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低沉的唱誦聲控製了整個空間,在這古老而偉大的言靈之下,血光越來越濃鬱,金屬藤樹亮得像是被燒紅的金屬。


    達到極限後,光忽然熄滅,所有深槽在同一瞬間升騰起暗紅色的蒸汽,生青色的水被蒸發,幹枯的深槽好似被強酸腐蝕過似的。


    煉金領域被摧毀了,那些被封禁的空間重新恢複了自由,一切都透著一股輕鬆和鮮活。


    那些被封印在祭壇上的藏品活了過來,以不同的方式。


    黑影指了指那個斑駁的八音盒,“要宏大的曲子,這應該是一場偉大的重逢。”


    八音盒怪響了幾聲,大約是在調音,記錄聲音的銀質滾筒上,浮現出新的細小凸起,然後宏大的進行曲響徹整個空間,古鍾轟鳴般莊嚴。


    黑影緩步向前,邁入水池。


    在這裏,生青色的水和血液做著最後的搏鬥,黑影平靜地涉水而過,那些沸騰的液體絲毫不能傷害他,他直視前方,就像朝聖的信徒。


    水池中央是一座圓形的金屬祭壇,他登上祭壇,看著麵前的東西,沉默了很久。


    那是具男孩的枯骨,泛著沉重的古銅色,像一件用純銅打造的工藝品。骷髏的眼窟裏嵌著晶化的眼球,像一對金色的玻璃珠子。


    雖然很像人類的骨骼,但細看卻有很大的差別。全身近千塊纖細伶仃的骨骼,一些人類身上早已退化掉的骨骼仍能在它上麵被找到,有的互相融合,有的組成不曾見於任何教科書的器官。他背後兩束細骨像是扇子般打開,那是他的雙翼。


    他的雙臂伸開抓住了身後展開的翼骨,頭顱低垂,腳下保持站立,就像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的耶穌。


    龍骨十字。


    黑影撫摸著骷髏,至今仍能看出麵前這張已經幹枯的臉上流露的、臨終的微笑。


    “你不會就這麽死了吧?”


    他握拳,手腕處的動脈崩開,濃腥的鮮血泄入水池。生青色的水對於煉金領域而言,就像是電解液對於電池,水的循環提供著源源不絕的力量,模擬了世界的循環,日月經天,江河行地。


    最後的煉金領域收縮到祭壇周圍,血液和生青色的水做著殊死搏鬥,水池沸騰,但水的蒸發也消耗著血液,雙方勢均力敵。


    黑影默然片刻,心室心房全力收縮,他控製了自己心髒的搏動,以人類根本不可能做到的方式從身體裏擠出鮮血。淋漓的血混入水池,隨著震耳欲聾的爆響,滿池的水向著天空飛濺,組成數十米高的環形水牆!


    這是一場逆飛的青色暴雨,最後的煉金領域崩潰了,籠罩在祭壇上的巨大力量忽然彌散,最後一道束縛也被解開,就像是漆黑的天穹被打開投入了神的光輝!


    雄渾的進行曲在此刻也達到最強音,仿佛貝多芬的靈魂附體,《歡樂頌》的天國降臨。


    “站起來,康斯坦丁!”黑影沉聲道。


    沒有人迴答他,龍骨十字依然靜止,沒有流露出任何生命氣息。青色的水沫灑在骷髏上,就像一場忽如其來的細雨。


    黑影默默凝視良久,“原來你真的死了...”


