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嗎?”她以為他對之前的事記不太清楚,便解釋道:“我下午本來打算來看看劉嫂的,隻是她不在,然後你生病了,所以我……”


    “還記得你在麓山看到的那本舊的畫冊嗎?”他打斷她,“那個倒在地上的女人就是依依的母親,也曾是我的保姆,我叫她清姨。”


    他頓了頓,“不過對我來說,她也是我母親,我生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生病去世了,我的記憶裏沒有她,隻有清姨。”


    沈輕言迴憶起第一次在他房間裏發現那本畫冊,在一個房間裏,兩個被綁架的小孩,一個胸口插著刀倒在地上的女人,心裏一沉,難道那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他開始講述起那段被塵封的過往:在清姨去接他和顧依禪放學的路上,被人綁架,家裏報了警後被暴露,犯罪分子決定撕票,最後是清姨極力反抗去保護他,最終她在他和顧依蟬麵前被殺害,後來特警趕到,他們獲救,而清姨卻再也沒能醒來。


    這樣的事情離她並不遙遠,這世界本就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光明坦蕩。


    父親是警察,從小她聽說過的案子多不勝數,她還記得小學時同校的一個小男生就被人綁架到後來撕票了,當父親和同事在山上找到他時,他已經被人勒死了,大概最後死不瞑目,眼睛裏留下了犯罪分子的影像,就連眼睛也被挖了出來,最後案件告破,竟然是自己親叔叔做的。因為嫌自己哥哥發達了不肯幫自己一把,所以想勒索點錢財,最後被侄子認了出來,就痛下了殺手。


    這樣的事情,在當時也讓她惋惜了好久,尤其在警局等父親下班時,見到男孩的父母哭得肝腸寸斷的模樣,即便沒有發生在自己身上,她也能真切體會到那種絕望與哀傷。


    沈輕言不曾想到,看上去總是冷沉疏雅的溫睿辰竟然經曆過這般恐怖的童年,講述的過程中,他的語調很平靜,但眼睛裏透出的那種傷痛卻讓她心口隱隱發疼。


    “嚇到你了嗎?”見她久久不說話,他輕聲問。


    沈輕言搖搖頭,“所以你才總是會失眠對嗎?”


    他微微垂眸,淡淡道:“小時候我父親想讓我忘記這段殘忍的迴憶,還找過催眠大師給我催眠過。可是我不想忘記她,所以悄悄畫在了畫冊上。”


    似乎是陷入了迴憶,他的眼神變得更加讓人捉摸不透,“不可否認,催眠還是有一定的用處,有很長一段時間那段記憶始終是模糊的,但再後來,卻又再度清晰起來,甚至比之前更清晰。”


    “總會夢見那個場景,我從來不知道一個人身上會有那麽多血。”他用手撐額頭,擋住了自己的眼睛,“我去抱她的時候,手觸到的血還是溫熱的,衣服上也沾滿了她的血,她最後一句話是‘你們沒事就好’。”


    他在說最後幾個字的時候,沈輕言能感覺到他語氣裏輕微的顫抖,她不由得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手,直視他的眼睛,“會好的。”她堅定道:“她的話說明她覺得值得,你該放下,她沒有遺憾。”


    “怎樣放?”他的手在她手心裏有些微微僵硬,“人能控製自己的夢境嗎?”


    她指指他的胸口,“這裏敞開就可以。”


    對視的時候,兩個人的眼神莫名有了一絲異樣,她錯開,“蘇櫻剛離開時,我也總是會夢見她,醒來就悄悄躲在被子裏哭,後來我明白,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完美的人生,無論發生什麽,坦然去接受就好,再後來很多年,我再也沒夢見過她。何況,她為了你們犧牲了自己,她更希望你們過得好,你是帶著她的祝福而活下來的,不是詛咒。”


    溫睿辰的眼神動了動,在微暗的光影裏顯得變幻莫測,最終卻什麽都沒說。她將沙發上的毛毯蓋到他身上,“我要開燈了,黑暗隻會讓低迷的情緒增長。”將被角掖好,“先好好休息一下,別再喝了,我再煮點粥,你下午吃得太少了。”


    他沒有反抗,沉默著閉了眼睛。她開了燈,去廚房又熬了一些粥。


    這一次他胃口不錯,吃了兩碗,飯後又讓他服了一次藥。怕他病情惡化,她將他從沙發上扶了起來,“迴房間吧,這裏冷。”


    將溫睿辰扶迴房間,他靠在床頭,身上還有很濃的酒氣。她拿來熱毛巾讓他擦了臉和頸,摸了摸他的額頭,大概因為喝了酒,體溫沒有降下來,但也沒有更嚴重,飯後吃過退燒藥,晚上再好好睡一覺明早起來應該會退。


    他抱著臂,眼神氤氳地看著她,深潭般的眼眸裏泛起一片清亮水光,“你不是討厭我嗎?為什麽?”


