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迴憶中還清晰刻著人馬娘身為喧鬧行星的執法者時,那利落解決邪教徒的颯爽,手起刀落;其鐵裙噴薄粒子束流,又向自己投來遠遠的一瞥的話。


    左吳怎麽也無法將當時的姬稚,同現在已經司空見慣了其溫婉的她聯係在一起。


    可這迴。


    隨著自己話音落下,說姬壓還活著,並且入選了這迴燎原的最高大使團隊後,那個曾冷麵與敵人飛濺的血液和滾落的頭顱共舞的人馬娘似乎迴來了。


    左吳知道人馬娘心中懷著深切的自卑,所以平時對自己也是討好的態度居多。就算是本該愜意的獨處,她也是侍奉和討好自己居多,幾乎沒有顧忌過她自己的感覺。


    現在就是不一樣在,左吳從來沒有見過姬稚也會如此粗暴,剛才隻展露了冰山一角的花活此刻已經全部收了迴去。


    他強忍,好不容易露出一絲笑:“你是不喜歡我提這個名字?”


    “我是不喜歡我堂哥還活著。”


    “有同族還活在這世間,是多幸運的事?”


    “不瞞你說,民生部門的官僚給我做過很多報告,說我們新帝聯的很多新人,都是跨種族婚姻。感情因素是有,可若不是他們彼此雙方都是各自種族最後的遺孤,實在是沒得選擇,也不可能接受這樣的姻緣。”


    人馬娘聽著,隻是淡漠的用鼻音冷哼一聲,“所以?”


    左吳隻得繼續:“所以,民政部門擔心,如果新人雙方的體內都沒有混入一點人類的基因的話,將會無法誕生子嗣。咱們好不容易因一個個家庭的建立而漸漸穩定下來的社會,又會橫生變故。”


    民政部門的擔心不無道理。純血人類雖然深深為異族著迷,但昔日的銀河這麽大,總有沒被人類的基因染指過的族群存在。


    在星海聯盟為圓環的黑暗侵吞前的一瞬,左吳以及其新帝聯盡力救下了一批幸存者,即便他們曾與帝聯素昧平生。


    而事後對所有人進行的體檢也證明,有相當數量這樣沒被人類基因染指過的族群也成了新帝聯的國民。


    聽著。


    或許此時的姬稚已經知道左吳要說什麽了。


    她撇嘴,瞅準左吳的表情最忘我的一瞬,


    左吳猛然愣住卻又能說什麽?隻能睜大眼睛齜牙咧嘴:“姬稚你……”


    姬稚隻是搖頭:“所以呢?民政部門給您做這報告是為了什麽?”


    好吧,


    左吳狠狠吸氣:


    “他們話裏話外都在暗示,說想出品一款疫苗,材料是我的血,然後分發給我們這邊所有的新人。這樣,就能讓他們的體內都帶上人類的基因,異族婚姻間無法誕下子嗣的風險也迎刃而解。”


    姬稚抿嘴,悄悄迴頭看了眼自己馬身的腹部:“您應該答應的,為了國家。”


    左吳搖頭:“我原本還在猶豫,總覺得如果答應了,就和中世紀那些擁有平民初夜權而沾沾自喜的領主沒什麽兩樣了。”


    “科研團隊不是對這段資料的真實性一直有爭議?更何況,混了你血液的疫苗和這件事,區別還是很大,”姬稚說著,忽然有些似笑非笑:“您剛才說您隻是原本在猶豫,現在呢,你下定決心了?”


    “嗯,我決定裝作看不懂民政部門的暗示,這事至少得暫緩。”左吳說。


    姬稚不解:“為什麽?”


    “就在剛才,姬壓聯係我們,雖然隻透露了隻言片語,卻是在勸我不要把純血人類的基因給泄露出去,還暗示我們這和鏡弗文明的最終目標有關,”左吳的眉頭悄然皺起:


    “我沒有信任姬壓的理由,可見麵後聽聽他的說辭和理由,再做打算也不遲。”


    說完。


    左吳卻發現眼前人馬娘剛軟化一點的神情,又變得冰冷而堅硬了不少。甚至她才重新向自己伸出的手,又緩緩而默默的放了迴去。


    “你……你真的很討厭姬壓,”左吳納悶:“怪了,上次我和你提起他時,你表現出的明明是懷念居多的。”


    姬稚冷冷:“不對。他如果死了,以後隻能活在我的迴憶中,那我當然願意隻把他和我作為堂兄妹,和其他親族一起在人馬牧場長大的美好留在腦袋裏。畢竟斯人已逝,恩恩怨怨也當然應該算是了斷。”


    “但現在我知道他還活著,就隻說明他以前做的那些破事根本沒完!他作為帝聯執法者,成了燎原安插的間諜就是不該,和昔日的帝聯有多腐朽和多該死無關,也和他選擇這條路能拿到多少好處無關!”


