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


    顧讖他們終於走到了甲板上,四周潮起潮落,熄滅動力的船被潮水推著微微搖晃起伏,陣陣水流聲夾在夜風裏,空曠而寂寥。


    “感覺好久沒看過這樣的天了。”路明非仰著頭,如墨般的夜色深沉到了極點,那些本來不亮的星星反倒顯得熠熠生輝。


    他不免想起了無數次坐在樓頂天台眺望遠方的時候,相同的是一樣漆黑的夜晚,不同的是彼時cbd的燈光明亮如晝。但現在,雖然沒有那麽耀眼的光,可有一些人在身邊,好像就能照亮黑暗。


    他覺得自己心生此番感慨,真不愧是文學社有數的男青年。


    “天好黑。”楚子航訥訥道。


    路明非瞥他一眼,大煞風景。


    “是啊,黑乎乎的。”諾諾滴咕一聲,看向身邊的蘇茜,“你男朋友什麽時候來啊?”


    路明非嘴角抽了抽,覺得諾諾果然走不了文藝風。


    “他現在應該很著急。”蘇茜說道:“很快就會來了,憤怒,但不會失去理智。”


    “好一嘴狗糧。”諾諾嘖了聲。


    “你先問的啊。”蘇茜輕笑道。


    看著她們兩個好像完全搞不懂彼此的立場,還在閨蜜間說說笑笑的神態,路明非不免咂舌。心說在這種學院都把壓箱底的怪物派出來,一方的男朋友正提著屠龍刀來砍人的時候,你們還沒事兒人一樣,心真大。


    “老顧,你在看什麽?”路明非轉而去問一直沉默的人。


    很奇怪,好像剛剛從這艘船的底部走上來之後,這個平日裏山崩於前都鎮定自若的人便沉默了,雖然他平時的話也不多,可此刻尤為安靜。


    “看這片海。”顧讖站在船舷一側,遠遠眺望著翻湧的海浪,那深色的一切好像鋪天蓋地。


    “這有什麽好看的?”路明非覺得他故作深沉。


    “覺得自己渺小。”顧讖說了句,轉而抬頭望向夜空某處。


    路明非不及去想他意味莫名的話,隨著他的視線望去,便看到那裏有一點點亮光閃爍,仿佛有什麽正在逐漸靠近著。


    “是直升機!”諾諾確定道。


    “蘭斯洛特?”路明非有些緊張起來。


    麵對那些不朽者的時候,他是也緊張和害怕不假,可那些東西已經不能算是人了,為了活命他完全可以拚了命不要地龍化。可如果麵對蘭斯洛特那幫學院的人,就算明知對方是來抓自己的,他覺得自己也沒辦法跟他們玩兒命。


    顧讖隻是靜靜看著那個慢慢靠近的光點,心想以後的路,或許需要「七宗罪」。


    “你也會越走越遠嗎?”一個聲音在他的背後出現。


    他不用迴頭也知道是誰,能用這個憂傷到快要哭出來,還帶著鑽心苦楚的演技派語氣跟他說話的,在這個世界上恐怕隻有兩個人。


    一個是路鳴澤,另一個眼下在相隔萬裏的大洋彼岸。


    現在出現的人當然就是前者了。


    路鳴澤捏著一朵小白花,領口蝴蝶結的邊緣在風裏一抖一抖的,那張白瓷般的小臉上寫滿了泫然欲泣。


    “雪滴花?”顧讖對這小子的表情視若無睹,隻是看著他手裏的那朵白花。


    “你最喜歡嘛。”路鳴澤還是一臉幽怨。


    顧讖默然片刻,“我還以為你會帶鬱金香。”


    路鳴澤眼神一動,狀似無意道:“你知道我會出現?”


    “猜的。”顧讖澹聲道:“以前不就是這樣麽,要麽是在有利可圖的時候來,要麽是在想看笑話的時候。”


    “原來我在你心裏就是這樣的啊。”路鳴澤抿了抿嘴,眼簾低垂。


    顧讖嗬嗬冷笑。


    “你看他們,心底既畏你如鬼怪,又想得到你的庇護。”路鳴澤轉頭看著甲板上的幾人,在凍結的時間裏,每個人的表情都那樣清楚,清楚到能看到一雙雙眼睛裏映出的倒影。


    他靠近諾諾,直視她的眼睛,“如果是在卡塞爾學院裏,她會不會也加入狩獵小隊,成為追殺你的其中一員?”


    顧讖看著諾諾隱含迷惑的眼眸,看著她耳畔被風掠起的幾縷發絲,目光隨即移開。


    路鳴澤馬上道:“你也見過她玩兒命時的樣子,如果她那樣對你你會反擊嗎?還是直接殺了她?這會讓很多人痛苦,很符合咱們魔鬼的風格。”


    “那就殺了。”顧讖毫不猶豫,甚至提議道:“要不現在就動手吧?那梆子聲已經沒了,路明非想龍化也龍化不了,隻能幹瞪眼。不過到時候你該不會幫他吧?”


    “呃。”路鳴澤噎了噎。


    顧讖緩緩道:“現在需要安慰的可不是我,這條路怎麽走,我從來都沒有猶豫過。”


    路鳴澤見此,也收斂表情,笑眯眯地踮起腳來,試圖將手裏的雪滴花插進他的上衣口袋,可努力片刻,也才隻夠到他的褲腰帶...


    “……”顧讖看著眼前這妄想扯自己褲腰帶的臭小子,很想給他一拳。


    “不要總這麽暴躁嘛。”路鳴澤聳了聳肩,“這個世界還是蠻不錯的,不斷有想毀滅它的人,也有想守護它的人,看螻蟻與螻蟻角力,不也是一種樂趣嗎?”


    “螻蟻?”顧讖輕聲念著。


    路鳴澤深沉地指了指他,又指向自己的胸口,“你知道我想說什麽。”


    顧讖動了動唇,試探道:“天下英雄,唯操與使君耳?”


    “……”路鳴澤。


    “以後再說吧。”他歎了口氣,然後輕輕揮手,“哥哥總是要去那裏的,至於想不想讓他看到真實的世界,感受到早已存在的絕望,就看你願不願意了。反正,你是無論如何也要跟她見麵的,不是嗎?”


    路鳴澤的身影如鏡花水月一般消散了,就像薄薄的凝結而成的冰,在片刻的溫暖裏眨眼融化不見。


    那朵白色的花凋零著,花瓣飛過顧讖的眼前,在黑暗中劃過雪色的痕跡。


    “這控那控什麽的就是囉嗦。”他輕哼道。


    暗處似乎傳來了某人的一聲悶哼,好像膝蓋中了一箭,受了點兒內傷。


    ……


    撕裂般轟響的風聲從而天降,燈光穿透了濃霧,黑色的直升機突破霧氣出現的那一刻,就像是一條黑色的虎鯨。


    艙門打開,戴著黑色頭盔的女生端著奇異的武器。


    蘭斯洛特背著沉重的七宗罪,機腹下的轉輪開始旋轉,隨時都會傾瀉出密集的火箭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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