    沈輕言將清洗過的毛巾鋪開,眼也沒抬,“沒到見死不救的地步。”


    等毛巾涼了,又疊好,“你躺下吧,先冷敷一下,燒會退得更快。”


    他依言躺了下來,她便將疊好的冷毛巾貼在他額頭上。微微鬆了一口,輕聲道:“我倒杯水放在你床頭,等下先喝些再睡吧,還需要些什麽嗎?我一並準備好。”


    溫睿辰眼神一沉,才剛轉身,忽然被一道力拉向了過去,腿撞在床沿整個人一下倒了過去,剛落到床上,他忽然一個翻身就將她壓在身下,熾烈的眼神,暗無邊界。


    “你要走嗎?”他的臉近在咫尺,微熱的唿吸輕觸在她臉上,一片兵荒馬亂。


    掙紮了兩下,卻換來他更緊的禁錮,生著病的人,不知竟會有這樣大的力氣,她輕聲道:“你還需要什麽?我都會幫你準備好,明天早上我也會再過來看你,放開好嗎?”


    這樣的感情,一直壓抑著,懷疑著,害怕著,如今卻臨邊緣,一觸即發。


    亂,亂到連唿吸都忘記。


    他又靠近了些,眼睛裏的墨色更加濃烈了,“你知道的。”他的聲音低啞,額前的發掃到她臉上,有些微微發癢,“你。”


    不知道什麽時候,他的手攀上了她的臉頰,眼神聚了聚,拇指微微摩挲著她臉上的肌膚,“我還需要你。”


    轟然一聲,兩個人共築的那麵城牆被他親手推倒,頃刻間粉塵一片,似乎整個世界的聲音都變得飄然起來。


    沈輕言隻能看到他的眼睛在自己眼前無限放大,那他眸中的黑色世界在她眼中不斷放大,像是要將她融入進去。


    直到唇邊傳來輕柔的觸覺,等到她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他的唇舌早已入侵了進來,帶著微微的酒氣,還有凜然的薄荷氣息。


    溫柔而又帶著強勢。


    她腦中空白一片,慢慢感覺到他在加深這個吻,雙手下意識抵在他胸前,一隻手被他按住,另一隻抵在他胸前,卻形容虛設。


    耳朵如同耳鳴一般嗡嗡直響,唯一清晰的,是自己如同鼓點般有力的心跳聲,一下一下,撞擊著胸腔,像是要衝破而出。


    陌生的觸碰,陌生的感覺,柔軟到不可思議,心跳到不可思議。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慢慢結束這個吻,將額頭埋在她頸間微微喘息,微熱的氣息抵觸在頸間,很癢。


    她腦中依舊一片空白,不知所措。


    他慢慢抬起頭,發燙的手撫上她的臉,散亂的頭發下,一雙眼睛帶著幾分凜然與絕望,“你告訴我,我是不是破壞了我們之間唯一剩下一點和平。”


    撫在臉上的手轉而又輕輕將她亂掉的頭發撥至耳後,露出她細薄的耳朵,“我已經下了決心要克製這種危險的感情,為什麽,還要闖進來?”


    心口不期然一緊,沈輕言終於找迴了一點靈魂。


    亂,還是一片兵荒馬亂。


    下意識就想要逃,可身體被他壓製著,動不了分毫。


    “你喝醉了。”她勉強找迴一分鎮定,焦急得有些麵紅,“溫睿辰,你放開我。”


    “是啊,我喝醉了……”他笑了笑,眼底卻是一片悲涼,“你會原諒一個喝醉的人無心的冒犯嗎?”


    她偏過頭不去看那抹太過炙熱的眼神,輕聲道:“我會的。”


    他的身體還緊緊貼在她身上,太近的距離,近到讓她覺得危險,經曆剛剛讓她心亂如麻的場麵,她還有些微微喘息,她似安慰道:“喝醉的人,總會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我見過遠比這更離譜的事,所以我會原諒你。”


    她被他壓製著,被迫視線相對,此刻他深潭一般暗黑無底的眼眸裏,是一種她看不懂,抑或是不想去懂的情愫。


    過了片刻,沈輕言感覺壓在身上的力道消失了,他翻身鑽進了被子裏,背對著她,偏冷的聲音,“我什麽都不需要了,你迴去吧。”


    沈輕言立刻從床上坐了起來,整理了一下亂掉的頭發和衣衫,勉強找迴了一些理智往門口走了兩步,然後有些局促地迴頭,“那……那我明早過來看你。”


    “不用了,明天我會讓司機接我迴麓山。”他清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在連續拉了兩次門把手都落空後,她終於才將門打開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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