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麵對死亡,其實是每個孩子都需要學會的課題。


    爺爺在用善意而溫柔的謊言來輕輕地撫平了晨晨內心深處的恐懼。


    可是此時的晨晨並不知道,也還沒有意識到,這其實是爺爺跟他告別的開始。


    爺爺當然舍不得小孫子,舍不得晨晨,可是他知道那一天遲早會到來。


    所以,爺爺提前為自己的離去而做著準備,他用那一個天堂迴信的善意的謊言,來希望哪一天自己離開了,自己最疼愛的孫子晨晨,能夠不用那麽的傷心。


    媽媽要從國外迴來了,雖然晨晨已經忘記了媽媽的模樣,但是還是穿上新衣服,打扮的帥帥地來機場接媽媽。


    媽媽見到了許久沒見的兒子,十分的激動和眼眶頓時就紅了起來。


    可是晨晨卻覺得很陌生,爺爺催促著讓晨晨喊媽媽,可是晨晨卻是遲疑了。


    媽媽上來要抱晨晨,可是晨晨卻害羞地一下子躲到了爺爺的身後。


    但是始終是血脈相連的親媽媽,晨晨還是讓媽媽牽著自己的手。


    一路上,媽媽牽著晨晨的手走在前麵,爺爺在後麵慢慢地跟著。


    晨晨時不時地轉頭喊爺爺,爺爺卻是揮手讓他快走,快走。


    媽媽先抱著晨晨上車,迫不及待地看著晨晨說:“來,晨晨,讓媽媽好好看看,小寶貝長這麽大了。”


    可是晨晨卻還惦記著爺爺:“爺爺還沒上車呢。”


    這個時候,爺爺也上了車。


    媽媽抱著晨晨親個不停,晨晨問她還去比利時嗎?


    媽媽捏了捏晨晨的小鼻子說:“不去了。”


    “為什麽啊?”晨晨問道。


    “為了你這個小東西啊。晨晨生下才幾個月,媽媽就因為出國,把你扔給爺爺了,多可憐啊。”媽媽心疼地說道。


    結果晨晨卻反駁說:“我才不可憐呢,我有爺爺管呢。”


    “那怎麽能一樣呢?”媽媽迴答道。


    爺爺看著母子倆人團圓的場麵,爺爺的眼裏有說不出的複雜,有不舍,也有安心。


    不舍是,舍不得自己的小拐棍孫兒,安心,是因為,晨晨媽媽迴來了,那麽,哪怕哪一天他走了,也不用再擔心晨晨了。


    爺爺默默地坐在車前座,聽著後麵傳來母子倆的歡快的笑聲。


    出租車緩緩地開迴了家。


    媽媽給晨晨帶來了許多玩具,他玩的不亦樂乎,似乎小孩子總是十分容易滿足,這些玩具瞬間拉近了母子倆的距離。


    晨晨還畫了一張媽媽的畫,放在了床頭,媽媽看到了之後,喜不自禁。


    為了讓晨晨和媽媽能盡快培養感情,爺爺特意安排了晚上晨晨和媽媽一起睡。


    晨晨最聽爺爺的話了,所以,他雖然還有些害羞,可是還是帶著荷蘭豬過來要和媽媽一起睡。


    媽媽當然很開心,上前抱著晨晨就親了一口。


    可是當媽媽看到晨晨手裏提著的荷蘭豬的時候,頓時就變了臉色。


    爺爺一看場麵僵住了,看著晨晨一臉不理解的樣子,他連忙接過荷蘭豬的籠子,對晨晨說:“晨晨,你看,今晚你和媽媽一起睡,爺爺呢一個人,讓這老朋友陪著爺爺好不好?”


    晨晨用力地點頭,是啊,平時都是晨晨陪爺爺的,今晚晨晨要陪媽媽,爺爺一個人多孤單啊,那就讓荷蘭豬陪著爺爺吧。


    畢竟是母子倆,媽媽當然愛晨晨,晨晨也願意和媽媽親。


    母子倆的房間裏滿是歡聲笑語。


    爺爺提著荷蘭豬迴到自己的房間,聽著隔壁傳來的笑聲,他自己卻在黑暗中,黯然神傷呆坐良久。


    晨晨跟媽媽講了陪爺爺去送信的事情。


    “媽媽,你知道嗎?爺爺可棒了,他一下子就用風箏把信送到天堂去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媽媽的臉上的笑容頓時就僵了一下,她的眼神飄忽到了爺爺房間所在的方向,伸手摸了摸晨晨的頭,卻沒有說什麽。。


    晨晨卻沒有注意到媽媽的變化,而是繼續得意地道:“媽媽,晨晨也可棒了,我每天都蹬著三輪車送爺爺上幼兒園。”


    媽媽聽了也是一愣問:“啊?什麽?你把爺爺送到幼兒園去?”


