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北帶著顏南走後的一天,給她打了個電話,又鄭重地道了歉,他解釋說,是因為夏之萱那天路過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家庭交鋒的一幕,而之後吸毒的新聞爆出來,矛盾的顏南,既心疼自己的媽媽,又偏袒自己的哥哥,於是下意識地覺得,是夏之萱幹的。他已經教育過顏南了,也希望夏之萱能夠原諒這個小姑娘一時的衝動。


    夏之萱其實是有點兒擔心的,因為顏南看向她的眼神恨恨,絕對不是一個衝動可以解釋的。


    她把她當成了情敵。曾經《灰姑娘》裏的劇情,居然在現實生活中有了類似的影射。除了她並不暗戀顏北以外,一切如出一轍,這個巧合,讓人不免感歎人生如戲。


    “夏小姐,你在聽嗎?要是你還是在為顏南的事情生氣的話,不如我改日登門道歉。”顏北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來,打斷了夏之萱的思緒。


    “哦,不用了。”夏之萱趕緊迴過神來,忍不住說:“顏北,你不用這麽客氣的,好歹也是同事,我氣量也不會那麽小,登門道歉就不用了,隻是你以後注意關注一下顏南,別讓她再做什麽傻事來。”


    “好的,小夏我知道了,謝謝你。改日有空,一定來看望你。”這一句,顏北顯然放鬆許多,稱唿上都有所改變,隻是客氣依舊,簡短地說了兩句,就掛了電話。


    夏之萱放下電話,歎一口氣。既然顏北再三道歉,並且保證,自己以後一定管好妹妹,絕對不會讓這件事情再困擾到夏之萱,也希望夏之萱能夠體諒一下他們兄妹兩。他的姿態放得那麽低,她與兄妹兩又有拍戲的情誼,於情於禮,都不會繼續深究。


    隻是顏北這樣的容貌,又是那樣的愛表現,再適合不過演戲的性格,卻要鬧到退圈的地步,不免讓人歎惋。她想,要不等他過來的時候,自己再問問,看這事情,還有沒有轉機?雖說藝人沾上吸。毒的新聞是必死無疑,可是這畢竟不是顏北本人,應該還是有機會的吧?


    她這麽想著,自己閑得無事,準備了一大堆心靈雞湯式的說辭,顏北卻一直沒來。


    倒是王文過來的時候,說了幾句,他喜氣洋洋地說:“圈內都在傳顏北要鬧解約呢,手下的頭牌走了,底下的幾個都還不成器。這下子看馮春那個女人還狂不狂了。”


    夏之萱這才恍然,顏北畢竟是華光的藝人,還沒有過簽約期,這一大筆違約金,也有夠他忙的。怪不得道歉隻是在電話裏說,人卻一直沒過來。


    她想了想,對王文說:“王文哥,你要是方便的話,就幫顏北說幾句話吧,讓他少付點兒違約金,走得順利一點兒,他這人也是蠻可憐的,家庭不幸福。”


    王文老大不高興地說:“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你管這麽多做什麽。”


    說起這個,夏之萱倒是有理由了:“我們在合作《詭夢》啊,男主角形象很影響電影票房的!”


    王文“哼”了一聲,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


    夏之萱高興地掰了一半的橘子,分給他::“王文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王文吃著味道清新濃烈的橘子,還陰沉著臉,麵部線條卻緩和了許多。


    人要是變得世故了,也無非是想要保護幾個天真的人。


    這件事發生得似乎轟轟烈烈,卻又結束得莫名其妙。


    一切風平浪靜,天氣漸漸轉暖,春天都快要到了,夏之萱也終於被恩準出院拍戲,因為再不拍的話,估計連春季的檔期也趕不上了。


    又拍了幾場女主行兇的戲,等到陽光越來越強烈,氣溫也越來越高的時候,他們的劇組也迎來了最後一場戲——也就是女主多次作案後,事情敗露,男主去抓她的戲。


    嗯,據說這樣拍,是為了能夠過審,畢竟邪不勝正嘛。這場戲,對於夏之萱的要求確實挺少了,就是她正在作案,然後被抓了個正著,也就是了。


    來不及多想,攝像機就已經開啟——


    “!”


