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奉唯物主義的靈能殿早已在喧鬧行星上空完成了衛星組網,與那些吵鬧的投影造物不同,它們隱蔽於橘色霞光內,從不彰顯自己的存在感,像冷眼旁觀著犯人的獄卒。


    靈能殿組建衛星網絡,是為了監控該地的居民的心靈,同時也可作為投射靈能力量的跳板。


    隻是,他們花費在腹地,花費在自己人身上的功夫,可遠比在邊境上任何一顆土著星球都要深。隻要靈能殿想,這監控的精度甚至能甄別各個居民以毫秒計算,連他們自己都可能忽視的心情變化。


    列維娜抬頭看了看天空,她知道肩上扛著的枯瘦男人在衛星視野下,應該明亮的像座燈塔。


    可這裏的執法者似乎並不知情,仍是在周圍漫無目的的巡邏搜捕。靈能殿沒有通知他們?又是些無聊的內鬥戲碼?


    精靈想著,將目光收迴,似乎是不想被衛星看見自己臉上浮現的一抹嗤笑。帝聯的形象在她心中仍是個龐然大物,卻已經被染上了小醜的色彩。


    今夜自己能在肩上得俘虜這裏榨出多少情報?列維娜想著,又言笑晏晏的跟上艾山山,繼續剛才沒有結束的話題。


    似乎不算話題,隻是列維娜在單方麵的撩撥海妖,精靈在其中所獲得的快樂可是豐富至極,不會比任何事情要少。


    ……


    姬稚選的餐廳看上去算不上有多好,招牌壞了很久也沒修,建築的外立麵也沒有過多的裝飾,一眼能看見上麵的坑坑窪窪。


    但客人卻一點都不少,雖然說不上人頭攢動,門口卻一直有人在等候。


    左吳瞥了眼被顧客走動時擾動的全息招牌,這裏的菜品也一點都不實惠。


    借住姬稚遞來的手,左吳有些不情願的從她背上躍下,推門而入,一瞬間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些失聰。


    餐廳裏麵真是安靜非常。


    左吳視界的右上角跳出了“信號不穩”的標識,此前一直孜孜不倦彈出的廣告信息居然消停了下來。


    餐廳是在隔音和信號屏蔽上花了大成本。


    這裏呈現互相嵌套的環形;呆在外層,視界還能勉強接收到一點外界的信號,震耳的音樂節奏也能衝破層層封阻,將成了強弩之末的悶響送進顧客的耳膜。


    姬稚應該是這裏的熟客,她領路,帶著左吳往裏走。穿過兩道隔音門,視界的信號徹底中斷。


    靜謐也終於在這片喧鬧中搶下一片地盤,偶爾的咳嗽聲與餐盤碰撞聲成了唯一的伴奏。因為在吵鬧中生活太久,嗓音不自覺抬高的客人也會收到服務員及時的提醒。


    姬稚在這裏明顯比在外麵更放鬆。熟識的服務員領路,將他們帶到了一個卡座前。身高超過兩米四五的人馬娘不需要椅子,馬身在墊子上側趴下,視線便能和左吳平齊。


    隻是她的占地麵積有些大。


    人馬娘拿著菜單,推了下眼鏡:“我們先從了解互相的飲食習慣開始?你有沒有什麽忌口?”


    “……沒有。”


    左吳老實迴答,總覺得這情景和想象中的約會有些微妙的差距。按照腦海中那些藏書分析,反倒更類似於——


    相親?


    他愈發緊張。


    上菜效率不慢,也免去了左吳尋找話題的煩惱。很快,桌上堆起了一座食物的小山,還有許多外帶的食盒被準備好。


    姬稚愜意的輕歎,看到左吳的眼神,又不好意思的捂了下嘴,撩起耳邊的側發:“駰族是這樣的,食量很大,但嘴不算大;如果我不是執法者,那一天到晚不停的吃零食才是常態,這樣才不會餓。”


    “那……你的胃在哪裏?”


    姬稚已經迫不及待的拿起幾塊點心塞進嘴裏,做事一心一意的她可不會邊吃東西邊說話,隻是指了指自己馬身的某個位置,畫了個圓圈。


    待她將點心舒爽的咽下後,繼續開口:“髒器基本上是集中在馬身裏的,這邊體型更大,肌肉也多,供給髒器更加方便,不是嗎?”


    左吳點頭,還有不解:“那你的人身裏麵是?”


