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擔驚受怕中過了一周,蘇櫻沒有再來找她。沈輕言稍微鬆了口氣,溫家的主要生意一直在美國,迴來應該也隻是暫住,說不定她也已經迴去了,雖然這樣自我安慰著,卻始終無法完全真正地放下心來。


    果然,蘇櫻不可能這麽輕易就放過她,周五午休的時候,蘇櫻就打電話來邀她周末去溫家位於城南麓山的家,她婉拒了,卻又被她不動聲色地威脅要來家裏邀請她,她便像被抓住把柄般隻得由她擺布。


    她也想過幹脆就讓她出現在父親麵前算了,但一想到他們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才維持下來的平靜與安寧即將被打破,而且父親好容易才恢複的傷口也將再次被撕裂就不得不退縮。


    反正她早晚要迴美國的,再忍忍就過去了。


    而且他們的生活圈子並不重合,隻要蘇櫻不刻意,他們就幾乎不會有機會遇見。一個拋棄自己的女人,多年後光鮮亮麗耀武揚威的出現在自己麵前,炫耀著離開自己過得有多好,這該是怎樣一種殘忍的畫麵,沈輕言根本不能想象。


    那種無端的恐慌,一直困擾折磨著她,她害怕改變,害怕自己的生活被破壞,更害怕父親被傷害。這種恐慌像是慢性□□一般讓她一點點陰鬱起來。


    那大概是她成年後最難難熬的一個夜晚,在床上輾轉許久,始終無法入眠,一想到要去溫家,心口就像壓了一塊鉛一樣沉重。


    窗外月色皎潔如初,卻不複往日色彩。因為有了煩心事,再美的景致,也無暇欣賞了。


    第二天一早起來,她換了一件寬鬆的灰色連帽衫加牛仔褲,告訴父親自己和同學約好去市中心的圖書館買書,中午也不能迴家吃飯。


    父親雖有些驚訝,但也覺得女兒青春期也許開始有所改變了,他一直覺得自己女兒太早熟,也太孤獨,從初中開始,就很少見她與同齡人玩耍,雖然她自己並不覺得有什麽,但作為父親,也的確喜歡自己女兒能夠更開朗,更開心一點。


    本來蘇櫻要派人來接,被她堅決迴絕了。若是被父親看到,她所做的一切努力就白費了。從家門口坐車中途還轉了兩次車,路途比想象中還要漫長,她從未去過麓山,本以為用不了多長時間,卻折騰兩個多小時才到。


    看著車子漸漸駛離熱鬧市區,車兩旁的景色越發荒涼,沈輕言懷疑自己坐錯了車,正疑惑的時候,忽然發現了前方一大片人工修整過的園林,雕花的歐式城牆,從視線這頭一直延伸至遠方,一座座別墅依山而建,與自然山水完美融合,從車上遠遠看去,如夢如畫。


    剛下車,就有一個約莫六十多歲的老奶奶迎了過來,仔細打量了她幾秒,就禮貌地開口,“你是言言吧?”


    對方慈眉善目,沉穩大方,讓沈輕言沒有初次相見那種戒備感,心下知道一定是蘇櫻派來接她的,她禮貌地朝對方點點頭。


    對方笑了笑,舒了一口氣,“你媽媽囑咐我在這裏等你,我姓林,你可以叫我林婆婆,你跟我來吧。”


    沈輕言默默的走在她身後,卻發現她朝路邊停的一輛車走去,然後打開了車門,轉身對著她,“先上車吧言言。”


    沈輕言有些不可思議,都到家門口了,居然還要坐車。


    不過當車走了一段路後她確實明白了坐車的必要性,從大門一路往裏,經過一大片湖和幾座山,甚至還有小區裏自帶的自然公園,溫家在最深的山裏,當車翻過最後一座山,眼前的景色讓她不由得驚了一下。


    城堡一樣的複式莊園,不同於山前的那些別墅,它更大,更壯觀,也更有設計感,隱藏在最深處,背後是從山頂傾泄下的瀑布,四周環水,房前巨大的院子裏是西式的噴泉與雕塑,還有各種花草樹木,蔓藤爬滿了高到離譜的牆壁與鐵門,一切都顯示著它的孤冷。


    一瞬間沈輕言以為自己誤入了某個童話故事裏的城堡,她從來不知道麓山之中還潛藏著這樣的秘境。


    車子從橋上漸漸往大門駛去,遠遠地就看見大門口站了一個人,近了才看到是蘇櫻,她今天穿了一件暗紅色花紋繁複而又精致的旗袍,盤著頭發,顯得年輕又風情,剛下車,她就迎了過來。


    蘇櫻滿臉帶著笑容,仔細打量著她,眼神裏第一次出現了某種類似“溫情”的東西,沈輕言打了個冷顫,覺得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不知道是因為她的眼神,還是因為這山中比想象中更清冷。


