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居住的房間門還沒有打開,艦倉外的走廊灑著淒涼的光譜。


    穆迴風倒在地上虛弱的喘著氣,低垂下的臉被劉海擋住,銀白發絲更顯出他的蒼白。


    阿波爾居高臨下的看著那件白襯衣上暈開的血漬,目光微動,卻凝成了深深的冷酷。


    “艾迪,你來找我的原因。”


    看出元帥心情不好,讓本就焦急的艾迪低垂著頭,也不敢去看那邊兒被整治的很慘的人類,快速的把所有事情整理成了一句話。


    “有個自稱一星上將的男人想和您麵對麵會談,目的是……”他有些猶豫,小心的瞥了那邊兒似乎在顫抖的穆迴風一眼,遲疑的說道:“想和您討要這名奴隸的歸屬問題。”


    阿波爾動作一僵,淺金色的眼底盡是不明的神色。


    穆迴風也是一僵,外表看起來像是對疼痛的瑟瑟忍耐,但實際上卻是他頭一次覺得自己運氣轉好了。


    想什麽來什麽,那名假貨你幹的漂亮!


    穆迴風在心底為還沒出場的碧利斯點了個大大的讚。


    正在浴室裏享受花瓣澡的碧利斯打了個大大的噴嚏,雖然莫名其妙但還是道了聲謝。


    碧利斯星球的規矩,打噴嚏一定是有人在誇你,而紳士對待他人的讚賞要禮貌。


    所以這一真一假的兩位還沒見麵,就產生了某種默契。


    “哦?還有這迴事。”


    不過這默契沒產生多久,冰涼的音色就猛然闖入,穆迴風咳咳咳了幾聲,阿波爾就這樣涼涼的看著他。


    穆迴風抬起頭,無辜的說道:“你把我和什麽人搞錯了嗎?我是你的奴隸,隻屬於你一個人。”


    銀發收斂了男性冷峻的麵龐輪廓,暗藍色的眼瞳裏醞釀著深情。


    艾迪一陣晃神,被這樣的穆迴風攝住,然後他立刻低下頭,暗罵這名人類真是個妖精!


    尖耳折下,像是失落,狼人本就是對伴侶一心一意的忠貞的野獸。


    阿波爾眯起的視線落到這樣的他身上,穆迴風坦然的迴視著阿波爾的目光。


    血從襯衫下不斷流出來,給看著的人一種錯覺,他仿佛會就這樣血液流幹而死。


    如此蒼白貧弱的穆迴風衝著阿波爾張開手,神色落寞卻也有一種不被信任的傷感。


    “隨你吧,我知道你身份特殊,我高攀不上,但是這些天的相處讓我很開心,因為阿波爾你並沒有把我當做奴隸一樣。”


    說到這裏,他眸子裏流露出深深的喜悅,“我很高興啊。”


    這並不是作假。


    幾乎是瞬間,阿波爾敏銳的判斷出穆迴風是真的感覺到喜悅。


    但是為什麽?


    視線在發似雪,眸若湛藍的男人身上久久停留,這仿佛是阿波爾不得不產生的動搖。


    如果是那個人的話,沒理由會說出這種話。


    “你……”


    他遲疑的說道。


    “唔!”


    穆迴風就在這時發出一聲虛弱的低喘,不僅是讓他看起來更加可憐,也打斷了阿波爾的思索。


    即使冷汗不斷流下,他還在強笑的安撫著阿波爾。


    “請您去做您要做的事情吧,我會乖乖聽您的話,呆在房間裏……哪裏也不去,唔。”


    他一開始的還算有力的聲音越來越弱,又一聲痛苦的喘息像是衝進了聽者的心髒裏。


    阿波爾嘴唇緊抿,眉宇糾結,這副神色不僅是因為穆迴風痛苦的模樣,也有幾分是出於那聲疏離的您。


    稍微拉近的距離又一次拉開。


    不知為何,阿波爾看著這樣的穆迴風最先想到的不是他在做戲,而是在腦海中出現的這樣一句話。


    “你……在我迴來之前必須老老實實呆在房間裏。”


    語氣又一次加重了,聽起來很是不近人情的樣子。


    但是穆迴風即使狼狽的像是遭遇過虐待的模樣,可他仍是笑著應道。


    “是,我會的。”


    阿波爾眉角一抽,又是這種感覺,心髒被擰住的不適。


    這個人到底是怎麽迴事?


    有了這個想法,他又低頭看向穆迴風,這下子,他注意到戰鬥時靈活張揚的長尾軟趴趴的垂在地上,也注意到頭頂尖尖的耳朵,一隻折了下去,發絲間若隱若現的頸項凸起著強忍疼痛而冒出的青筋。


    但如果是這樣還不算什麽,畢竟是阿波爾自己下的手,關鍵是……穆迴風用茫然的雙眼迴視著他。


    之前沒有注意,這時他才想起來,穆迴風中了毒!


    而毒奪取了他的視覺!


    自己一開始是想讓穆迴風去醫療室的!


    這一下子,因為察覺到宿敵的跡象而心急起來的阿波爾仿佛被冷水潑下。


    懷疑還在,隻不過不再那麽不近人情。


    阿波爾默了片刻,吩咐道:“比爾,你帶他去醫療室。”


    跟在艾迪身後的近衛沉聲應是,走到穆迴風身邊把他扶起。


    穆迴風順從的被撐起來,用那雙失焦的眼眸毫無所覺的輻射著阿波爾的良心。


    這些日子的相處下,他已然發現阿波爾對他的示弱十分敏感這迴事了。


    “阿波爾大人,我不用呆在房間裏等您嗎?”


