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說如果,他們被學院抓住的話,會怎麽樣?”


    諾諾先衝顧讖抬了抬下巴,然後指著還在昏迷中的路明非,貌似隨意地這麽問。


    但蘇茜知道她其實很認真。


    “監禁是免不了的,等事情查清楚再看怎麽處置。”她說道:“如果隻是危險的混血種,被校長養起來作為屠龍的工具,大概會被流放到太平洋中間某個小島上去,那裏有很多古老的監獄。幾個世紀以來,我們一直在那裏關押危險的混血種。”


    “這是路明非,那如果是他呢?”諾諾追問。


    顧讖也迴過頭來,先用手指推開逼視自己的短刀,也有點好奇地看著蘇茜,想聽聽看學院那幫人會怎麽處置自己。


    雖然,那群家夥都已經不記得自己了。


    蘇茜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疑似龍王啊...不死不滅的存在,他們隻要覺醒就必定是人類的災難。但我想,學院應該會給予最人道的對待。”


    顧讖‘嘁’了聲,對這種冠冕堂皇的話聽聽也就算了,不過還真是會說教的那群人搞出來的說辭。


    當年他當教員的時候,其實也會這麽說。


    諾諾表情收斂起來,她用小指蹭了蹭鬢角,慢悠悠道:“我最難過的時候,一直想要有個人,無論是騎白馬的還是騎黑驢的,忽然就來了,他是來幫我的,我討厭誰他就幫我打那個人,我哭了他會哄我。可並沒有人來,所以我的朋友很少,很少。”


    她說的朋友不是廣義上的朋友,而是那種能真的說說話,可以毫無保留地去說開心和不開心的事,可以肆無忌憚地去吐槽所有的人和事,可以聆聽和傾訴,可以對他毫不掩飾地哭或者笑。


    蘇茜知道。


    但她不認為這個突然出現的叫做顧讖的男人,會在這麽短時間內得到諾諾的友誼,或者說這已經不再是純粹的友誼了,而是更親近一些的關係。


    “你說的那個人不是凱撒嗎?”蘇茜問。


    “凱撒出現的時候,我其實已經不需要什麽人了,我自己的事自己都能搞定。”諾諾抓了抓蓬鬆的頭發,扭頭看了眼趴在紙堆裏唿唿大睡的路明非,“我不是說我自己啦,我是說這貨,我不想看他那張難過的臉,我知道他想有人來幫他,但他就是不說,還裝得好像對什麽都無所謂的樣子。可我就是要幫他,我非要他承我的情,誰欺負他我就跟誰作對。”


    “幫他,就好像幫以前的自己,是嗎?”蘇茜輕輕歎了口氣,“我跟你說過,你這樣會表錯情,讓人會錯意的。所以他喜歡上你了,你成了他最在乎的人,而讓他最難過的人也是你。”


    “我知道我做錯了,可總不能做錯了就跑掉吧?我要是不管他,還有誰會管他?”諾諾露出一個淺淺的笑,“自己犯的錯,自己善後,自己種的苦瓜,哭著也要吃完啊。”


    “你真要一條道走到黑?你這麽做,對你對他都沒有好處。”蘇茜說。


    “這話可真不像是你說出來的。”諾諾無所謂地說:“管他什麽道,我隻走我自己的路就好了。”


    蘇茜愣了片刻,搖頭,“是,我說錯話了。”


    “說錯幾句話有什麽大不了的,我們可是最好的朋友。”諾諾笑道。


    “你還覺得我們是最好的朋友?”蘇茜挑了挑那對修長好看的法式長眉。


    “當然。”諾諾點點頭。


    “謝謝。”蘇茜聲音很輕。


    這兩個字出口,兩個女孩同時動手了。


    蘇茜並不因為之前被顧讖‘秒殺’就喪失鬥誌,也不會因為他在就束手就擒。諾諾同樣不會因為顧讖在,就什麽事都完全依靠他。


    她是個驕傲的人啊,一直都是,無論何時都昂揚著,從不妥協。從跟楚子航的媽媽蘇小研聊過,以及在她住的那家精神病醫院遭遇奧丁之後,她就這麽告訴自己,永遠都不要將賭注交到別人手裏,永遠都不要認輸。


    ……


    諾諾跟蘇茜在一起住了三年,在戰術訓練場上是夥伴,在‘自由一日’中是對手,已經短兵相接過很多次,卻沒有任何一次像今天這樣極致。


    顧讖腳尖一點,人就連帶椅子滑到了牆邊,腳下就是散落的紙堆和打唿嚕的路明非。


    諾諾如同閃現到蘇茜的麵前,沿途順勢拔出某把在刀鞘中沉睡的古董名刀,自下而上,撩出明鏡般的刀光。


    蘇茜淩空一抓,那柄飛旋的短刀像是被巨大的磁力吸迴了她的掌中。


    短刀割破名刀的刀光,無聲無息地劃向諾諾的手腕,靈蛇般的攻擊,速度奇快。


    兩人擦肩而過,再度歸於靜止。


    一片白色的織物輕盈地飄落,那是蘇茜的裙擺,她的閃避速度夠快,卻不代表那件夏裙可以跟她保持同等的速度。


    畢竟那隻是件好看的裙子,不是奇異博士的鬥篷。


    諾諾卻沒有流露出任何得意或者興奮的神色,依舊是持刀戒備的架勢,她在曰本刀上花的工夫不多,但這防禦的刀架也算滴水不漏。


    僅僅一刀,她就從進攻者轉為了防禦者。


    因為她能清楚地感覺到腕脈處的那一道寒意,那是短刀的刀鋒擦過她手腕時留下的。


    金色鳶尾花學院真他媽是個耽誤人的地方,神經和肌肉的反應速度明顯下降了,在過去的一年裏她盡插花和學做甜點了。


    而蘇茜不同,她穿梭在巴黎或倫敦的夜色裏,每一次行動都像磨刀石那樣把她磨得更加鋒利,一步步將她磨礪成學院新生代斬首者中的佼佼者。


    不過諾諾也並非那種遇到強敵就會心慌的主兒,她深唿吸,讓自己安靜下來,迴憶之前所受的訓練,迅速調整狀態。


    蘇茜的優勢是很明顯的,一直以來的嚴格訓練,豐富的對敵經驗,還有那仍未使用的言靈‘劍禦’。


    但諾諾也有優勢,就是她手中的這把刀,或者說,是帶有煉金工藝的製品。


    雖然這柄古刀算不上什麽煉金術的傑作,但能被赫爾左格收藏,顯然有其過人之處。


    而她看得分明,蘇茜手中那把短刀並沒有煉金術的痕跡,隻是一柄價值不菲的收藏品而已。


    如果這兩把武器對上,結果不言而喻。


    換而言之,諾諾的首要目標不是蘇茜,而是那把收藏短刀。


    她如果先行發動攻擊,就會有破綻,蘇茜的青銅短刀就如嗜血的黃金蛇那樣窺伺在旁。但如果讓蘇茜先發,她斬斷那條黃金蛇,就可以轉而壓製蘇茜。


    她緩緩地轉動刀身,並斜斜架起,左手沿著刀背滑出,輕輕搭住刀尖,身體向後傾斜。


    這是明朝程宗猷(音同由)所著《單刀法選》中的‘埋頭刀勢’,一種講究眼力、速度和精確的刀勢。先要看破對手的攻擊,繼而後發先至。


    而看破,恰恰是諾諾的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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