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傳來了輕微的風聲,顧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有一隻死侍正從背後撲來。


    巨大的火蛇從天而降,這隻死侍完全不顧自己渾身著火,剛從‘王權’的領域中解脫,就發起了致命的撲擊。


    它伸出了利爪,參差的尖牙上滿是黑色的血跡,那既是之前啃食所留,也是被超重力壓迫所致。


    但下一秒,它就突兀摔落,從半空狠狠跌在了地上,在骨骼扭曲的刺耳聲裏,斷掉的骨頭刺破了血肉,原本強壯的身軀像被擠壓一樣扁平,緊緊貼在了地麵上。


    源稚生愣住了,這不是他的領域,他的‘王權’已經在力竭的時候就崩潰了。


    一個全新的領域接管了烈火熊熊的壁畫廳,所有剛剛從超重力中解脫出來的死侍不等站穩,便再次跪下。


    但這是比之前還要強橫數倍數十倍的重力,它們的膝蓋在刹那間碎裂,匍匐和叩拜已無法給它們帶來活命的恩賜,黑色的血衝破了皮膚,地麵上匯聚成石油般流淌的溪流。


    死侍群連聲音都無法發出,它們的骨骼在高壓下被碾碎,渾身成為模糊的血肉爛泥。


    “怎麽會...”源稚生眼睛睜大,喃喃出聲。


    “現在可以走了。”顧讖扶著他。


    源稚生下意識抬頭,看著身邊之人的側臉。


    毫無疑問,這個形似或者幹脆說就是‘王權’的領域就是對方釋放的,可他並不像自己這樣不堪,甚至如此雲淡風輕。


    他忽然想起了在秋葉原的那個雨後,顧讖站在咖啡店的太陽傘下,幹淨得像是水洗過的天空。


    “我可以複製言靈。”顧讖說:“拷貝忍者卡卡西聽說過吧?”


    他舉例子一向很離譜,源稚生嘴唇動了動,“鏡瞳?”


    他知道有這麽一個神奇的言靈,但他是白王血裔,是‘皇’,怎麽能...


    況且,他想說的也不是這個,而是就算顧讖的言靈是‘鏡瞳’,可釋放‘王權’對自身帶來的衰竭,他怎麽會沒事?


    這個男人就像廬山的雲霧,哪怕相隔咫尺也看不真切,反而每一次靠近都感到愈加神秘。


    夏彌一刀揮出,明亮的刀光將火焰都劈散,輕描淡寫地將周圍迫近的死侍斬首。


    “刹那。”顧讖解釋。


    源稚生默默點頭,他知道犬山家的家主就擁有這個言靈。


    坦白說,今晚他遭遇死侍的震驚都不如他被顧讖帶來的震驚大,還有那個看起來總是輕飄飄的冷淡少女。


    他並沒有想過單憑自己就能力挽狂瀾,但起碼應該是突圍的主力,可他現在渾身脫力,還要靠顧讖攙扶才能走路。


    太挫敗了啊,源稚生心裏長歎。


    他們走到了電梯前,地麵忽然一震,一隻魁梧的死侍突然從一側的陰影裏衝了出來!


    它的上半身魁梧得像是馬熊,雙肩畸形得隆起,臂展像大猩猩那麽長,最驚人的是它的利爪中旋轉著雪亮的長刀。


    它從顧讖釘死那些死侍的長刀裏拔出了兩柄,以蛇舞的形態迫近。


    在以前的資料記錄裏,不乏有會使用武器的死侍,還是人類時學習的武器技能會被繼承,但這頭死侍的刀術格外老練。


    它妖嬈地扭動著蛇軀,看起來就像印度神話裏的蛇神納伽。


    雙刀在火場中燒得發紅,攪起大片的火風,形成無破綻的防禦,疾步逼近。


    顧讖反手從源稚生腰間拔出蜘蛛切,斬出了迅猛如電的一刀,死侍還因慣性朝前,但那碩大的頭顱卻移位墜落,直到這時,脖頸上的平滑切口才有血泉噴湧而出。


    地麵猛然間再次震動起來,巨大的陰影從天而降。


    那是一根重達十幾噸的鋼梁,陷入地麵數寸,濺起一人多高的灰塵。


    天花板和牆壁都在開裂,曲折的裂紋在內牆上飛快蔓延,就算是夾鋼的樓板也經不起地震連番折騰,這一輪的震波強度超過了八級。


    四麵八方都是火焰,強光和灰塵模糊了他們的視線,牆壁上懸掛的木雕佛像化作一團團烈火下墜,黑鐵的神龕被燒得通紅。


    這些東西都是從蛇岐八家的老神社搬來的,是流傳了上千年的文物,但它們的壽命也就到今天為止了。


    c4炸藥正在火中焚燒,不久就會爆炸,隻不過當顧讖他們終於走到電梯門邊時,卻發現剛才的震波不僅是讓樓板和牆壁開裂,還折斷了電梯門上方的鋼梁,那扇門現在已經被倒塌的牆壁封住了。


    “試試貨運電梯。”顧讖說。


    夏彌上前試著按下貨運電梯的下行鍵,按鍵亮了起來,電梯門上方的數字慢慢地變化,這架貨運電梯居然還能正常運轉!


    就連她都輕輕‘啊’了聲,顯然也很是驚訝。


    之前貨運電梯從高層直墜下去,樓層數字飛快變化,他們都以為它是墜樓了,沒想到這部運轉緩慢的老式電梯居然在地震中保全了下來。


    “你之前說的有道理。”夏彌慢悠悠道。


    “什麽?”顧讖看她。


    “念舊啊。”夏彌輕笑,“老的事物,偶爾也很有用。”


    顧讖撇了撇嘴。


    夏彌從c4炸藥上切下一塊,插入引信後黏在了電梯門上,隨著轟然的巨響,嵌了鋼板的鋁合金門被炸開一個口子。


    ‘噝噝’的遊動聲和嬰兒哭泣的聲音從身後漸漸逼近,火焰和黑煙中隱約出現了明亮的蛇影。


    顧讖的‘王權’固然形成了有效的殺傷,可數百的死侍總有漏網之魚,現在,那些渾身燃燒著的死侍竟然強忍著疼痛摸索過來了。


    而明明火焰、濃煙和高溫讓蛇類擅長的嗅覺和紅外線探測都失效了,以它們極差的視力,在刺眼的火焰中幾乎不可能發現他們。


    “是他的血,它們聞著血味兒追來的。”夏彌說完,手裏的唐刀在地上沙沙劃過,嘀咕道:“真麻煩啊。”


    源稚生艱難抬手,想要扯下身上那件南蠻胴具足,但一縷勁風從他身旁掠過,而他幾乎沒能看清對方的身影。


    是那個話不太多的女孩,滾滾烈焰之中,一身黑色衛衣的她看起來像是靈活的隼。這一刻刀光彌漫,那是遠超任何劍道大師的技藝,因為那是純粹的揮斬,以無與倫比的力量施以肉眼難辨的斬切。


    刀風席卷,火焰隨之躍動飄舞,女孩曼妙的身影奏起了死亡凋零之舞。


    源稚生偏頭,剛好看到顧讖目不轉睛的模樣。


    那是他從未見過的柔和笑意,就像夏日微風裏櫻花起落,靜靜捧一杯新茶坐在迴廊下,看青石板上落英繽紛,堂前貓咪慵懶繾綣。


    很美好,令人豔羨,也心胸曠達。


    原來,她就是你一直在等的人啊。源稚生心想,難怪彼時夜雨淒迷,風花雪月前,顧讖小酌的心思卻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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