    “是一根長長的食道,一直連通到馬身的胃裏呢。”


    姬稚微笑,又拿起一顆櫻桃,仰頭,將它順著舌頭扔進喉嚨裏,眼睛一直看著左吳;左吳緊盯,亦覺得心思隨著那顆櫻桃沉進了人馬娘的身體深處。


    “……等等,”左吳拿起茶杯,抿了一口以壓抑身體中升起的燥熱,又提出質疑:“髒器都在馬身裏?包括肺?那你的肋骨應該有馬身上的就夠了,人身上應該單純起到支撐作用;可我看著你的胸膛還是在隨著唿吸一起一伏。”


    人類是通過胸腔體積的改變,利用氣壓將空氣送入肺中的,所以唿吸時胸膛才會起伏。如果姬稚的肺在馬身裏,那她人身的胸膛不該有起伏的動作。


    至於左吳為什麽會盯著姬稚的胸膛看?這牽扯到一個層次更深,有關繁衍的學術問題,但現在問出來會很不禮貌。


    姬稚思索了一會兒,舔了舔手指上沾的點心屑,擦幹淨,又撐起下巴看著左吳:“遊戲時間,來猜猜我有幾個鼻子?”


    左吳說不清人馬娘現在是什麽表情,其眼鏡之下是狡黠還是嬌憨?隻是順著姬稚的思路說下去:“你這麽說,應該就是兩個了。”


    “沒錯,”姬稚點了下她臉上的鼻尖:


    “我們駰族將臉上這裏稱為‘氣室鼻’,連接的是分布在人身裏的氣室——就是種十分類似鳥類所有,可以起到輔助唿吸作用的器官;氣室的末梢甚至深入到了我們的肌肉纖維裏,幫助肌肉收縮,以此讓上半身獲得和馬身相匹配的力量。”


    “至於第二個鼻子,我們稱之為‘肺鼻’,是位於馬身上的……算了,那裏長得很不好看,你不會想知道的。”


    左吳堅定搖頭:“不,我想知道。”


    “……真的?”


    姬稚眨眨眼,左吳看到她馬身上的裙擺有被氣流掀起的痕跡。


    她說:


    “‘肺鼻’是位於我馬身兩兩肋骨之間的長縫,就像是鯊魚的腮部,直接連通著肺以獲取磅礴的空氣,”


    “可正因為我們運動時耗氧量巨大,所以‘肺鼻’上理所當然的有過濾空氣的結構。”


    姬稚抿了下嘴:“那個結構是……是無數絨毛與肉刺的層疊;它們一直在蠕動動,像絞在一起的觸手,阻擋灰塵的同時還會流出粘液,真的……很惡心。”


    “我很羨慕純血人類,你們的身體充滿了簡潔和規律的美。我很討厭……這樣的自己。身體既不靈敏又有惡心的構造。”


    姬稚忽然迴過神:“抱歉,我不該在吃飯的時候說這些的,害得你沒胃口了……”


    “我能摸一摸嗎?”左吳忽然打斷了姬稚的話。


    “你說什麽?”


    “我能摸一摸嗎?你的肺鼻?”


    人馬娘的眉毛豎起:“請不要捉弄我,我說了那裏很惡心……”


    她又停住,發覺麵前男人的表情認真又充滿渴望:“你……你真的想摸?”


    左吳緩緩點頭:“我不知道有誰說過那裏的壞話,也不關心。但至少對我來說,那裏絕不惡心,反而……反而對我充滿了莫大的吸引力!”


    他搜腸刮肚許久,也沒能找到什麽得體的詞來形容自己的心情。隻能向人馬娘展現自己最大的誠意,甚至差點趴到了桌子上:“所以,請讓我摸摸它!這是我最誠摯的請求!”


    姬稚抿嘴,尾巴不安的搖晃。


    沉默良久,人馬娘忽然咬了咬嘴唇,抓起菜單翻到了最後:“這裏的鍾點房有許多種裝修風格,我是這裏的會員,隨便哪種都可以!你看看你喜歡什……”


    哢嚓。


    玻璃容器尖銳的碎裂聲一下子打破了周圍的靜謐,所有顧客都對打破了杯子的服務員怒目而視,就連左吳也被這突兀的聲音從略顯奇怪的旖旎中拉迴了現實。


    左吳迴頭看向那服務員,居然正是自己在枯瘦男人的辦公樓那邊救下的女性,讓他的嘴巴有些驚奇的張開:“啊,是你!你的尋人委托發出去了嗎?”


    姬稚耳朵動了動,尋人?在下班時間想起工作讓她興致全無,剛昂起的身體又縮了迴去。


    隨手拿起一塊點心放到嘴裏,嚼。


    服務員不停的在往周圍鞠躬致歉,又躡著步子走到悄然出現的餐廳經理那更賣力的道歉。其臉上盡是被惶恐不安拖累的,瀕臨崩潰的微笑。


    左吳收迴目光。巧合而已,不值得多麽上心。


    ……巧合?


    隱隱覺得體內被栓上的因緣之線又在作妖,左吳重重的歎氣,懷念起剛消失了幾秒鍾的旖旎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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