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隻是因為某時某刻的觸動,我們會做出事後感到驚訝且不可思議的事情,但追想時卻不會後悔。


    那種觸動曆久彌新,始終溫暖著因為或這或那而千瘡百孔的心。


    ……


    “雖然我是猛鬼眾的龍馬,但跟王將其實也隻見過寥寥幾次。”


    矢吹櫻給櫻井小暮倒了杯水,後者端起淺淺喝了一口,目光掃過顧讖的臉,緩緩講述。


    “他總是戴著一張令人不寒而栗的能劇麵具,那是一張慘白的公卿笑臉,還有血紅的唇,眼睛描著粗黑的眼線,牙齒也是黑的。”


    “能劇?”顧讖問。


    源稚生:“在曰本,古代的公卿都會敷粉並用鐵水把牙齒染黑,凡黑齒的才是貴族。”


    顧讖了然,覺得這就跟讓女子裹腳一樣。另類到畸形的審美的,隻不過一個是主動的,一個是被迫的。


    櫻井小暮說道:“顧先生剛剛說的很對,王將是故意讓我留在極樂館看家的,我的心思都被他看透了。”


    隻要她一死線索就中斷了,沒有人能知道龍王和王將的真實身份。所以在一開始培養她提拔她的時候就相當高調,因為這樣,外界就都會知道有這樣一匹妖嬈的龍馬,卻不知道她背後的王將和龍王是不是真的存在。


    而關鍵的時候,隻要把她這枚棋子舍棄掉就好了。


    “他們的真實身份是什麽?”源稚生問。


    櫻井小暮微微搖頭,她是真的不知道王將是誰,至於龍王,自然是不想說。


    但源稚生其實已經有所猜測了,隻不過在沒有完全證實前,他便始終將這個匪夷所思的懷疑埋在心底。


    “那他們在什麽地方?”他問:“比如安全點或者習慣藏身的地方。”


    “抱歉,這個我也不知道。”櫻井小暮低聲道:“他們從來不告訴我這些,我也不敢問。”


    房間裏的幾人相視一眼,他們都是道上的老手,對於一個人撒謊與否一眼就能看出來。眼下,這個傳聞中猛鬼眾的高層人物,的確隻是一個推出來的擋箭牌。


    王將和龍王連半點行蹤都未透露過,這也無怪蛇岐八家追查了十多年都毫無線索,甚至若不是櫻井小暮直接站到了明麵上,來打理極樂館,他們甚至都抓不到她的衣角。


    “最後一個問題。”源稚生聲音微沉,“關於‘神’,你知道多少?”


    “神?”櫻井小暮眼裏有片刻的茫然。


    源稚生低低歎了口氣。


    顧讖看他一眼,轉而道:“那藥劑的事情...”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王將研製的,但的確是他帶來的。”櫻井小暮迴答。


    顧讖點點頭,暫時算是確定下來了。


    ……


    最後,櫻井小暮被暫時安排在了這座私宅,知道她被俘的就隻有在場四人。


    “這幾天會由烏鴉跟夜叉負責你的安全,別看他們看起來有點不靠譜,其實再沒有比他們更謹慎的了。”源稚生說:“目前知道你存在的就隻有我們幾個人,如果有什麽事情,他們會第一時間通知我。”


    說是保護,其實未嚐沒有監視的意思,這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其實矢吹櫻是最合適的人選,隻不過她幾乎與源稚生形影不離,如果長時間不在他身邊,難免會引人懷疑。


    至於烏鴉跟夜叉就不同了,誰都知道他們是源稚生的忠實狗腿,髒活兒沒少幹,就算有一兩天不在也沒人懷疑什麽。


    櫻井小暮看了他一眼,旋即看向站在門口的顧讖,動了動唇,有些欲言又止。


    “我說到做到。”顧讖迴視,“如果你沒有騙我,那我的私事隻跟王將有關。”


    “我沒有說半句假話!”櫻井小暮認真道。


    源稚生也說:“家族雖然發動了戰爭,但沒有人喜歡殺戮和流血,我會盡可能爭取和平的方式。如果龍王願意和你見麵的話,我會盡力。”


    “多謝。”櫻井小暮欠身行了一禮。


    顧讖便乘源稚生的車離開了。


    路上,車後排,源稚生雙手輕輕交叉著,若無其事地說:“每次跟教員見麵,吃驚總會多過上一次。”


    顧讖看著窗外,繁星點點,“那是好的多一點,還是不好的多一點?”


    源稚生一怔,通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他大概也能看出對方不是一個喜歡繞圈子的人,可現在這話說的未免也太直來直去了。


    “當然是好的多一點。”


    “深感榮幸。”顧讖說。


    等了片刻,源稚生瞥他一眼,發現他仍看著窗外,路燈經過,顧讖的鏡片上有片刻明亮,隨後重新籠上晦暗的光影。


    這時候,他忽然覺得有時候戴一副眼鏡真能提供很大的方便,讓人看不透藏在後麵的那個人的眼神,猜不到他沉默時到底在想些什麽。


    “說來你可能不信,之前你對櫻井小暮使用言靈的時候,我突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源稚生搖頭笑著,像是隨口一說。


    其實那種感覺是騙不了人的,偏偏太不可思議,畢竟顧讖肯定跟他有著不同的血脈,因為自己是獨一無二的‘皇’。


    顧讖眼睛動了動,然後看過去,“大概這就是‘相見恨晚’吧。”


    “……”源稚生。


    這種程度的友誼,是可以隨便說的嗎?你的學生可還在我們手裏呢!


    “稚生啊。”顧讖說:“有時候不要想太多,當你不能保證自己一定會站在正義那一邊的時候,請相信我會是正義的朋友,會做一定正確的事情。”


    源稚生既有被他這聲長輩般的‘稚生’喚的無奈,也覺得他後半句太理想化和中二了。


    正義的朋友,正確的事情,就因為你是卡塞爾學院的教員,是秘黨的人嗎?


    他心中不免嗤笑,還有點被輕視的羞惱。


    “躊躇和糾結是人類才會有的情緒,你現在是掌握著太多人生命的大家長,應該去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而不是被別人所左右。”顧讖說道。


    源稚生無聲笑了下,他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可說起來容易,真當處在這個每個決定都會死人或引發動蕩的位子上,才會明白處境是多麽艱難。


    “那教員會躊躇或猶疑嗎?”他問。


    “當然。”顧讖點點頭,“我可是人啊。”


    “……”源稚生,合著你之前那意思,是說我不是人?


    “我一直以為你是個高冷的人。”他說:“想不到還很會安慰人。”


    顧讖問:“你是想說,我在紙上談兵?”


    源稚生搖頭,“沒有,隻是有些事情是教員你不曾了解的。”


    “那有沒有可能是你自己想複雜了呢?”顧讖說道:“你想顧全的太多了,反倒成了掣肘。”


    源稚生想了想,一笑而過,“看來以後我得小心了,你有蠱惑人心的本事。”


    顧讖聳了聳肩,“我跟富山雅史是朋友。”


    “...怪不得。”顯然,源稚生也知道那位有多項兼職的心理學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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