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次的寫生,郭老師受邀去鄉長家做客。


    鄉長對郭老師很熱情,一來就先敬了郭老師一杯,然後說起自己的競選計劃。


    其中有一張肖像畫,是他打算用來競選宣傳用的。


    鄉長問其他人有什麽意見都可以說出來。


    於是其他的老師,訓導主任等等,都是一個勁地拍馬屁。


    “很有權威!”


    “很好啊!”


    “一看就非常親民!”


    鄉長聽了很高興,又問郭老師:“你是專家,感覺怎麽樣?”


    郭老師看了看畫像又看了看鄉長本人,在鄉長萬分期待之下,他卻說:“像是很像,但是沒有什麽親和力!像掛在花車上的那種!”


    影院內的觀眾頓時轟然大笑。


    “仔細看,還真特麽的像啊!”


    “哈哈哈!”


    大銀幕上,鄉長的笑容也僵住了,但是他卻很快地就又大笑起來:“專家就是專家,有感覺,好好好!”


    “要不然啊,我這照片掛在車上,出去給人家看到,人家還以為我是出殯呢!”


    雖然在這部電影裏麵,鄉長不是什麽正麵人物,但是人家的確有其獨到之處。


    或者說,電影並沒有弱化,醜化這個鄉長。


    能夠自己開玩笑,唾麵自幹,隻能說不愧是鄉長。


    “這樣,你給我畫一張,比較有生命的,比較有親和力的,像這樣的......”他說著擺了個揮手的poss!


    郭老師笑著點頭。校長也笑著說:“對啊,沒有問題,我們這個郭老師,連禮拜天,都跑去帶學生抓茶蟲,很是熱心!”


    聽到這個話,鄉長卻是道:“茶蟲用抓的要抓到什麽時候?現在有農藥嘛,一噴就好了。”


    說著他拉著郭老師坐下,給他倒酒,郭老師趁著這個機會說道:“我那個學生啊,姓古,是大湖後山的茶戶,他家很窮,買不起農藥,連耕地都是跟鄉長租的!”


    一旁的鄉長的助手也在鄉長的耳邊提醒他古阿明的老爸的名字。


    “我們這個水城鄉啊,有山有水大家小康,我就不懂,他為什麽沒錢,再說嘛,他向我借錢,我從來沒有催他,不信你問問大家看看。”鄉長解釋道。


    眾人都紛紛說:“沒有,絕對沒有!”


    鄉長又說:“就是嘛,沒錢買農藥,我身為鄉長,就是要為民服務,明天馬上派人去噴農藥!”


    不管他是出於什麽樣的目的,是作秀也好,還是其他的也罷,但是至少,他的確幫了古阿明家。


    所以,郭老師主動敬了鄉長一杯酒。


    “我先替古家跟你道謝!有農藥,他們姐弟就可以安心上課了!”郭老師站起身來說道。


    酒席上觥籌交錯,熱鬧非常。


    郭雲天和林老師兩人在一旁交談。


    “你是說我們對小朋友,不是隻為他們好,還要他們快樂?”林老師一臉好奇地問道。


    “對,要小朋友快樂,比要他們好還難!”郭老師點頭。


    林老師看著郭老師說道:“你常常講的事情,都是我不敢講的。”


    “不敢也有好處啊,像我,老是藏不住話,才會被外放到這裏來!”郭雲天不無自嘲地道。


    這個時候,林老師看到了偷偷偷看他們的翁老師,不由地笑著道:“外放到這邊很好啊,有人關心你啊。”


    她的話裏有話,隻是可惜的是郭老師似乎沒有聽懂。


    很快地,鄉長就派人去古阿明家的茶園噴灑農藥,古阿明和古茶妹又迴到了學校上課。


    郭老師也很快地幫鄉長畫了一副畫。


    同學們畫完畫就出去玩了,可是古阿明卻意外的留在了最後。


    郭老師疑惑地問他:“古阿明,最近怎麽了?畫都畫的很慢。”


    古阿明抬起頭來說道:“我想畫媽媽,可是她的樣子想不起來了......”


    郭老師也不知道怎麽安慰他,隻能讓他先迴去。


    古爸爸和古茶妹在家裏左等右等都沒有等到古阿明,兩人來到渡口,大聲地喊著古阿明的名字。


    古阿明因為怎麽也想不起來媽媽的樣子,很泄氣,也很傷心。


    迴來之後,姐姐很耐心地給古阿明擦腳,古阿明有些精神不振地道:“姐,我最近都很沒精神!”


    姐姐問:“是不是畫畫太累了?”


    古阿明問:“你記不記得,媽媽是長什麽樣子的?”