    晨晨害羞地道:“錯了,是我把我自己送到幼兒園去!”


    晨晨困了,要睡覺了。


    他每天晚上睡覺都習慣摸著爺爺的耳朵,晚上和媽媽睡,他也習慣的伸手摸媽媽的耳朵。


    可是好幾次都被媽媽把手拿開了。


    晨晨有些生氣地翻身背對著媽媽,他想爺爺了。


    沒有一起生活過的母子,想要一下子就親密無間,沒有任何隔閡,是很困難的。


    媽媽有媽媽的習慣,晨晨有晨晨的習慣......


    荷蘭豬是一個,晨晨睡覺前摸著耳朵是一個。


    次日一早,爺爺在炒菜,晨晨端著一杯牛奶進了房間,跟媽媽說:“爺爺說,讓媽媽多睡會兒,爺爺說,讓您倒時差,爺爺說,讓您先喝了這杯牛奶......爺爺說,一會兒就吃飯!”


    晨晨可愛乖巧的小模樣,讓媽媽心都化了,接過牛奶,滿臉都是笑意。


    晨晨走出去之前還轉頭來,悄悄地說:“爺爺做了好多好多好吃的菜。”


    隻是他的每一句話裏麵都有著爺爺,爺爺,爺孫倆相依為命的這麽久,感情是無法言喻的。


    影院內曾經有和爺爺一起生活的影迷頓時就被風沙迷了眼睛。


    晨晨和爺爺的默契不是和媽媽能比的。


    早餐時間,晨晨和往常一樣將一對兒荷蘭豬一起帶到了餐桌上,媽媽頓時就又一次皺起了眉頭。


    她讓晨晨趕緊把荷蘭豬拿下去,可是晨晨卻伸手比劃著反駁道:“我從這麽小,養到這麽大,天天就跟我們一塊兒吃飯!”


    說著晨晨還拿起一塊黃瓜喂給荷蘭豬吃:“老朋友,吃啊,香香的。”


    媽媽的臉色頓時就變得很不好看。


    爺爺這個時候剛好端著湯過來,他怕晨晨媽媽生氣,連忙將荷蘭豬拿走,然而晨晨卻依然還是不忘,一邊吃著,一邊低頭去喂荷蘭豬。


    媽媽暫時忍耐住了。


    可是很快地媽媽就又一次皺起了眉頭。


    因為她看到晨晨吃飯吃到後麵竟然用舌頭去舔碗底,她頓時就忍不住道:“晨晨,你又不是小狗,怎麽還用舌頭去舔了呢?”


    結果晨晨卻反駁道:“爺爺也不是小狗,他為什麽也用舌頭舔啊。”


    爺爺聽了尷尬無比,隻能訕訕地笑著轉移話題。


    “晨晨吃完了吧,出去玩去吧。”


    劉飛看到這一幕嘴巴笑的都合不攏嘴,可是眼眶裏麵卻有淚霧彌漫。


    陳靜寧捏了捏丈夫的手,劉飛低聲道:“我小時候也是這樣的,因為爺爺說不能浪費。”


    大銀幕上,劇情還在繼續。


    媽媽迴來了,爺爺當然要帶媽媽去熟悉晨晨的幼兒園,還帶著媽媽去接晨晨。


    放學了,許多小朋友,一出門就是大喊著媽媽,然後朝著媽媽懷裏撲去。


    晨晨媽媽看到了,心裏羨慕的不行,她也期待著晨晨出來,高喊著媽媽,然後過來抱住她。


    可是晨晨出來後,第一時間喊的卻是:“爺爺,爺爺!”


    媽媽張開手來喊著:“晨晨!”想要去抱他,可是晨晨卻是視而不見,習慣性地朝著爺爺而去。


    讓媽媽又是傷心,又是尷尬。


    晨晨興奮地跟爺爺報告著自己今天在幼兒園的表現,爺爺一邊抱著晨晨,一邊誇獎,眼角卻瞄到了晨晨媽媽。


    臉上的笑容也不由地僵硬住了。


    他知道,晨晨一時半會還無法完全接受媽媽。


    為了拉近自己和晨晨的距離,媽媽特意帶著晨晨去冰雕樂園玩。


    結果晨晨卻說:“媽媽,要是爺爺在就更好玩了。”


    晨晨還疑惑:“媽媽你為什麽不把爺爺帶來哦?”


    媽媽沒辦法隻好解釋道:“媽媽需要有單獨和你在一起的時間!”


