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剩下那些掌聲,讓人忘了自己身在何方。


    一瞬間,卻仿佛是一萬年。


    她看到了一白,鼓勵地朝她笑;


    她看到了王文哥,雖然竭力矜持,但依然掩藏不住的笑意;


    她看到了胡導,也笑得非常開心,為她的獎,也為他自己的電影。


    她看到了顏北……顏北沒有笑。


    他禮貌性地鼓掌,像是一個旁觀者。他沒有掩飾臉上的失望,提了名卻沒有拿獎,同時還要退圈的他站在這裏,簡直就像是一個笑話。


    勝者為王,敗為寇。


    多麽幹脆的道理,可是有幾個輸家能夠接受呢?


    頒獎典禮一結束,顏北就起身離去,泯然於一片昏暗的背景中。旁邊的人群還在歡唿著,胡導也滿臉微笑地走了過來,說:“夏夏,劇組的人商量著要去慶祝一下,你也一起去吧,今天你可是主角!我已經和一白說好了,他說跟你一起去!”


    “呃……”夏之萱往門口看了看,“我倒是沒問題,但是顏北他……”


    “哎。”胡導歎了口氣,“你可別想說,想過去安慰他吧。小夏,不是我說你,你有時候思考問題卻是是太孩子氣了,你想,你沒有提名卻獲獎了,他提名了還沒有獲獎,要是過去安慰他,他會怎麽想?”


    夏之萱聽了胡導的話,有些發愣。


    是啊,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這個時候去安慰顏北的話,說不定會被他視作一種贏家無聲的嘲笑吧?


    她歎了口氣,身後,一白拍了拍她的肩膀。


    “別想太多了。”他說,“有得獎的,就有失意的,我們都不是神靈,也不可能照顧到周圍每個人的情緒。管好自己,就已經不容易了。”


    夏之萱沉吟著,悵然地點了點頭。


    她也在慢慢地接受著這些,哪怕有所遺憾,也要繼續往前走。


    一群人坐定,一道又一道的菜如同流水一般被端上桌,薄薄的牛肉,搭配著脆生生的蔬菜,燉的濃厚粘稠的羊肉胡蘿卜湯,在霧氣裏有種快活的神氣,一群人齊聲碰杯,清脆好聽的響聲中,胡導笑嗬嗬地說:“祝賀小夏得了金章獎,大家今晚盡興,隨意喝,我請客!”


    “胡導萬歲!”眾人歡笑著,把酒杯裏的酒一飲而盡,坐下來用筷子夾起身邊的美味佳肴,享受這大酒店裏奢侈的食物,薄薄的牛肉細膩滑嫩,那是別處吃不到的美味。


    夏之萱坐在宴席的中央,也夾起一片牛肉吃著。不知為什麽,可能是因為在係統裏吃的好吃的太多了,牛肉吃在嘴裏,並沒有眾人誇讚的那樣美味。她一邊地吃著,一邊想起了師父,想起自己山上的生活,清湯寡水,不知肉為何物,隻要吃一碗帶香油的麵,就會覺得幸福萬分。


    究竟是她的希望變大了,還是以前的生活太苦了?


    她想不明白,隻好繼續低頭吃飯。


    周圍一片歡笑聲,似乎是在為了她的獎項而慶祝,可是每個人笑著,彼此歡唿碰杯,一飲而盡,卻又與她無關。沒有人提起顏北,即使他曾是前一陣子人們飯後茶餘的話題人物。而現在——誰在乎呢,一個沒有得獎,即將退圈的男演員,就算是顏正,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了。


    當娛樂圈掀開它光鮮亮麗的外表,掀開那些屬於“夢想”的華麗外衣,夏之萱突然感覺很疲憊,她不喜歡這樣的生活,浮華,捧高踩低,忽上忽下,匆匆忙忙,作為一個沒有係統的人,甚至還要嚴格控製飲食,控製運動量,把自己活成一個化妝品塗抹著的精致機器人。


    可是她怎麽能退縮呢?王文哥還在等著她的事業開啟新篇章;一白的地位,也需要她有足夠的名氣才不會被閑言碎語;還有,她身上還有和華光的條約呢。


    她心裏沮喪著,忽而,手被溫柔地拉住。


    “怎麽了?”旁邊的顧一白,低聲地問,“不是不是不喜歡這種場合?要不我跟胡導請個假,我們先走一步?”


    她心中一動。


    這種無時無刻的溫柔,又有幾個人能擁有呢?


    她有朋友,有愛人,有喜歡的事業,就算是遇見了不喜歡的東西,那又如何呢?盡力克服,總比努力逃避來得好。她低下頭,又舀了一勺湯,在一片歌舞歡騰中,就著米飯,慢慢地吃著。大酒店的廚師廚藝很好,雖然不知道熬煮的究竟是什麽東西,但是湯味醇厚,食材嫩滑,確實是不可多得的美味佳肴。


    可是大酒店這地方,就算是修得再好,卻不是能夠讓人安靜吃飯的。


    喝上頭了,有人紅光滿麵地舉起杯子:“小夏啊,你可是今天的主角,要是不和我老張喝一杯,那可是不給麵子了!”