    人馬娘咬牙,其神情中的厭惡開始愈發的濃鬱:


    “尤其現在,哈,陛下您還說他帶來了有關鏡弗文明的情報,豈不是說明現在他這個間諜做得越來越爐火純青了?以前他算是燎原和舊帝聯的雙麵間諜,現在扯上燎原呢,三麵,四麵?”


    “還是說他已經習慣了背叛和輾轉,連他自己都分不清其真麵目究竟是怎麽樣的了?”


    “哈哈,人類有兩隻腳,腳踏兩隻船般為兩個政權服務就已經為人不齒了。我們駰族運氣好些,腳有四隻,卻也支不住他這樣禍禍!”


    左吳聽著,狠狠點頭。


    當前的社會在發展,俗語也與千年前有了深刻變化。現在多數生靈都不覺得有複數的伴侶是什麽問題,所以“腳踏兩條船”這個詞更多的也和對政權的忠誠掛上了鉤。


    左吳作為皇帝,是“忠”這個詞最直接的受益人,屁股自然而然和姬稚的想法站在了一起。


    姬稚說完,似乎是淤積於心的舊怨氣終於發泄了不少,可還有新的在不斷生出:


    “更別說他那些‘小節’了。他原本是人馬牧場的優等生,什麽思想品德的課程都是滿分。可等他真的開始帶隊執法者時,就毫無反抗的開始貪汙受賄,墮落沉淪。”


    “好像他以前的努力,他那些作答漂亮得很的試卷,他字裏行間的誌向,都隻是為了討好閱卷老師,取得個漂亮的分數,然後博個好地位,把自己賣個好價錢。”


    “好像他在學堂做的一切崇高的宣言,都是在迎接他早就無比期待的墮落瞬間!哈,哈哈哈,”姬稚搖頭,尾巴在焦躁的拍地:


    “或許他從一開始就當個……痞氣的學生,更目無師長,囂張跋扈些,我還不會這麽討厭他。”


    姬稚這麽說。


    左吳緩緩點頭,忽然想起以前姬稚在執法者團隊中獲得的評價——她太認真,讓她的同時間的人緣一直不是很好。


    事實上姬稚從來沒對她的同事做過什麽,出任務時會竭力配合大家,甚至不止一次救下了陷入危機的同伴。工作時也願意做最簡潔有效的溝通。


    隻是在下班後,姬稚便會斬釘截鐵拒絕和同事們的所有交流,不給她打心眼裏討厭的同事任何一點套近乎的機會,拒絕了所有餐宴邀請,誰的麵子都不給。


    又寧可在安靜的小酒館裏過一宿,姬稚也不願意加入其餘駰族組織的任何活動,也屏蔽掉了所有親戚的“朋友圈”,就隻是這樣而已。


    她便被安上了不近人情,令人厭惡和害怕之類的頭銜,被所有人馬所疏遠。


    左吳是知道這一切的,也意識到自己犯了個混蛋至極的錯誤。他正色,驅散腦袋裏所有的不正經,朝姬稚深深點頭:“對不起,姬稚,我得向你道歉。”


    姬稚一下子有些慌張:“咦?不用,您是我的陛下,您對我做什麽都該是對的……”


    “如果我說我原本打算把姬壓邀請過來,做我們婚禮的嘉賓呢?”左吳說,頭壓得越來越低,幾乎成了傳聞中的“土下座”。


    人馬娘的臉色一僵,卻在下一秒明白了左吳為什麽要向自己道歉,其神情的僵住隻持續了一瞬,在動起時,終於變成了全然的柔和:“這就有待商榷了。”


    左吳搖頭:“不用商榷,這就是我做的錯事,我原本甚至打算讓姬壓坐到前排來。”


    “因為我本來覺得他和你估計是現在世間最後兩個駰族了,作為最後的親人,還互相厭惡,有多可悲?所以用婚禮作為契機來修複你倆的關係,何其美哉。”


