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長安迴建康的途徑大致有兩條。


    一條是出武關直接南下到襄陽後乘船順流而下到建康。


    還有一條是從洛陽繼續往東抵達彭城,然後由彭城到淮南,直接渡過長江抵達到建康。


    劉義真所選的道路正是第二條。


    無他,唯“快”一字。


    走第二條路除了過函穀關要走走一段陸路,其餘基本皆是水路,負擔也可小一點。


    況且去洛陽也能順便去看看劉義隆。


    但願那小子懂點事,別把洛陽少婦的肚子都給搞大了……


    從長安到洛陽這段路上劉義真饒有興趣的看著路上的景色。


    曹操修的潼關、先秦時的函穀古道、函穀古關,這一切都給他些別樣的感觸。


    不過劉義真是連未央宮都燒了的人,這些古跡也帶不來他太多緬懷古人的傷感。


    倒是李靜這個從來沒出過長安,又看了幾天書的人一路上嘰嘰喳喳的,還給自己弟弟李明科普曆史,其中雖有不少謬論,但眾人也不在意。


    和隊伍中的南人相反,王買德和高允兩個在北方混了半輩子的人其實也是沒有渡過黃河看看南方風景的,兩人居然也和李靜湊活到一塊去,對著一路上的古跡是各種評頭論足,甚至還寫了好幾首詩來抒發自己的感受,惹得裴方明和範道基兩名武將是各種翻白眼。


    而吳提和叱幹阿利兩名使者當然也一起隨隊伍前往建康。


    他們一路上有些沉默寡言。


    曆史底蘊在他們那裏就是笑話。


    相比那些廢棄的關隘建築,他們更樂意觀察關中的山川地形。


    萬一、說不定、大概、可能、或許以後攻打這裏的時候能用的上不是?


    在這略微歡脫的氣氛中眾人沒走幾天就到了洛陽,而劉義隆果然是打探好消息,早早在洛陽城邊迎接劉義真。


    “二鍋!好久不見!”


    劉義隆見到劉義真就撲上來,劉義真一臉無語。


    “我們……分開有半年嗎?你這演的有點太假了。”


    “嘿嘿。”


    見劉義真拆穿劉義隆也沒不好意思。


    劉義真這邊的人都是見過劉義隆的,趕忙向劉義隆問安。而劉義隆那邊的人也不瞎,口稱長安公問好。


    “走二鍋!我帶你進去說!”


    相比於長安的破舊,洛陽無疑要威嚴霸氣的多。


    長安不當大一統王朝的都城已經有四百多年。


    洛陽卻一直是東漢、曹魏、西晉的首都。


    雖然期間被董卓燒過一次,但洛陽在曹丕和司馬炎時期兩次大修,自然比長安要嶄新一些。


    後來雖然一直處在戰爭拉鋸的夾縫中,但洛陽還是憑借其優質的先天條件吸引了大量人口,算不上殘破。


    一路上劉義隆熱情的有些過分。


    又是拉劉義真去參觀了曹魏、西晉的皇宮,又是帶劉義真去品嚐洛陽美食,最後甚至塞給劉義真幾個豐腴的少婦。


    “停停停!”


    劉義真看著劉義隆:“幾天不見你還會耍心眼了?說吧,是不是有事讓我幫忙?”


    劉義隆局促的搓搓手,臉上露出傻笑:“還是瞞不過二哥。”


    看著劉義隆的樣子劉義真歎了口氣,有些心累的說道:“說吧,把哪家夫人的肚子搞大了?我盡量幫你在爹那給你打掩護。”


    劉義隆瞪著眼:“二哥我在你眼裏就是這種人?”


    “嗯。”


    劉義隆頓時如一個河豚一樣開始泄氣。


    劉義真見調戲完也知道該談正事了。


    “說吧,什麽事。”


    之前的都是玩笑話。


    劉義隆一個十七歲就懂得隱忍,密謀誅殺權臣的老陰比皇帝,怎麽可能因為這種小事來求助劉義真。


    劉義隆露出愁色。


    “二哥,我從長安迴來以後就把你在關中實施的新政告知了王華和王曇首兩人。”


    “他們對於新政也是極為支持,開始幫我推行租庸調製。可是……”


    “可是你們發現在洛陽實施的阻力很大,尤其是一些世家對你們很不友好是不是?”


    劉義真接過話茬後卻讓劉義隆一副見鬼的表情。


    “二哥你怎麽知道?”


