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人會內心感情豐富多彩,將大把時間花費在思考諸如人生的意義,終極三問,宇宙的盡頭在哪之類玄而又玄的問題上?


    答案是無所事事的人。


    逃亡者號上,某個偏僻的角落。


    三個閑人排成一排蜷於牆邊,保持著各自的姿勢久久未動;嬌小的蟲娘在他們跟前跑來跑去,偶爾會跌倒,又笑嘻嘻的爬起,有時會向他們三個投來好奇的目光。


    從左到右,分別是古畫晴空,金棉以及左吳。


    如果有人會讀心,那一定會發現他們三個的內心簡直是精彩紛呈,可再仔細閱讀,又會驚覺他們好像什麽都沒想。


    古畫晴空一台堂堂機甲,隻是抱著膝蓋將頭部埋在其中。


    它心中哀怨,距離帝聯腹地越來越近,白艾斯大人傳來聯絡的幾率越來越渺茫。自己距離“真的被拋棄”,好像隻差了那麽一丁點距離。


    讓古畫晴空堅持覺得白艾斯一定會來找它的原因,就是他們曾做過靈魂交融的手術。


    這種交融在航道中已被拉開了太遠的距離,原本它對那求道者那若即若離的感應也悉數消失。


    但古畫晴空還能感受到白艾斯的靈魂碎片就藏在自己的軀體之中,這讓造物愈發不解,為什麽連靈魂都能分享給自己的禦主還能棄自己於不顧?


    對了,白艾斯大人的靈魂碎片摻在自己體內,他的行為邏輯和自己大體相似。換位思考,如果是自己,會在何種情況下放棄尋找失蹤的禦主,就連一點嚐試聯絡的跡象都無?


    ……是找到了可以替代對方的,無法拒絕的,更好的?


    怎麽可能!


    古畫晴空仍是一動不動,隻是體內的電流運轉循環快了無數倍,陣陣狂暴的靈能波動被掀起,卻又全部悶在了它的裝甲裏。


    簡而言之,它在生悶氣。


    ……


    金棉沒感覺到身邊機甲的異動,隻是覺得身上毛皮中惱人的靜電忽然多了許多。


    按照經驗,此時若稍有動作,會在身上引發一串難受的“劈裏啪啦”。有了些微的理由,她更不想動彈,心中陷入了更深的迷茫。


    簡而言之,就是從昏迷中忽然醒來時,剛被一個爬在自己身上的奇怪小生命嚇了一跳,便被告知鶯歌索雖已不複存在,但首領的計劃仍然大體成功時的感覺。


    恍惚間,濃縮的國仇家恨已經失去了寄托對象,如同被深埋在地下太久的文物,剛一重見天日便風化成飛灰而消失。


    重見天日?


    她不明白這是否是一種解脫,更不明白自己能否坦然接受這份解脫。畢竟……是這麽普通的自己活了下來。不是首領,不是傳奇的酈椒,不是鶯歌索其餘億萬戰士中的一個,居然是自己。


    人真的有心安理得接受是自己幸存的權利嗎?


    金棉覺得沒有,為了獲得與幸存相匹配的安心,她必須做什麽事。


    她能做什麽事?


    國仇家恨的消失,讓金棉心中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空洞,隨時需要有東西填補。


    她忽然悄悄瞄了一眼身邊狀若深沉思考的左吳,絕不想承認那股被洗腦洗出的憧憬已經搶先一步,悄然躍入她心中的空洞中,獲得滋養,越發壯大。


    但那是洗腦!


    再想想,除開會將人逼瘋的愧疚,以及宛如毒藥的憧憬外,還有什麽可以填補心中的空洞?


    金棉在苦苦思索。她以為自己一動也沒動,直到發現靜電的劈啪作響不知何時起,就在自己身上沒有斷絕過。


    忽然。


    似乎是被靜電作響的聲音吸引,幼小的蟲娘停下了同自己的追逐遊戲,好奇的擠進金棉的視線中。她四隻小手爭奪了一會兒,終於吵出一隻“膽小”的,小心翼翼伸出去觸碰金棉帶著電的毛皮。


    “劈啪”一聲。


    蟲娘被嚇了一跳,手旋即縮迴。可是新奇事物也勾起了她的好奇,抬眼,發現金棉好像沒有反對,便四隻手一齊上陣。靜電作響,延綿不絕。


    金棉起初麵無表情,直到漸漸繃也不住。


    真是,真是……


    真是可愛的小生命!


    金棉再也忍不住,把蟲娘輕輕抱起,感受著她尚且柔軟的甲殼和自己手中已經布滿老繭的肉墊相互擠壓。蟲娘覺得發癢,在咯咯發笑。


    真是!