    拍照的時候,媽媽說晨晨是媽媽最最親愛的人。


    可是晨晨卻反駁說:“才不是呢,上次你跟爸爸打電話,還說爸爸才是你最最親愛的人呢。”


    媽媽就隻能是一臉的尷尬。


    其實這也很能說明了,很多時候,家長不經意間說出來的話,其實孩子卻非常非常當真。


    媽媽告訴晨晨,明年開始要送他去學鋼琴和外語,學好多好多有用的東西,晨晨本能的就有些抵觸。


    特別是在媽媽嫌棄家裏養的荷蘭豬又髒又臭,讓他把荷蘭豬丟掉的時候,晨晨直接氣唿唿地甩開了媽媽的手跑開了。


    媽媽和爺孫倆的生活差異和隔閡,到底不是一時半會能同步的。


    晨晨坐在爺爺的三輪車後座上,可是平時好動好說話,好笑的晨晨,今天卻顯得格外的安靜。


    爺爺看出來晨晨的心裏有事兒,就主動找話,晨晨就問爺爺:“爺爺您有媽媽嗎?”


    爺爺點頭道:“當然有了,是人都有媽媽。”


    晨晨又問:“那你媽媽好嗎?”


    爺爺迴答:“我的媽媽跟你的媽媽一樣好。”


    晨晨又問道:“那......你媽媽喜歡小動物嗎?”


    爺爺迴答說:“喜歡啊,我的媽媽非常喜歡小動物!”


    “那我的媽媽為什麽不喜歡咱們的荷蘭豬呢?”


    顯然晨晨也想和媽媽親,可是卻不理解媽媽為什麽不喜歡荷蘭豬。


    其實不止是荷蘭豬,還有很多很多方麵。


    爺爺也不知道怎麽迴答這個問題,隻能說:“這是兩迴事!”


    兩人迴到自己家樓下,晨晨就看到自己的玩具,被當做垃圾丟到了外麵。


    再打開家門,爺孫倆對著改天換地,家具擺件,全部煥然一新的家,晨晨都以為是走錯門了。


    兩人剛要進門,就聽到媽媽再裏麵喊兩人進門換拖鞋。


    爺孫倆同時伸出腳,又同時縮了迴去,那畫麵太可樂了。


    進門後,爺爺小心翼翼地遵照指示,掛衣服,掛帽子,掛圍巾,這種新的生活方式,讓爺爺很不習慣。


    而晨晨卻是滿屋子裏尋找他的老朋友荷蘭豬。


    可是怎麽找也找不到老朋友荷蘭豬,想到媽媽把他的舊玩具都當成垃圾丟掉,而之前媽媽也提出過要讓他扔掉荷蘭豬,那會不會真的把荷蘭豬丟掉了?


    想到這裏,晨晨徹底鬧開了,他坐在地上又哭又鬧的。


    這一哭鬧,聲音頓時就驚到了正在陽台的媽媽,媽媽正想要告訴晨晨,荷蘭豬在陽台這邊,可是誰知道一不小心揮手碰到了放在陽台上的荷蘭豬的籠子,荷蘭豬頓時掉了下去。


    荷蘭豬從樓上掉下去,頓時血流不止。


    晨晨哭著跑下去,看到了自己的“老朋友”的慘狀,他蹲下身來,大聲地傷心地哭著喊:“荷蘭豬,我的老朋友!”


    爺爺和媽媽追了下來,看到晨晨傷心的樣子,兩人也都不知道該怎麽哄他。


    晨晨把荷蘭豬的死歸咎於媽媽,他跑到媽媽麵前說:“你心真狠,你是壞媽媽!”


    媽媽連忙道歉,她不是故意的,可是晨晨聽到媽媽的道歉,哭的更兇了。


    晨晨上前一邊伸手比劃,一邊質問:“你心真狠,我們從這麽小,養到這麽大,你是壞媽媽!”


    第一次真正的經曆死別,雖然隻是兩隻荷蘭豬,可是依然讓晨晨感受到了痛苦。


    晨晨和小夥伴琳琳一起為老朋友荷蘭豬蓋好了墳墓,和小夥伴一起緬懷老朋友荷蘭豬。


    而痛苦之後,就是沉默。


    吃飯的時候,他開始拎著沒有了荷蘭豬的空籠子上桌吃飯。


    他一言不發地拿著麵包屑喂空氣,還對著空著的籠子說:“老朋友,吃吧,香香的!”


    爺爺看著晨晨在“老朋友”荷蘭豬死後鬱鬱寡歡的樣子,心裏很不是滋味,也許是想到了有一天自己也會離開,那個時候晨晨該多傷心,他不由地眉頭緊鎖,一臉愁容,他不知道該怎麽讓晨晨不那麽傷心。


    另外一邊,媽媽看著晨晨傷心欲絕的模樣,心裏也是自責不已,她這才明白,原來在孩子的眼中,一隻小動物,是那麽重要的朋友和夥伴。


    她拿著麵包學著晨晨的樣子,遞向了空籠子:“老朋友,我不是故意的!”