    姐姐:“當然記得了。”


    “我最近老是夢到媽媽,可是醒來就忘記了!”古阿明有些泄氣地道。


    “媽媽不能忘記哦,她啊,她經常帶著鬥笠,上麵插著一朵小黃花,好漂亮的,媽媽每天早上起來,總是急急忙忙地,把頭發這樣一抓,然後盤一盤,就開始洗衣服,做飯,喂豬,爸爸每次發脾氣的時候,媽媽就這樣抱著你一直搖一直搖,你小時候,常常半夜醒來一直哭......”


    “媽媽就這樣抱著你,這樣哼著,啊...啊...夜夜想起媽媽的話,閃閃的淚光魯冰花......”


    姐姐唱著,古阿明也跟著唱了起來。


    在房內的古爸爸聽著一雙兒女唱著的歌謠,深深地歎了口氣。


    學校,教師辦公室內,眾人正在聽收音機。


    校長走了進來,讓學校的老師們幫鄉長去各個孩子的家裏幫忙競選宣傳,還承諾了,如果當選,就每個男老師贈送一套西服,女老師贈送一件大衣。


    其他的老師立刻就說鄉長大方。


    競選如火如荼地進行。


    有了鄉長的幫助,古阿明家雖然依然拮據,但是他們卻可以安心上課。


    一切都似乎在朝著好的一麵發展著。


    可是很快地劇情就開始急轉直下,古阿明在喂豬的時候,暈倒在豬圈裏麵。


    幸好被姐姐發現了,古阿明被送到醫院。


    醫生告訴古爸爸:“阿明跟他媽媽一樣,肝不好,每一次,你都拖到這個樣子才來看,真是不注意,真是太不小心了。”


    古爸爸欲哭無淚。


    他何嚐不想,可是哪怕知道,也沒有那樣的條件。


    人與人的悲傷不同。


    古家人,因為古阿明病發而愁眉苦臉,另外一邊,鄉長成功當選,自然讓整個學校也跟著歡聲笑語。


    鄉長來學校感謝,可郭老師卻表示對競選沒興趣,根本沒有出席。


    郭老師卻是來到醫院探望古阿明。


    古阿明對他說:“老師,我爸爸很尊敬你,你跟他講,讓我迴去,迴去可以畫畫,這裏都是白白的,沒有顏色。”


    郭老師說:“白色也是一種顏色,最幹淨最純潔了,你看,護士都穿著白衣服,天使也穿白衣,還有新娘子的頭紗也是白色的......”


    然而下一刻,古阿明卻是伸手一指病房裏麵的另外一個病人,一臉蒼白,正躺在那裏靠輸液維持著。


    “可是他也是白白的啊!”


    另外一邊,屋漏偏逢連夜雨,因為投票那天,他剛好送古阿明去醫院,結果沒有投票,鄉長卻認為他是不願意投票給自己。


    所以,催促他還錢,古爸爸解釋,但是他卻根本不管。


    當選前和當選後,態度可以說判若兩人,政客的嘴臉展現無遺。


    古爸爸無法,隻能把還沒有養大的小豬仔拉去賣掉,可是卻依然是杯水車薪,他隻能讓古茶妹去醫院把古阿明接迴家。


    誰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可是他真的沒辦法了。


    隻能含著淚說:“有命的死不了,沒命的的救不活。”


    古爸爸拿著錢還掉了欠債。


    古茶妹來到醫院,醫生不建議古阿明出院,因為他的這種病,不是靠休息就能自己好的。


    “家裏媽媽不在,你就是媽媽,知道嗎?”醫生叮囑古茶妹開的藥一定要買,按時給古阿明吃。


    晚上,姐姐劃著竹筏帶著阿明迴家,阿明不知道出院意味著什麽,他依然很開心地說:“姐姐,這裏比醫院漂亮多了,還好我的病好的快,要不然畫畫比賽,就要來不及參加了。”


    可是他沒有看到姐姐強忍著不讓滑落的淚水。


    學校裏,古阿明坐在台階上,畫著畫,這是他畫的最慢的一幅畫,因為上麵是媽媽。


    鄉長的兒子林誌鴻看見古阿明坐在石階上畫畫,就走了過來。


    阿明抬頭問他:“你還有沒有泡泡糖啊?”


    “唔”小男孩林誌鴻搖搖頭,把正在嚼的泡泡糖吐出來遞給阿明,“這個給你!”


    阿明立刻歡快地把泡泡糖放進嘴巴裏。


    林誌鴻說:“老師們都在開會了,你一定會入選!”


    他終於點頭服氣地對阿明說:“你真的畫得比我好!”


    “可是你功課比我好啊。”古阿明說道。


    林誌鴻想了想,又非常直率認真地說,“一班都不能有兩個代表!”