    “隻是現在想想……對不起,我是在替你大度了。”


    勸人大度,天打雷劈。替人做主原諒別人,則更是如此。左吳有些慶幸在當下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否則如果真的等到婚禮,姬稚看到姬壓居然笑吟吟坐在台下。


    那本該有的,她此生最幸福的一瞬美好將注定蒙上陰影。隻是彼時的姬稚也隻會嘴上不說,強撐笑意走完全部的流程。


    現在暴露問題,何其幸運。小小的隔閡都可能釀成再也無法挽迴的裂隙。


    姬稚也隻抿嘴,尾巴卻不再焦躁的拍地:“好,我原諒您。”


    左吳把頭抬起,抬起前的一瞬往自己身下看了眼,有些遺憾今天的興致被這樣打斷。


    隻是沒想到姬稚話鋒陡然一轉:“隻是現在,我還是想要您把姬壓邀請來……當然,讓他坐前排來就免了。”


    左吳疑惑:“為什麽?”


    隻見姬稚一下子挺起了她衣衫不整的偉大胸膛,眉宇間被滿滿的自豪填滿:


    “姬壓和我其他的親戚,以前總是背地裏說我‘獨’,也咒過我肯定會孤老一生,我會因為他們口中的‘認真’而把所有接近我的人嚇跑,我不會得到什麽幸福雲雲。”


    “他們甚至不願意真的背著我談論這些,不怕我聽見,因為這是他們所認定的事實。”


    “但現在,我有機會了,有機會證明他們大錯特錯!姬壓或者給了我這個機會,我怎麽能不抓住?陛下您希望屠龍來報複燎原對你的看法,我也和您一樣!我也想報複他們的短視……噗嗤。”


    姬稚大起膽子,點了下左吳的鼻尖:“我還知道,我報複姬壓的理由,比我的陛下報複燎原的理由充分得多呢……因為我是真的好幸福。”


    左吳眨眼,隻看見姬稚的笑是從內到外的紅透,如此誘人。


    抓住姬稚的指尖,左吳把這指尖放在臉的旁邊:“把姬壓邀請來,可能整個婚禮的流程都要有變化了。沒準會多點你們駰族的習俗呢?”


    “可我們駰族的婚姻習俗麻煩得緊。”姬稚別開視線。


    左吳聳肩:“比如?”


    “比如第一步需要省親,要寫拜帖,怎麽麻煩怎麽來,”姬稚迴憶著隻在小時候見過的長輩的宴席:“然後新修房屋,合並草場,弄能容得下兩名人馬胡鬧的家具,真的很繁瑣!更關鍵的……”


    姬稚別開了視線的眼睛沒再迴到左吳臉上了。


    左吳更是好奇:“更關鍵的是什麽?”


    “……是雙方新人,從開始準備婚禮,到最後的夜晚前,就不可以再見麵了,”姬稚抿嘴,唯有頭頂的兩隻耳朵還在朝左吳的方向探:“更別說在婚前就和你……和你這樣。所以從一開始我們就沒有遵循駰族傳統的餘地。”


    左吳卻搖頭:“我倒覺得還為時不晚。”


    姬稚的臉忽然沉下,把自己被左吳捏在手裏的指尖奪迴,整理了下胸口前的衣裳:“那我走?”


    左吳正色:“一切為了傳統。”


    坐在地上的馬兒起身時,四隻蹄子的交錯和撐起它們碩大的身軀總是有種獨特的韻律,姬稚也不例外。四蹄翻飛,她有些不愉的起立,狠狠瞪了左吳一眼,想背對左吳離開。


    可下一秒。


    她隻覺得自己再也無法往前一步,是因為自己的尾巴被左吳捏在了手裏。


    左吳咂舌:“可我覺得,打破你們自古以來的傳統才是最為刺激,你說是吧,姬稚?”


    姬稚的蹄子輕踏,還在嚐試離開往前:“我現在覺得駰族傳統神聖無比不可打破了。我為了違反它深深懺悔,我是壞孩子。”


    “所以,你不如趕緊想想怎麽從姬壓這位重量級嘉賓嘴裏,撬出他和鏡弗到底有什麽關係……呀!”


    左吳根本沒聽,隻是模仿著姬稚剛才的粗暴,一把將她的尾巴扯到了一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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