    劉義真低著頭。


    這也是他在送走劉義隆後才想到的。


    洛陽和長安別看離得近,但實際情況完全不同。


    關中雖然也亂,但因為前有苻堅,後有姚興兩代雄主,世家其實都被馴服的平平展展的。


    洛陽不同。


    自從永嘉之亂後洛陽就是各方勢力拉鋸的對象。


    在洛陽附近的世家,比如滎陽鄭氏、潁川陳氏。


    這都是被各方打怕了,他們都在各自地盤上修建了堅固的塢堡,展示出自己鋒利的獠牙,以期待能趕走把主意打到他們身上的人。


    南方世家活的最滋潤,北方世家雖不如南方世家,但多少還是有些安全感的。


    唯獨中原世家,慘。


    好點的像山東孔家那樣當牆頭草的,但不是誰都有孔家那種能當牆頭草的資格。


    大多數世家連選都沒法選。


    戰爭打了一百年,中原世家就遭了一百年的罪。


    這個時候劉義隆在洛陽搞出大動作,很難不被他們懷疑是不是又在針對他們。


    再說,和關中那百年都未有晉軍踏足的地方不同。


    洛陽曾經數次迴到過東晉手中。


    但也數次又從東晉手中丟失。


    在局勢沒有明確,甚至在北魏沒有被消滅的前提下,這幫世家大都是中立的態度,甚至可能會阻撓官府的統治劉義真也理解。


    但理解歸理解,事情總是要解決的。


    他拉過劉義隆,語重心長的和他說:“和世家相處,不能看到他們阻撓就認定他們是敵人,也不能因為他們幫助你就是好人。”


    “凡事說來說去,就是利益二字。”


    “而安全,則是利益的前提。”


    關中世家之所以對官府服服帖帖的原因還不是劉義真逼退了赫連勃勃,外加朱齡石率領大軍前來徹底光複關中,讓關中世家知道關中是安全的。


    但洛陽……


    過了大河就是北魏。


    這地方可是邊境。


    而且還不是像關中那樣有極大地理優勢的邊境。


    安全得不到保證,說什麽都是閑的。


    劉義隆聽完也是一臉頭疼。


    他能怎麽辦?


    北魏可不是胡夏。


    要是北魏真的那麽容易被消滅,劉裕早就北伐了。


    駐紮在洛陽的兵力更是隻有幾萬,說要能保護洛陽全境不受侵犯那是胡扯。


    “二哥,那豈不是說我隻能在洛陽混吃等死了?”


    劉義隆有些沮喪。


    因為從小缺乏父愛,劉義隆其實還是希望做些什麽得到劉裕的關注的。


    再加上前有劉義真在關中取得那麽耀眼的成績,劉義隆若是沒有一番作為恐怕會讓劉裕對他更加無視。


    “倒也不是沒有辦法。”


    “啊?”


    劉義隆瞪大眼睛。


    “二哥你說你有辦法?”


    劉義隆唿吸急促起來。


    “你是不是要領兵攻打北魏?”


    “打你個頭!”


    劉義真瞪了一眼劉義隆。


    你那顆武魂能不能稍微收一收。


    “安全又不是隻有軍事安全。”


    “先漢之時在邊境上也有小城無比繁榮,他們也是要麵臨敵人的威脅,為何他們不怕?”


    劉義隆十分聰明,他立馬脫口而出:“貿易?”


    “沒錯,就是貿易。”


    “北魏也是人,河北更是生存著大量漢人。”


    “我之前和叱幹阿利聊過,發現如匈奴、鮮卑這種民族很多族人都不善於工器,還是河北的漢人世家出人出力,才能製造出常用的用品。”


    “但河北淪陷已有百年,他們的一些技術早就落後於南方。你若能說服中原世家和北魏達成貿易,再以洛陽為中心製衡雙方,出於利益北魏若沒有特殊情況必然不會攻打洛陽,如此中原世家自然也會放心聽從官府安排,隻要不觸及他們的核心,甚至可以對你有一些讓步。”


    劉義隆聽完眼中冒著光芒。


    但很快他提出關鍵問題:“二哥,爹那邊怎麽辦?”


    劉裕北伐之心人盡皆知。


    和胡夏貿易是因為胡夏本來就弱小。


    但和北魏貿易的話在一定程度肯定會增加北魏的國力。


    若隻是為了穩定中原而資敵,怎麽看都不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誰讓你告訴建康了?”


