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熱用雙手從屍堆裏挖出了自己的朋友們,焚燒後埋葬了那些灰燼,也埋葬了自己的往事。”


    橘政宗唏噓道:“秘黨後來找到他的時候,他獨自行走在曠野中,就像行屍走肉。獲救後,他隻說了一句話。”


    源稚生:“什麽話?”


    “世界原來是這麽殘酷的。”橘政宗輕聲道。


    源稚生沉默片刻,“的確難以置信,重傷瀕死的他,能徒手挖出那麽多具屍體,再收集木柴舉行火葬。”


    “是啊,醫生說必然有某種驚人的精神力量,支撐著這個身體千瘡百孔的年輕人。”橘政宗說道:“昂熱在那之後沉睡了一年才蘇醒,但他蘇醒後並未消沉,而是表現出驚人的活躍。”


    他不無欽佩地說:“在‘夏之哀悼’事件中,秘黨精英損失慘重,年輕的昂熱忽然崛起,直接踏入了秘黨高層掌握大權。某種程度上說,他是這次事件的受益者。


    但這並未給他帶來任何歡喜,以前那個自負才華的昂熱消失了,隻剩下孤高而鐵腕的權力者。花花公子隻是他用來偽裝自己的麵具,他是一個孤獨的複仇者,始終握緊刀劍。


    他不斷地鞏固自己的權力,把控整個卡塞爾學院,以便屠龍時能調動最精銳的團隊。這雖然讓校董會不滿,但他是不可替代的,是從地獄迴來的人,所以他再也不懼死亡。”


    踽踽獨行,源稚生忽然想到了這個詞。而他腦海中下意識浮現的,是在屋簷下伸手接雨的顧讖。


    隻不過昂熱孤獨而不悲觀,他熱情十足,在屠龍一事上懷揣著常人遠不能及的熱情和堅決。


    橘政宗說道:“他曾經孤獨和貧苦,卻因為跟梅涅克·卡塞爾的相遇而改變了人生。他在一夜間獲得了夢想和朋友,卻又在一夜之間失去了這一切,再次被封閉在孤獨的深淵裏。


    龍族奪走了他的一切,那所謂的‘某種驚人的精神力量’就是仇恨,龍教會了他世界的殘酷,從那一刻他蛻變成了世上最恐怖的屠龍者。”


    源稚生沉默良久,輕歎道:“難怪都說‘不要與昂熱為敵’,他心中的怒火被點燃就再不熄滅,直到燒死敵人,或者燒死自己。”


    “仇恨造就了他的偏執和無情,他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對學生很好是因為需要這些人為他衝鋒陷陣,每個人在他眼裏都是用來向龍族複仇的工具。”橘政宗看了對麵之人一眼,“包括那個教員。”


    源稚生默默點頭,“就像他收犬山賀為學生。”


    “沒錯,昂熱想要收複蛇岐八家,明白單靠自己的力量是做不到的,所以他選擇了最弱小的犬山家作為親信。”橘政宗說道:“弱小的傀儡才能效忠於你,而犬山君在幼年時是個卑怯的孩子,內心卑怯的人最容易控製,這就是權力學。”


    聽到這裏,沒來由的,源稚生心底微微觸動了一下。但或許是某個念頭太過匪夷所思,駭得他根本沒有去追想。


    他定了定心神,“那老爹你覺得,顧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


    “看來你很在意他。”橘政宗笑了笑。


    “是有一些。”源稚生罕見有些猶豫,“總覺得他...”


    “跟你有點像?”橘政宗仿佛能看穿他的心事。


    源稚生輕輕頷首。


    “他看起來並不像卡塞爾學院的人,甚至不像一個混血種。”橘政宗說。


    “是的。”源稚生再次認同點頭。


    “但首先你要明白,無論這個人的表象如何,他都是卡塞爾學院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教員,還是弗羅斯特·加圖索親自通過校董會推薦入學的。”


    橘政宗表情嚴肅,“而昂熱跟守夜人甚至沒有提出異議,並且這個人很快就跟學院裏的其他教授和學生熟悉了起來。”


    源稚生思索片刻,“他身上...怎麽說呢,有種特別的氣質,就算跟你的話很少,卻莫名讓人覺得親和,是值得信賴也靠得住的夥伴。”


    “就是這個,跟年輕時的昂熱多像啊。”橘政宗感慨一聲。


    源稚生愣了愣,轉而想到對方剛剛所說的,剛加入獅心會時的昂熱,優雅從容,天生具備領袖的親和力。


    就像是一朵雲,晴時遮陽,陰天擋雨。


    “可他跟昂熱是不一樣的。”橘政宗指了指桌上厚厚的一摞資料,“能搜集到的有關顧讖的資料,甚至不足昂熱的百分之一,隻用一頁紙就能寫完。”


    “怎麽會?”源稚生難掩驚訝。


    這是信息化的大數據時代,他們又擁有輝夜姬這樣的超級計算機,要想找一個人從出生到現在的詳細資料隻需要幾分鍾。除非是保密級別極高的存在,比如昂熱或卡塞爾學院那些神秘的校董,他們的資料都由諾瑪加密。


    但要說能找到的有關顧讖的資料比昂熱還少,那未免太不可思議了。


    “的確如此,有關他的能找到的資料,隻有加入卡塞爾學院前後的五年間,往前的二十多年人生就像被憑空抹去了一樣,沒有一絲一毫。”橘政宗說:“他究竟有著什麽樣的過去?又是誰幫他隱瞞的?我們不得而知。僅是這一點,就讓人覺得可怕。”


    聽到這裏,源稚生下意識看了他一眼,要說一個人隻有近來的人生經曆,而從前的一切都是空白,他已知的還有一個同樣如此的人,就坐在對麵。


    --橘政宗在來曰本之前的經曆,那幾十年做過什麽,沒有人知道,就連輝夜姬都查不到。


    橘政宗說道:“顧讖在成為卡塞爾學院的教員之前的人生,可以說是乏善可陳,完全是一副市井遊民的形象,要說有什麽特別的,就是認識了路明非,並且成為了彼此唯一的朋友。”


    “巧合嗎?”源稚生問。


    “或許吧,可能是混血種的‘血之哀’,讓他們無意識地走到了一起。”橘政宗搖搖頭,“但他跟弗羅斯特·加圖索是怎麽認識的?後者又為何會費心費力地把他送入卡塞爾學院?這沒有人知道。”


    源稚生點點頭,加圖索家族或者說弗羅斯特,跟昂熱和學院的教授們關係都比較緊張。


    橘政宗緩緩道:“但當顧讖走進那所學院之後,有關他的一切就開始耐人尋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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