    晨晨看著一臉愧疚的媽媽,也知道了,媽媽真的不是故意的,老朋友的死隻是個意外,他終於還是選擇了原諒媽媽。


    畢竟是母子,雖然暫時生疏,可是母子哪有真的陌路的?


    其實最初的時候,影院內的觀眾對媽媽沒有什麽好感,畢竟,晨晨和爺爺相處,一老一小,是那麽的融洽。


    爺爺像個老小孩,會陪晨晨玩小孩子的遊戲,而晨晨卻像個小大人,總會暖心地幫爺爺,會提醒爺爺吃藥,會陪爺爺送信。


    可是媽媽的出現卻打破了這溫馨的場麵。


    可是此時此刻,大家卻都釋然了,是啊,媽媽其實難道真的像晨晨生氣的時候說的那樣,是壞媽媽嗎?


    她其實也一心想要和晨晨好,哪怕她那麽不喜歡荷蘭豬,可是她也從來沒有想過真的丟掉荷蘭豬。


    一切隻是意外而已,她當然是愛晨晨的。


    所以,晨晨也選擇了原諒媽媽。


    寒冬臘月裏,晨晨和爺爺在結了冰的湖麵麵上玩溜冰,歡聲笑語,好不自在。


    很快地就到了大年夜。


    晨晨正在和爺爺下象棋,媽媽換上衣服一臉喜色地要帶晨晨去朋友家吃飯,可是晨晨卻堅持要和爺爺一起,死活不肯換衣服。


    媽媽拿著衣服追來追去的,也被晨晨的不聽話激起了一絲的怒火,態度也跟著變的強硬起來。


    “你去不去?”


    可是晨晨卻抱著爺爺大聲地說:“我就是不去!”


    看著母子倆又鬧僵了。


    可是爺爺還是心疼孫子,也不願意過分逼迫他,就好聲好氣地低聲勸說道:“他要是不想去,就讓他跟著我吧!”


    誰知道這反倒是更增添了媽媽的怒火,她用力地把衣服摔在沙發上,晨晨長期的不配合,和對爺爺的依賴,對媽媽的反抗,讓媽媽長期積累的怒火徹底爆發了出來:“你愛去不去!慣得沒樣兒!”


    看著晨晨媽媽摔門而去的背影,爺爺的心裏暗暗歎氣。


    晚上迴到家裏,晨晨躺在床上,唱著小歌兒:“排排坐,吃果果,你一個,我一個,爺爺太胖了,給他留一個。”


    而爺爺端著臉盆要去洗漱的時候,卻聽到了兒媳婦,晨晨的媽媽壓抑的哭泣聲。


    他明白,自己在,會讓晨晨一直依賴著,讓他不願意接受媽媽,也許是到了自己離開的時候了。


    雖然有著萬分不舍,但是爺爺知道,遲早會有那麽一天,他會永遠離開晨晨。


    他必須狠心下來,讓晨晨適應沒有他的日子。


    所以爺爺叫來了兒媳婦,麵對麵地坐著。


    爺爺說:“我想搬迴我的老房子去住。”


    晨晨媽媽連忙道:“那怎麽行呢?我迴來就是為了照顧你們倆的。”


    爺爺點頭:“我知道,這我知道,你聽我說......”


    爺爺又找了好些個借口理由。


    什麽空氣好啊,有老朋友啊等等。


    這個時候,晨晨說夢話,爺爺連忙進去哄了哄。


    出來的時候,晨晨媽媽說:“你看晨晨他也離不開您啊。”


    爺爺點頭道:“是啊,說實在的,我也離不開他呀,晨晨是我一小看大的,連他爸爸我都沒這麽管過,也怪啊,不管我遇到什麽事兒,隻要一見到他,我就......”


    爺爺忍不住眼淚溢出眼眶。


    他真的舍不得啊!


    他擦了擦眼淚繼續說道:“晨晨是個好孩子,這兩年讓我帶的有點兒任性,你別怪他,那是我把他寵的。”


    “你是他媽媽,你迴來了,當然應該把他交給你啊,你想想,我這麽大年紀了,還能活幾年?”


    晨晨媽媽聽了也是眼眶含淚。


    爺爺又說:“孩子當然要跟他媽媽,我離開,對孩子好,我隻求你,要多耐心,晨晨還是很喜歡你這個媽媽的。”


    爺爺明白,再舍不得,他也跟不了他一輩子啊。


    他舍不得,可是也必須舍得,因為如果自己不在了,晨晨還是和媽媽這樣磕磕碰碰,無法接受,那該怎麽辦?所以他隻能忍痛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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