    以為會有互不妥協的尷尬,看著努力吹出大泡泡的阿明,兩個小孩子卻相視著咯咯笑了。


    這一幕很溫馨,或者說,似乎本就該是如此,他們隻是孩子而已,不管貧窮也好,富貴也罷,但是此時此刻的他們都隻是那最純真的孩子啊。


    也讓觀眾頓時覺得,那個曾經在美術課堂上,因為被郭老師說:畫國旗不需要數角,隻要塗得紅紅的遠遠地就知道那是國旗了而哭鼻子的小男孩,原來也較真得好可愛。


    在辦公室裏麵,郭老師宣布各年級參加美術比賽的名單。


    前麵其他人都根本不在意是誰,但是到了他念到四年級:古阿明小朋友的時候,組長卻立刻反對。


    “對於這個畫畫呢,我是外行!”他走過來,拿起古阿明的畫來,展示了一下說道:“古阿明畫的是什麽?看的懂嗎?”


    然後他翻開那一堆畫稿,找出林誌鴻的畫,展示了一下:“我們再看林誌鴻的畫,無論是形狀,色彩,大小,明明白白,正正確確,一看就懂!就算代表六年級,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我這個外行啊,就是不明白,為什麽要選古阿明?”


    郭老師卻搖了搖頭道:“組長讚美林誌鴻的畫,總概括來說就是像,如果畫畫隻求像,用照相機就好了!”


    組長卻是胡攪蠻纏地道:“照相的像是按一下就好了,畫畫是需要功力的!”


    郭老師耐心地解釋道:“小朋友怎麽樣感覺,就怎麽樣畫,跟實體人物像不像,是不大要緊的!”


    可是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那個組長又反駁道:“但是古阿明的感覺,也未免太湖塗了?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教導的!”


    郭老師看向所有老師說道:“兒童本來有的就是純真,往往因為大人的教導,限製了他們的天分,變得這也不敢畫,那也不敢畫,古阿明可愛的地方就在於,他有自己的主張,能用他獨特的方式,來表達他幼小的心靈的經驗和感覺,這才算是創作,各位一定還記得,鄉長競選的時候,第一張畫像,我為什麽說它像掛在花車上一樣?就是這個道理!”


    “徐組長當時不也同意鄉長的看法嗎?”


    徐組長猛然站起身來:“我說過,你專家,我外行,不會講什麽生命啊,文章啊,藝術,創作什麽的,我隻知道讓古阿明去當選手,會讓我們鬧笑話!你才指導了三個月,就以為你真的是專家了?”


    “可是徐組長忽略了天才,天才有特別敏銳的感覺,是不太需要指導的!”郭老師說道。


    “你把古阿明比作天才,亂塗亂畫,色盲一樣,我看,他不是天才,是蠢材才對!”


    郭老師很生氣,可還不等他開口,校長就開始和稀泥,實際上,他也同樣的有偏向,他讓其他人發表意見。


    結果,訓導主任第一個站起身來,說什麽,都同意兩個老師的話,但是畫畫嘛,總要讓人看的懂,看的懂才能分的出好壞,對不對?


    對不對?


    是個人都知道,他這完全就是瞎幾兒扯澹!


    其他人都沒有開口,校長又說,既然這樣,那郭老師,反正林誌鴻也是你的學生,他要是有好成績,也是你的功勞。


    可是他的話卻是一下子激怒了郭老師:“我不是為了功勞,我很不禮貌地說,這次比賽能得第一的就隻有古阿明,林誌鴻是不可能的,如果古阿明能在去年就參加比賽的話,他早就得第一名了。隻因為大家都沒有發現他!”


    徐組長聽了頓時陰陽怪氣地道:“郭老師這麽說,好像我們這些人,都是睜眼瞎了?”


    結果,訓導主任想了個辦法,說什麽民主時代,大家來投票決定。


    典型的就是你跟我講道理,我跟你講民主!


    結果自然不言而喻,最終古阿明隻拿到了兩票。


    影院內的觀眾看著這一幕,很多人心裏都不是滋味。


    他嘴裏一口一個我是外行的,可是外行憑什麽指導內行的?


    請郭老師來指導,結果又說沒有讓他決定誰代表,根本原因,誰都知道是為什麽。


    古阿明的落選,讓郭老師很難過,也很愧疚。


    古阿明帶著畫好的他媽媽的畫來給郭老師看:“我隻記得她摸我的樣子,本來她更漂亮的,我沒被選上,對不對?”


    看著古阿明低沉失落的樣子,郭老師摸了摸他的頭,心裏卻更不是滋味。


    古阿明卻是強笑道:“沒關係,去年也這樣!”


    說完,他收拾書包,走出教室,在教室門口,他轉頭說:“為什麽窮人就該失去這麽多?”


    這個問題,郭老師也不知道怎麽迴答!


    他看似好像認命,可是迴到家,他還是忍不住把貼在牆壁上的畫,一張一張撕下來。


    姐姐攔住他,他含著淚怒吼道:“我永遠都不要畫畫了,我永遠都不要畫畫了!”


    湖邊,彩畫筆被阿明扔落在河麵,就像他的眼淚掉進大地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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