    劉義真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劉義隆。


    劉義隆傻眼了。


    “二哥你的意思是讓我……走私?”


    “聰明。”


    劉義隆感覺有點口幹舌燥,他沒想到濃眉大眼的劉義真居然也鑽國家的空子。


    走私可是要被殺頭的!


    不對……


    誰敢殺劉義隆?


    哪怕劉裕知道了也就是對劉義隆更加厭惡。


    但劉義隆本來就是最不受寵的孩子,兩百分的倒數第一和一百分的倒數第一有什麽區別?


    相反,事情一旦成了,劉義隆就可以調動洛陽乃至北魏的一部分資源,飛快做出政績,劉義隆的地位可以瞬間起飛。


    劉義真為了讓劉義隆安心還打下包票。


    “放心做,出事了我不還在建康嗎?”


    劉義隆這才下定決心。


    “好!我聽二哥的!”


    劉義隆的膽子也出奇的大。


    不大以後也當不成皇帝不是?


    劉義真見劉義隆如此滿意的點頭。


    誰說站在光裏的才是英雄?


    劉義隆一旦這件事做成了,對未來的北伐絕對是百利而無一害。


    就算有點壞處,劉義真也能開掛給它抹平。


    “若事情真的能成,你在施行租庸調製的時候除了興修水利外可以嚐試修修運河。”


    劉義真繼續給劉義隆指路。


    洛陽又不是長安,城市規劃沒毛病,不用新修。


    那就要把勞動力花在別的方麵。


    “現在大河水係和淮河水係並未聯通,你若是能修建一條運河將兩條水係聯通起來,可以極大程度上加強建康對中原的控製,同時也可以將南方大軍用最快速度運到北方,這絕對會讓天下格局產生劇變!”


    劉義真修新長安修的再好也就長安人收益。


    但劉義隆若是真的能修出這麽一條運河,絕對是功在千秋的事情。


    到時候哪怕劉義隆做不成帝王,他依舊會青史留名。


    因為劉義真給劉義隆指出的運河其實就是未來京杭大運河的一部分。


    準確的說是通濟渠的一部分。


    劉義隆看著這大工程後也是悄悄咽了口唾沫。


    “這……有些大吧?”


    “又沒讓你一次幹完。”


    當然不能一次幹完!


    隋煬帝的教訓還不夠深刻?


    “你可以先疏通鴻溝,疏通濟、汝、淮、泗四河,盡量不要在北麵臨近大河的地方開工。”


    “對外也可以說是為了引水澆灌農田,不要說這是運河。”


    在黃河邊上修運河,這未免有些太敏感,很難讓人不聯想到軍事用途。


    若是北魏那邊察覺到不對,不顧大局來攻打洛陽阻止運河的修建,那連關中都會陷入危險。


    劉義隆在一旁聽得一愣一愣的。


    最後他忍不住說了句:“二鍋,你真陰險。”


    “嗯?”


    “誇你的!”


    在事情得到解決後,劉義隆整天都眉飛色舞的。


    在給劉義真正式的接風宴上,劉義隆還給劉義真引見了劉裕派給他的輔官。


    王華、王曇首。


    還有負責洛陽軍務、朱齡石的親弟弟朱超石。


    對這幾人劉義真雖然知道都是大才,但畢竟是劉義隆的人,也不好表現的太過熱情,反而是客客氣氣的模樣,表現的人畜無害。


    這三人也知道分寸。


    除了朱超石詢問了一下親哥哥朱齡石的近況外,基本沒有和劉義真有太多除客套話以外的交流。


    倒是劉義隆因為問題解決,招唿洛陽的官員瘋狂給劉義真灌酒,一直喝到劉義真臉色都紅裏透著黑的時候才放劉義真離開。


    之後他便找到開始視為心腹的王華和他道出了劉義真的方案。


    王華聽後先是驚愕,隨即就是五味雜陳。


    作為劉義隆的輔官,王華當然和劉義真的輔官王修一樣,期待著自家主君上位。


    但從今天來看,劉義隆雖然也年少聰慧,但是和近乎妖孽的劉義真相比完全沒有半點勝算。


    這讓王華有些難受。


    但劉義隆卻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在和王華商討結束後就火急火燎的往劉義真的下榻處跑去。


    “彭城公幹什麽去?”


    “看戲!”


    劉義隆笑的分外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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