    金棉咧嘴,覺得蟲娘雖然稍顯奇怪,但她身上至少有潔白的漂亮甲殼以及鱗片覆蓋,哪像周圍那些裸猿一樣恬不知恥!


    心中的空洞在不知不覺間被彌補,可金棉忽然想起蟲娘的親爹還在自己旁邊,這樣子是不是有些不妥?


    獸人小姐依依不舍的將蟲娘放下,對方同樣依依不舍。四隻手中有三隻還抓著金棉的毛皮。


    金棉再也忍不住,抬起手指,在蟲娘甲殼模擬出的鼻尖處點了一下。


    “劈啪”。


    “阿嚏”。


    蟲娘打了個噴嚏,金棉心揪起,卻沒想到眼前的幼小生命直接把整張臉埋在了自己懷中。


    然後,來迴輕蹭,像是在享受天下最舒服的一張毯子。


    金棉也被弄得有些發癢,還沒想好該怎麽做,思緒忽然被左吳的一聲歎氣打斷。


    左吳的雙手仍然交叉於鼻子前,衝她沉聲:“金棉小姐,雖然很突兀,但我想請你擔任我女兒的保姆。”


    “嗯好的喵……”


    金棉又是在最後關頭狠咬舌尖,才止住這因絕對信任而答應的話。她再次提醒這信任來源於洗腦,並對左吳怒目而視。


    但怒目而視很快敗下陣來,這怎麽都不該是對救命恩人應有的表情。


    幼小蟲娘摸了摸金棉的頭頂,像在安慰她毛茸茸的大姐姐。


    ……


    左吳明白保姆的事已經妥了,金棉甚至沒有想起拒絕幾次,討價還價。


    獸人小姐又開始和女兒互相逗樂,左吳把視線轉迴,繼續困擾了他許久的一個問題:


    到底該給女兒取什麽名字?


    這個問題可比什麽巨構什麽超空間的波雲詭譎要重要千倍,不想明白,他寢食難安。


    真的寢食難安,平日列維娜做的菜他一頓能吃好多,最近居然沒什麽食欲,甚至連睡眠都開始缺乏;兩隻眼睛布滿血絲,已經許久沒有閉上。


    仿佛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直到眼前有一雙熟悉的腿闖入視線。


    一隻機械,一隻血肉,是列維娜抱著手走到了左吳跟前。獨臂夾著一套輕質的折疊桌椅,在他麵前展開,還遞上了幾條壓縮食物:


    “抱歉,老板。隻給你準備了這個,反正你現在不想吃……呀不對,我是說等您恢複了食欲,自有美食佳肴為您準備。”


    “我很期待。”


    左吳歎氣,注意力重新移迴現實,才赫然發現自己的視界中已被幾十上百條未讀信息充滿。


    他抓抓頭頭:“艾山山和鈍子給我發了這麽多條消息?我一點也沒注意到。”


    “嗯,老板娘托我來叫您,”列維娜點頭:“咱們這次已經要進入帝聯腹地,有些事情需要你拿主意。”


    “什麽事情?”


    “我隻是個小小女仆,會害怕有些事情傳遞不周,”列維娜眨眨眼:“老板,你最近應該和老板娘多相處,她最近情緒不佳,讓老板娘親自向您告知情況,或許對緩解她的情緒有所幫助。”


    左吳咧嘴,總算從牆上起身,順手拿起壓縮食物啃了幾口,決定不把如此難吃的東西留給女兒。


    隻是他跟在精靈後麵,忽然皺起了眉頭:“列維娜,你的走路姿勢有些不太對勁。”


    “……啊,老板,最近我在練習獨腿走路,”列維娜把女仆裙裝略微提起一點:“我體內的靈能仍在蘇醒,它們在催促著我放棄偽造的肢體。上次是義手,這次該是腿了。”


    “我不同意。”


    “嗚哇……”列維娜吐了下舌頭:“為什麽?”


    左吳抿嘴,心說你走路優雅的體態可是我用以養眼的寶物!上次同意你不把手接迴去已經是極大的讓步,這次居然還想得寸進尺!


    但這話畢竟沒有說出口。嚐過任性甜頭的左吳隻是冷笑:“你如果堅持,我也隻能同意。畢竟我奉行的是‘你情我願’。”


    列維娜不置可否的別過眼睛,可神情在下一秒忽然一僵。


    “但我會讓鈍子把衛生間全部改成蹲式,”左吳認真的說:“身為船長,這點權力總該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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