刻衝進了茅房。


    黑暗的茅房裏,阿舟坐在地上,抱著頭,正在嗚嗚地哭泣。月光灑落在她的腳邊,可以看清楚她光著右腳,腳上的鞋子不知所蹤,二腳趾的指甲蓋翻開,腳趾上鮮血淋漓。


    腳的前後左右,散落著大量的雜亂長發。有些發絲上,染了血,已經幹涸。


    妖舟的手指顫了顫,想要喊阿舟,嗓子眼卻仿佛被什麽東西給堵住了,連唿吸都變得十分困難。


    自從離開了羅刹域,已經很多個日日夜夜,她都不曾有過這種緊張到窒息的感覺,一顆心都險些不會跳動了。


    她勉強向前走了一步,緩緩伸出手,輕觸阿舟的肩膀,口中也同時輕聲喚著:“阿舟。”


    阿舟沒有任何反應,仍舊抱著頭,嗚嗚咽咽地哭泣著。那聲音,不成調,已然沙啞破碎,一如她的心。


    妖舟稍微用了些力,捏了捏阿舟的肩,再次喚道:“阿舟!”


    阿舟仿若從噩夢中被驚醒,猛地抬頭看向妖舟。


    一頭短發,淩亂地頂在頭上。鮮血染紅了後脖子,蜿蜒進入衣領,試圖藏起來。阿舟那雙驚恐的眼,仿若被獵殺的小鹿,有著對死亡的不解和對獵人的憤恨。淚水,細碎在睫毛之間,那純粹的模樣,仿佛還不知道人心為何如此險惡?!


    妖舟試圖對她笑一笑,可一張嘴,就是尖銳的嘶吼。她問:“是誰?!告訴我是誰!我是怎麽教你的?!你……”


    這一吼,嚇壞了阿舟。


    “啊!”阿舟慘叫一聲,推開妖舟,再次抱住了自己,緊緊的,瑟瑟發抖。


    妖舟微微一愣,後悔得想要捶死自己!


    她曾看過一個電影,名叫《素媛》,講述一個小女孩被惡人強暴肆虐。最令她淚奔的一句話,就是小女孩掛著尿袋,十分不解地疑問:“是我做錯了嗎?為何所有人都怪我?”


    妖舟很想告訴阿舟,她沒有怪她,隻是……這一刻,她的心也是如此的不平靜。


    她輕輕抱住阿舟,有生以來,第一次說出自己的歉意:“對不起阿舟。這不怪你,是我來晚了。你哭出來,難過就哭出來。有我陪著你。”


    阿舟在妖舟的安慰中,終於慢慢恢複了神誌,慢慢抬起頭,看向妖舟,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她口齒不清地說了很多、很多,卻總是反複著那幾句,內容讓人窒息。


    她說:“我沒有勾引先生。”


    她說:“我送先生荷包,不是那種喜歡,是歡喜。在一起,心中歡喜。”


    她說:“她們剪我的頭發,吐我口水,不讓我告訴先生……”


    她說:“她們……她們說我臭不可聞,把鞋子……把鞋子扔進了糞坑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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