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巒起伏,陡峭的崖角像是先行者指引前方的手臂,遙遙奔向亙古不變的那輪巨大圓月,下方則是一望無際的荒原,仿佛暗流湧動的深海,一道道陰影匯聚成磅礴的黑霧,彌漫整片大地。


    穿著精致小晚禮服的男孩就坐在崖邊,伸出的雙腿一下下晃著,手裏的百日菊深紅如血,在隱晦的月色下片片凋零。


    “怎麽辦,你好像成為他生命裏很重要的人了。”他輕聲說道。


    旁邊是與他成鮮明對比的修長身影,廉價的西服外套在風中蕩漾,卻恰好在寬肩上維持不墜。


    “可能我是個好人吧。”顧讖看著崖底不斷攀湧而上的陰影,笑容清淡。


    “人?”路鳴澤歪頭,好像不解。


    顧讖垂眸看他,單薄鏡片上似有月光凝聚。


    路鳴澤低聲道:“我們本來就是...怪物啊。”


    顧讖沒有說話,雪滴花於指尖綻放,在晚風中瓣瓣如同輕羽,飛出懸崖時黑霧爭相恐後地席卷而上,即使頃刻間便如灼般消散,四下陰影亦追逐著白色的花瓣飄向遙遙遠處。


    仿佛一層雲紗揭開,月光愈發清亮。


    路鳴澤見此,將花梗隨手丟掉,“別忘記我們的約定。”


    “當然。”顧讖微笑。


    ……


    現實之中,月隱繁星。


    “又是做夢吧。”


    因之前噩夢驚坐起的路明非在心裏說,卻不敢閉上眼睛再睡。


    就在這時,他聽到芬格爾仰頭朝他抱怨,“你不要在夢裏跳高,你剛才像一隻受驚的跳蚤!”


    “不是夢?”路明非愣了愣,抬手一抹額頭,一手的冷汗。


    以前他也做過噩夢,卻從沒這麽受驚過。他想到了夢裏男孩金色的瞳孔,還有第一個夢裏散發白芒的單眼瞳,仿佛吸攝無邊黑暗的白洞。


    芬格爾揉著腰起身,“把行李帶上,車來了。”


    路明非聽見了鈴聲和火車汽笛的聲音,他跳下床走到窗邊,不遠處一列火車剛剛進站,在淩晨薄薄的霧靄中,車燈閃過,似是朝他而來。


    “快走!”芬格爾雙手將油光打滑的雞窩頭簡單抹成中分,外形很科學狂人,拉開門就往外走。


    “等等,老顧呢?”路明非邊拖行李箱邊喊。


    “外頭買早點呢!”現在大概是淩晨兩點鍾,芬格爾很沒素質地在樓道裏大聲迴應,惹得路明非後知後覺地生出幾分慚愧。


    而或許是聽到顧讖的消息後鬆了口氣,也或許是惦記早點,路明非下樓時行李箱哐哐作響,不多會兒就聽到從幾個房間裏傳來了英文的國罵,還有憤怒的拖鞋砸到房門上的聲響。


    路明非更急了,製造出的聲音也就越大,還好芬格爾夠意思,這家夥沒白長這麽大塊頭,直接扛起一個行李箱就跑。


    外頭天光蒙蒙亮,拖著行李箱的兩人很是狼狽地從狹窄的過道裏鑽出來,到了大街上才長吐口氣。路明非扶著膝蓋,四下張望,眼底還有未散的驚慌。


    然後就看到出挑的身影穿過薄霧,慢悠悠地自長街那頭走來。


    路明非神色一鬆,連忙朝那邊揮手,隻不過還好記得沒有大喊大叫,隻是原地蹦高。


    芬格爾就看了看兩人,若有所思。


    “車來了嗎?”顧讖走到近前。


    “剛來。”路明非眼睛往他手上瞅,“買的什麽好吃的?”


    “肯德基。”顧讖將全家桶遞給他。


    “肯德基我愛吃啊。”芬格盯著雞肉卷的紙袋,笑得傻乎乎。


    三人朝火車站去,而因為吃人嘴短,路明非將一個行李箱的負擔交給了便宜師兄,反正這家夥力氣大,尤其是邊走邊吃的時候就像個騾子。


    芝加哥火車站,一個黑影出現在空無一人的檢票口,他穿著墨綠色的列車員製服,帽子上別著金色的徽章,打著手電的手裏搖著金色的小鈴,另一隻手上拿著刷卡機。


    1000次快車,乘客請準備登車了。”列車員的聲音在大廳裏迴蕩。


    怪異的是,車站裏的警衛仍在酣睡,像是什麽都沒聽到,亮著燈的便利店裏也沒有人伸出頭看一眼。


    路明非雞塊都嚼得慢了些,三更半夜,這麽一個像電影裏綠皮火車標配的列車員出現在現代化的這裏,竟然完全沒有人注意到他?


    “是人是鬼?”他下意識去抓身邊之人的袖子,但顧讖先知般躲開了,所以這隻滿是油光的手就抓在了芬格爾的胳膊上,毫不客氣地在本就髒兮兮的襯衣上留下了光彩的手指印。


    饒是芬格爾的粗神經,此時也眼角猛跳。


    “是他的言靈效果而已,那家夥是個再正常不過的活人,還是後街男孩的粉絲呢。”


    “言靈?”路明非一臉迷惑。


    但芬格爾顯然沒打算這時候解釋,他直接朝著那邊的後街男孩粉絲招手大喊,“三個人都在呐!”


    顧讖從寄存處取了自己的行李箱。


    檢票的時候,芬格爾的票劃過驗票機,綠燈亮起,沒有感情地發出‘嘟’得一聲。


    “芬格爾你還不退學呢?”列車員說道:“我還以為今年見不到你了。”


    “我可是有始有終的人。”芬格爾嗬嗬一笑,“車來得這麽晚,我的階級不會又降了吧?”


    列車員給了他一個‘不愧是你’的眼神,“降到f了。”


    “真從農奴降到畜生了。”芬格爾嘀咕。


    而當路明非的票劃過驗票機時,伴隨著綠燈亮起的,是歡快的音樂聲,還有列車員的綠眼睛。


    “路明非?”列車員十分不好意思地說:“真抱歉,調度上出錯了,你是s級,可能是很少有那麽高階級的人,所以係統出錯了吧。”


    “s?”芬格爾瞪大了眼睛,“不是隻有校長是s嗎?”


    “不止。”列車員說著他知道的,“不過應該不超過十個人。”


    接著,當顧讖的磁卡票刷在驗票機上之後,綠燈亮起,什麽聲音都沒有。


    “……”列車員愣了半晌,“普通人?”


    路明非不明白這所謂的階級是怎麽判定的,顧讖普通人,自己怎麽就s了?


    “算了,既然有票那就上車吧。”列車員不在乎地擺擺手。


    就算是龍王想混上車也無所謂,自己隻管接收,因為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能比這列火車的終點站更危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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