    阿波爾蹙緊眉頭,不想收迴自己的話,因為那樣會很奇怪。


    “治療完畢你還要迴去。”


    “好的,阿波爾大人。”


    習慣了的敬稱,從可能是自己宿敵的男人嘴裏說出來,阿波爾感覺十分不習慣。


    他沒辦法想象那個和自己戰了千八百迴的家夥,會一臉虛弱的喚自己大人。


    同樣他也打消不了自己的懷疑,所以就先把這場揭穿身份的劇目再延遲一點兒吧。


    這樣想的阿波爾沒注意到他心底產生的焦躁,似乎不隻是源自這些解釋。


    艾迪整理好被人類迷惑的心靈,等到確定自己純潔無比後,就聽見他崇拜的元帥下達命令。


    “走!”


    阿波爾大步轉身,像是避免尷尬一樣的帶起風聲。


    “是!”


    艾迪自然的跟了上去。


    比爾架著穆迴風麵無表情的把他帶往不同的方向。


    穆迴風無語的被人架著,他能自己走。


    不過示弱計劃成功,我是個計劃通!~


    在心底給自己比個大拇指,接下來就要看那個假的穆迴風給不給力了。


    不過敢直言作假的,一般都會是高仿品吧?


    穆迴風這樣想著,突然有些不確定了。


    如果那個家夥沒把阿波爾糊弄住他該咋辦。


    就在這時,正好看到垂在眼前的銀發,他心底似乎升起一個異常沒有節操的念頭。


    嘴角勾起,穆迴風笑得太過不懷好意,送他去往醫療室的比爾即使毫無所覺也因此而打了個冷顫。


    比爾說道:“艦倉裏的溫度有些低啊。”


    穆迴風茫然道:“有嗎?我沒什麽感覺。”


    比爾淡定說道:“那是你失血過多,體溫比室溫涼多了。”


    穆迴風:“……原來是這樣啊。”


    “嗯。”


    比爾對待人類的態度比艾迪好多了,但這也不代表他好對付。


    穆迴風被送進醫療室還沒來得及站穩就在比爾手下躺平,裝進修複艙。


    “叮鈴!”


    艙門關上。


    比爾的聲音響起,“你就這樣睡吧,修複好了我會把你帶迴阿波爾大人的房間。”


    等等,你這樣我不是什麽都幹不了了嗎?


    穆迴風嘴角一抽,深覺蟲族果然是人類永恆的敵人!


    比爾見總是讓小隊近衛長暴躁的男人沉睡過去,他開始擔心起另一邊兒。


    “艾迪應該能勸住元帥吧。”


    畢竟船上的這些人類還好說,身為蟲族最大敵人的帝國上將不可能認不出蟲族的。


    對方是假貨還好說,要是真人……比爾臉色一沉,這種情況就不好辦了。


    直接在一艘船上開戰的風險太大,不隻是他們有把對方斬草除根的優勢,己方也有被對方全滅的風險。


    而阿波爾既是他們的上司,又是帝國的三皇子,更是整個蟲族的瑰寶,身份貴重,為了一介人類冒這樣大的風險不值得。


    比爾光是這樣一想,就忍不住祈禱艾迪一定要勸住元帥啊!


    但是阿波爾其人的固執,就從下屬的勸說從來都是零成功率裏就能看出來。


    近衛們居住的房間裏,阿波爾在眾多蟲族的注視中,一撇頭,冷漠道:“我會去見他,還會分辨出他的真假!”


    艾迪苦口婆心的把比爾擔憂的問題都說了出來,然後提議道。


    “元帥,您去太危險了,不如轉交給我們處理。”


    阿波爾搖頭,“你們去反倒奇怪,反倒是我,不管真假都能做出最有利的判斷。”


    說到這裏,他的眼底閃過厲色,沉聲道:“如果他真的是帝國上將,那麽不管他為什麽出現在船上,我們一方的反應都要足夠冷靜。”


    作為染遍了蟲族鮮血的男人,穆迴風在蟲族這邊從來不缺乏仇視他的對象。


    所以阿波爾既是發布命令,也是對他們的警告。


    不要因為仇恨衝昏頭腦,他們在人類的地界必須謹言慎行。


    “是!”


    在座都不是蠢人,自然聽出阿波爾的意思,他們像是在最嚴苛的軍隊裏那樣整齊應聲。


    艾迪拿元帥沒辦法的扶著額頭,發出最後的勸告,“如果您實在要去的話,請帶上我!無論如何,這副身軀都會為了您而戰!”


    他單膝跪下,神情肅穆的盡是為此獻身也毫不猶豫的堅定不移。


    他們所在的地方是近衛們休息的地方,應了特殊要求,這裏沒有一絲泄露出對話的可能。


    所以一些敏感的話題,在阿波爾房間裏不見得敢去暢談,但在這裏卻絲毫沒有問題。


    當室內冰白的燈光掃過艾迪固執的臉上,阿波爾妥協了。


    “你起來吧。”


    “是!”


    艾迪語氣上揚,很開心的跟在阿波爾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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