    宏大的進行曲生生停止,至悲至涼的樂音從八音盒彎曲的銅管中溢出,像是柴可夫斯基的《悲愴》,又摻雜著巴赫富有宗教感的彌撒音樂。


    女高音的詠歎調淒美高亢,以人世間沒有的語言詠歎時光翻轉如同秋葉,相聚往往短暫而告別常常是永恆,人們所不能承受的哀傷卻是世界永恆的法則。


    “或許是不知夢的緣故,流離之人追逐夢幻。”兀然的女聲以蕭瑟的聲調,低唱起一首和風的歌,像是撥動蒙著灰塵的木琴。


    黑影扭頭,不遠處的黑暗裏站著一道朦朧的身影,曲線玲瓏,一對傲人的長腿,有著絕妙的好身材。


    “沒有打攪你的意思,隻是配合一下氣氛。”暗處的人輕笑,聲音清越,又透著些許囂張。


    黑影轉身,他沒有聽見對方逼近,以他的血統優勢不可能察覺不到。那麽唯有一種解釋,對方一直在那裏等他,他的行動早已被對方掌握了。


    “酒德麻衣?”他平靜道。


    “我居然這麽有名?”酒德麻衣打了個響指,一束燈光從極高處射下,在金屬地麵上投射出亮圓的光斑。


    她懷抱雙手,懶懶散散地站在光束裏,一身漆黑的緊身衣,兩柄直刀貼著腿側捆好,長發束成高高的馬尾。


    “我來祭奠一個朋友,你來幹什麽?”黑影沒有表現出絲毫戒備。


    “藏著龍骨十字的湮沒之井,誰不想進來看看?我們都隻是來偷東西的老鼠而已,我是第一隻,你是第二隻。”酒德麻衣扭頭望向側麵的黑暗中,“他是第三隻。”


    仿佛是為了迴答她,黑暗裏出現了第三個人的唿吸聲。


    黑影餘光後瞥,“還缺一個人就可以湊齊一桌麻將。”


    “有的有的,打麻將人夠。”他的背後,有人說話,還高高地舉起了手。


    “幸會哦,諸位。”酒德麻衣拍手,各有一束射燈打在他們身上。


    這是大家暴露真麵目的一刻,他們都繃緊了身體,殺機如繃緊的琴弦,一觸即發!


    然後,殺機又無聲地消散了...氣氛變得有點詭異,因為最後一個家夥,他頭上套著個肯德基的紙袋。雖然挺拔的身姿和獅虎般強壯的肌肉是那樣具有視覺衝擊力,但似有似無的炸雞味兒真是有點不和諧。


    “你能專業一點嗎?”酒德麻衣沒忍住笑了。


    “非要穿正裝?”肯德基先生聳了聳肩,“像他一樣?”


    他指的那個人穿著一身淺灰色的正裝,剪裁精細,修身的佛羅倫薩白襯衣,居然還沒有忘記銀灰色的領巾。


    而且坦蕩地沒有遮住臉,掀起的柔軟的額發下,金色和海藍色的雙色瞳格外醒目。


    “給大家介紹一下。”肯德基先生說:“這位是調查團的秘書,帕西·加圖索先生。”


    “叫我帕西就好。”帕西說。


    “不得不說,作為一個賊你真是彬彬有禮。”酒德麻衣微諷道:“早知道有你這樣的人,我就穿晚禮服來了。”


    “不,這裏隻有我不是賊。”帕西十分淡然,“這所學院中的一切都屬於校董會所有,我被校董會授權監督管理校產,當然不需要鬼鬼祟祟。”


    “好義正辭嚴啊。”酒德麻衣撇撇嘴,“可看你鞋子上的泥土,你好像不是從迎賓通道進來的喔,難道是穿越了所謂的‘花園’?”


    帕西看了眼自己那雙精致的意大利皮鞋,它們被有機汙泥裹得嚴嚴實實。


    “是啊,很難走。”他有些無奈。


    “看樣子你是遊泳進來的,那些鯊魚沒有擋你的路嗎?”酒德麻衣轉向龍骨旁的黑影。


    那居然是個女人,一身純黑色的作戰服,彈性的材質勾勒出令人窒息的漂亮曲線,修長纖細,像鶴一樣挺拔。


    “它們都睡著了。”夏彌抬眸,淡淡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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