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舟的一聲“琴來”,頗有當代名士那種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那種豪情和氣場。說實話,挺能唬人的。


    不過,所謂的唬人,也就能唬個片刻功夫,等眾人迴過神,就都開始嘲諷起來。


    有人罵道:“大膽愚民,口出狂言!”


    有人喝道:“休要丟人現眼!速速滾開!”


    有人怒道:“斬殺此獠!”


    有人火眼金睛,說:“此女子,還真夠膽大妄為。”


    有人疑惑:“是女子?聽聲音像,看模樣,不太像。”


    在眾多紛雜的議論聲中,妖舟抬眼,看似環顧一周,實則將目光落在了阿舟身上。


    四目相對的瞬間,妖舟從阿舟的眼中看到了好奇和陌生,心中咯噔一下,暗道:壞菜了!


    不過,轉而一想,若阿舟不再癡傻,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有巒居士這次沒有開口說話,隻是抄著手,一副“我是透明人”的模樣。


    妖舟暗道:看得出,這老小子記仇,怕是覺得我沒把他當迴事兒,這迴幹脆隱身了。我就這麽站著,有些尷尬啊。


    嘈雜聲中,對妖舟比較欣賞的齊開,也不知道從哪兒抱過來一把古琴,遞給了妖舟,一點頭,無須多言。


    妖舟接過,微微頷首,勾唇一笑。她一手抱著古琴,一手在琴弦上拂過,一串音調滑出,清晰地灑落而出。她說:“三十年杉木,雖尋常了些,卻也不錯。”


    一句話,令眾人屏聲。


    妖舟繼續道:“灰胎差了些,若是能用鹿角霜,倒也能彌補一二。”


    此言一出,震撼人心。


    這……像是行家啊!


    不過,也有人挑刺。葉湘玉見妖舟搶自己風頭,當即開口道:撫琴,當焚香沐浴,齋戒三日,才能彰顯對禮樂的……”


    妖舟不等她說完,直接罵了句:“放屁!”


    葉湘玉何曾被如此當眾羞辱?!她噌地站起身,怒喝道:“你!你怎敢如此辱人?”


    妖舟勾唇一笑,壞得不行,“有教無類,有音無罪,兒等沽名釣譽之輩,才注重形式,而非文化傳承的真諦。”一甩手,直接席地而坐,將古琴放在盤起的雙腿上,直接上手,就是一首《十麵埋伏》。


    妖舟的二師傅,自稱是偷香竊玉的高手,不但輕功了得、易容術好,就連這十根手指頭的功夫,那也是能給你撫出幻影的。


    二師傅教她很多,但這首《十麵埋伏》,卻並非二師傅所教。


    這首曲子,妖舟原本就會,隻不過,以往沒有那種心境,彈奏不出它那種兵臨城下、四麵楚歌、殺伐決斷的氣勢。而今,曲子一上手,有關羅刹域的情感瞬間被帶入。


    一首《十麵埋伏》,讓妖舟和眾人一起身臨其境,仿佛置身在刀光劍影之中,如芒在背、生死一線。


    隔著兩排墨竹,烏羽白將手壓在自己的琴弦上,望著妖舟的背影,素來用微笑掩蓋深意的眸子,這會兒變得深沉而尖銳,就仿佛要亮出利爪的野獸之王,看見了令自己亢奮燃燒的新鮮血肉。這是源於靈魂的共鳴,從聲,抵心。


    彈奏到高昂處,妖舟的手指破皮,鮮血飛濺。與此同時,烏羽白拉斷了一根琴弦,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卻渾然不知。


    楚青逍驚唿一聲,就要去給烏羽白包紮。烏羽白突然轉眸,看向楚青逍,那鋒利的眼神嚇得他不敢再動一下。那是怎樣的眼神啊?!如同看見有血海深仇的敵人,若他敢動一下,定要讓他血濺當場、身首異處!


    直到,妖舟的琴聲低轉,烏羽白的眸子才淺淺地跳動一下,整個人恢複了三分清明,慢慢收迴目光,看向妖舟的背影。


    楚青逍一直高高提起的那口氣,終於可以緩緩放下。他向後退去,全當自己是隱形的。心中隻剩下一個念頭:太……太嚇人了!


    妖舟一曲終了,沒有餘音縈繞,隻有金戈鐵馬的拚殺聲,不絕於耳。每一個人,都提著一口氣,不敢放。唯恐出聲大些,會招來殺身之禍。


    妖舟也有些失神,整個人都沉浸在劍拔弩張之中,就連手指都在顫抖。


    小金朝對於一首曲子的感悟力還差了很多,所以第一個迴過神,跑上台,掏出帕子給妖舟包紮起傷口,口中還不忘埋怨道:“彈琴用那麽大的勁兒幹什麽?!手指頭都破了,就問你,疼不疼?!”


    妖舟的眼皮抖動一下,迴過神,笑道:“手尚好,心甚疼。”說這話的時候,她將外泄的情緒重新收拾打包好,再次深深地埋在心裏那個不為人知的角落。


    所有人都陸續迴神,放下提在嗓子眼的那口氣,感覺自己就像破土而出,死中得活。


    有巒居士更是對著妖舟施了一禮,說:“先生高才。”


    能被有巒居士稱之為先生,可見妖舟的琴技和琴意,都令人為之歎服。


    這個時候,掌聲似乎都有些浮華。超過一半的人,陸續站起身,看向妖舟,默默注視著她。至於一小部分人心中所想,都不用說,定是透著酸味兒的不屑。


    妖舟起身,迴禮,將手背到身後,臉上一片雲淡風輕,說:“得居士讚,不敢推諉,唯恐過於自謙,反倒顯得狹隘、不實。”


    一句話,把自己傲嬌和實誠的人格拉成滿分。隻不過,她放在身後的爪子,不停地抖著,顯然是傷口疼得厲害。


    烏羽白,笑了。他的眸光瀲灩溫柔,好似第一縷春風拂麵,令人心曠神怡。


    有巒居士越看越覺得妖舟有名士風骨,與剛才的潑皮無賴相,不可同時而語。實則,妖舟拿得出手的曲子,加裏加外超不過三首。當然,高手過招,一招足矣。


    在一片讚譽聲中,妖舟含笑而立,決定深藏功與名,先溜再說。若此時她說自己是柳行硯,真正的柳行硯聽罷,也隻會一笑置之,壓根不會有跑來和她掐架的衝動。


    妖舟抱著古琴走下台,將其交給了齊開,道了聲謝。


    齊開抱著琴,眉眼都是笑,一疊聲地迴道:“不用謝不用謝……”


    眾人紛紛落座,看向妖舟的眼神明顯不同了幾分。


    妖舟正準備腳底抹油時,葉湘玉竟站起身,揚聲問:“敢問居士,第一問,我等答案是否正確?”


    有巒居士要如何迴答?若是承認眾人正確,便是否定了妖舟的驚才絕豔。若是說妖舟正確,就是得罪了幕後琴師的精湛琴技和眾位貴人的誇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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