    “你叫我來,應該不是為了站在這裏一直打量我吧。”沈輕言皺鄒眉,努力克製著內心的不耐。


    蘇櫻隨即收迴視線,不見了以往一貫高傲的姿態,微微一笑對著身後的林婆婆說道,“林嬸,你看,我就說我家言言就是有個□□。”


    林婆婆笑著點點頭,上前拉了拉沈輕言的胳膊,“這裏風大,先進去再說吧。”


    沈輕言沒有辦法對著老人也冷言相向,隻得跟著她往裏走,蘇櫻跟在她們後麵,三人一起進了門。


    一進門沈輕言就被房子內部豪華的裝潢與極其考究的家具擺設微微震了一下,不過很快也就見怪不怪了。


    林婆婆引她到客廳中間的沙發上坐下,然後就去忙別的事了。


    蘇櫻坐在她旁邊的沙發上,笑臉盈盈的看著她,讓她覺得渾身不舒服。她打量了下四周,表情有幾分譏誚:“你叫我來,就是為了讓我看到,你離開我們這個決定是有多明智是嗎?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過得這麽好,為什麽還要來破壞我們的生活?”


    蘇櫻的笑容漸漸隱去,微微眯起眼,看不出情緒,搖搖頭,“我並沒有得到我想要的一切,言言。”


    說著從旁邊的茶幾上拿了一根煙點上,輕輕吸了一口,然後優雅地吐出,“你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塊肉,你以為我忘得掉?你不必原諒我,我隻想為你做一些事,隻為我自己心安。”


    沈輕言已經對她說出任何話都驚不起波瀾了,“蘇小姐,你這樣的自我的人,我阻止不了你要做的事,我隻是為我父親感到悲哀,為了你這樣的人,他或許要孤獨一生,我無所謂,隻求你放過他。”


    蘇櫻笑了笑,輕輕彈了彈手中的煙,“我本來就沒打算再去招惹他,他是個好人,我是真心希望他過得好。”


    正說著,林婆婆端了一些水果和點心上來,招唿她讓她先吃著,蘇櫻掐滅了手中的煙頭,站了起來,對著沈輕言說:“我親手去為你準備午餐,你可以先看電視,或者隨意參觀一下這裏。”


    說著就和林婆婆往廚房走,走了兩步迴過頭,命令道:“不可以走太遠。”


    沈輕言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後沿著樓梯上了樓,二樓也有客廳,有書房有遊戲室還有臥室,不過大概隻有最裏麵最大的一間有人住,看了看沒人,忍不住好奇走了進去,整個房間都是偏冷的色調,所有的東西都幹淨整潔,床頭櫃上從長到短排列的幾本書,書桌上筆筒裏所有的筆都筆尖朝上,衣帽間裏色係相同的衣服並列掛在一起,房間裏幾乎一塵不染,她默默推斷主人有些潔癖和強迫症。


    房間的露台上有畫架,上麵是一副還未完成的水彩畫,正是從露台一眼便可望見的後山瀑布,嫻熟的手法,精致的畫麵,一看便知造詣匪淺。


    書桌上有一本破舊的畫冊與房間格格不入,她忍不住好奇的走過去拿起,朱紅色的麵皮已經模糊不清了,看得出常常被翻動,打開第一頁是一些零星的名字,稚嫩的筆跡,第二頁是一幅農家小院,旁邊是竹林與小河,雖然被無數次後期修改,但依然看得出原作的稚嫩,再往後翻是一間漆黑的屋子裏有兩個被捆綁的小孩,一男一女,驚恐的表情,旁邊有一個年紀稍長的女人倒在地上,胸口處插著一把刀,都是小孩子稚嫩的手法,跟露台上的畫作簡直不能相提並論,她隻大概翻了幾頁就放迴了原處。


    仔細再看擺設和衣服,這間房的主人應該比較年輕,她並不太清楚溫家的具體情況,隻知道蘇櫻嫁給了溫振華,而對方當時也有了獨子。


    溫家是c市的傳奇家族,民國時期就從事織造業,顯赫一時,後來時局動蕩,亂世中舉家逃往美國,因為本身有家底,後又在美國東山再起,據說在那邊主要從事金融業,也涉足地產與餐飲,後來也日漸開始在國內投資,雖不再如過去在國內唿風喚雨,但投資的幾個項目都在c市引起不小的轟動,這麓苑深居便是其中之一。


    這些也都是十二歲她知道真相後,四處聽到的一些信息,也不過是想知道自己母親拋夫棄女後到底嫁了怎樣一個人。後來生活繼續,她也波瀾不驚,再也沒有刻意去關注他們,所以並不知道溫振華那邊的情況,甚至不知道蘇櫻後來有沒有生其他的孩子。


    帶著疑惑她退出了房間,剛出門背後忽然響起一聲冰冷的女聲。


    “你是誰?在這裏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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