    夏之萱喝湯的動作,停滯在半空中。


    “夏夏不喝酒,我替她喝吧。”顧一白說,拿過那人遞來的酒杯,一飲而盡,把酒杯放在桌子上:“我先幹為敬。”


    敬酒的人表情略微僵硬了一下,大概是沒有想到顧一白和夏之萱交情這麽好,好到可以幫忙喝酒的地步。


    夏之萱得了金章新人獎,雖然和他們這些人並沒有什麽直接利益關聯,但是人嘛,總是眼紅既得利益者,雖說不至於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但是慶功宴上敬敬酒,把人給灌一灌,看著個美女醉眼朦朧,也是挺美妙的的一件事,沒想到,居然被攔住了。不過他也不介意,擺擺手,哈哈笑道:“嗬嗬,我就是喜歡顧先生這樣爽快的人!來,咱再來一杯!”


    “您的一杯還沒有喝呢。”顧一白不動聲色地說。


    那人愣了愣,倒也不尷尬,哈哈大笑著,把自己麵前的一杯喝得幹淨:“來,咱們今晚不醉不歸!”


    ……


    這個晚上,推杯換盞,酒杯與酒杯相撞,發出迷醉的光暈,夏之萱並不想描述,她想,究竟是誰發明了喝酒這個活動,又是誰把它發展成拚酒呢?一群人借著慶祝的名義,冒著胃潰瘍的風險,彼此爭取把對方灌醉,究竟有什麽意義?


    她沒有找到意義,但是這項活動依舊繼續進行著。雖然一白剛開始還顯得遊刃有餘,可是爾後半個多小時的車輪戰術,他的臉上泛起了醉意。


    她忍不住勸道:“大家差不多就行了吧,晚上還要開車呢,喝多了也傷身。”仿佛就等著她這麽一句話似的,一群醉漢開始七嘴八舌地調笑——


    “誰開車啊,大家都打的迴去,今晚不醉不歸,是不是?!”


    “心疼啦,要不然小夏你幫忙喝一杯唄?你今天晚上都還沒喝呢,不夠意思啊。”


    “是啊小夏,你喝一杯,我們喝三杯!”


    一群人亂哄哄地簇擁著,夏之萱無奈地拿起酒杯,喝了一杯,又被滿上第二杯,火辣辣的酒在喉嚨中流淌,苦澀的味道,也不知道有什麽特別的魅力,隻是覺得有些眩暈。她又勉強喝了兩口,隻覺得想吐,一群人還在起哄:“再來一杯!再來一杯!”


    胡導看不過去了,終於過來幫忙說了句公道話:“喂,你們差不多也行了啊,小夏平時都不喝的,現在給麵子喝了,還欺負小姑娘來了?你們的三杯還沒喝呢!”又說:“把顧影帝都灌醉了,到時候人家經紀人找過來,我可是要把你們供出去的!”


    喝得酒精上腦的幾個人,聽了這番話,才冷靜了些許。是啊,也許酒局上他們真的能夠拚得過顧一白,甚至完爆夏之萱,可是以後呢?這兩個人,一個是績優股,一個是潛力股,要是真把他們得罪狠了,人還給你好果子吃?


    最善於打圓場的老張趕緊賠笑道:“哈哈,胡導,咱兒不也是看今天高興嘛,所以才多喝了幾杯。您教訓的是,我這就叫車,把他們送迴去——他們都住哪裏來著?”


    還想順勢問起地址來了?感情過後還準備賣狗仔一個人情?胡導在心裏翻了個白眼,麵上冷冷道:“不用了,還是我送他們走吧。”


    實際上,他想太多了,老張那句話,也隻是客氣客氣而已,得到了否定的迴答,他識相地摸了摸鼻子,迴歸人群之中,繼續談笑風生去了。


    胡導歎了口氣,問夏之萱:“還清醒不?”


    夏之萱點了點頭,她隻喝了一杯多一點,喘息一會兒,感覺清醒了不少。


    “你還清醒就好。”胡導鬆了一口氣,不用扶夏之萱,很大程度上減少了他的麻煩,不用擔心娛樂小報上會出現“《詭夢》導演深夜與女主角相攜而歸”之類亂七八糟地醜聞。


    “你扶著一白,我給你們去叫輛車,放心,私密性很好,不會有偷拍的。。”他說著,打開了手機,跟對麵講了幾句,就送他們出了門,果然,過了幾分鍾,門口過來一輛黑色轎車,兩個人手忙腳亂地把顧一白扶了進去。


    “胡導再見,謝謝您剛才幫我們講話。”夏之萱朝他輕輕揮手,車輛向遠處駛去。


    胡導望著那車消失在一片黑色的車流裏,心裏不免又是一陣歎息。他知道,這一場《詭夢》過後,恐怕就很難再見到這兩人了。夏之萱得了新人獎,再加上有顧一白保駕護航,這勢頭,不水漲船高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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