    又一次作案。


    隻不過此時的李夢已經駕輕就熟。在她看來,這不再是一種困擾,反而是一種享受,一種至高無上的享受,她擦拭著光潔的刀柄,像是端詳藝術品一樣,端詳著躺在麵前昏睡著的人。她的眼睛裏閃爍著狂熱的光芒,那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因為躺在她麵前的不是別人,正是她曾暗戀的少年。


    時隔許久,曾經青澀的少年,已經微微地長出胡茬兒,但是臉上依舊光潔,可以依稀看見曾經聖潔美好的模樣。


    “真是完美呢……該從哪裏下刀呢?”她喃喃著,“餡兒這麽好,都覺得以前的麵粉太次了呢……算了,還是先和麵吧。”她說著,挽起袖子來,用柔嫩如藕節的胳膊,在旁邊的案板上和麵。白撲撲的麵粉在她的手裏,被靈巧的手隨意擺弄著,像是陶藝家手下靈活的陶瓷土。她和好麵,把它弄成長條狀,一刀一刀,手起刀落,幹淨利落地把它們切成小條,然後用擀麵杖擀成薄得像紙一樣的麵皮。


    “好像差不多了,可以開始做餡兒了。”她歪著頭,思考一下,拿起刀,坐在青年旁邊發呆,目光專注而狂熱,就像是對待自己最心愛的人——哦,誰說得準呢,也許是在對待自己最鍾愛的餡料——她比了比,咬咬牙,終於下定決心,準備下刀,就在這電石火花之間,突然,一直昏睡著的青年彈跳而起,反手就要抓住她!原來,他是臥底的警察,潛伏過來,就是為了調查清楚這個疑似殺人犯的女孩兒!現在證據充足,可以逮捕了!


    他一個眼色,四麵八方,好幾個大漢撲了過來!


    麵對這樣緊急的情況,女孩兒卻不慌不亂,小手一揚,一把麵粉灑下來,那幾個人似乎意識到什麽,麵色一變,頭有些暈,不好!這根本不是麵粉!


    他們趕緊捂住口鼻,還好青年早有準備,拋出幾個口罩,幾個人身手利落地接過,帶上,終於阻止了頭暈,定睛一看,女孩兒靈活的身形早已消失在一片煙霧之中!幾個人對視一眼,趕緊跑過去,繼續對女孩兒的追捕!


    女孩像個靈活的泥鰍帶著他們繞過了一個又一個的房間,咯咯咯的笑聲在空靈的房子裏顯得格外詭異。青年跑動著,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忽而,他愣住了。


    兩個小小的課桌。


    他的,曾經坐在前排,被老師所親睞的那個。


    李夢的,坐在最角落,永遠被所有人視作垃圾桶的角落。


    他有些感傷,轉念間,心又堅定起來,不論這個女孩兒以前怎麽可憐,現在她是罪犯,就必須要接受懲罰!想到這裏,他繼續四下搜尋,想要找到女孩的蹤影!他仔細地打量著這個陰沉的房間,不放過絲毫蛛絲馬跡!


    忽而,他愣住了。


    因為李夢就那樣毫無顧忌地朝他走了過來。


    她手上甚至沒有武器,兩手空空,眼神明亮,像是一個真正無害的少女——可她明明不是!


    他警惕起來,想要通過自己的分析得出什麽蛛絲馬跡,卻無果。他有些恐慌,轉瞬之間,李夢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哐當”一聲,一個鐵門,把房間徹底地封死。


    青年的眼神終於落到實處,怒斥道:“你想幹什麽,你這個瘋子!”


    “沒想幹什麽,隻是想……我這樣的壞人,最終一定會被懲罰的吧?既然這樣,我們一起死,好不好?”少女笑著,朝他貼近,兩個人太近了,他甚至可以看到她長長的眼睫毛,邪惡地眨了眨。


    青年臉上的憤怒一閃而過,轉瞬之間變成了溫柔的誘哄。


    “好啊。”他說。


    他緊緊地抱住她,蹭了蹭手心裏的汗。槍……對,就是在那兒……他摸出荷包裏的東西,叩響了扳機。


    “碰”的一聲,鏡頭被拉長,他有點兒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像是不敢相信事情會有這麽簡單。


    ——怎麽會?


    這個狡猾的犯人,又怎麽會這麽輕易地被他消滅呢?


    她那麽聰明,難道不應該是有許多陰謀詭計可以逃脫的嗎?


    “你……為什麽?”他沙啞著聲音,低聲問。


    “我要你永遠記住我呀。”少女還是一臉詭秘的笑容,萬分自信,“永遠哦。”


    鏡頭轉移,青年從夢中驚起。


    記住了,確實是記住了,而且記得刻骨銘心。


    那是他第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殺人。


    而且殺的還是他認識的,曾經暗戀過他的人。


    他從床上爬起,雙眼無神。


    他慢慢地抽了一根煙。眼圈飄散,隨著夜幕,越來越淡,終於升上了天空。


    “卡!”胡導喊了停,誇獎道:“顏北你小子最近狀態不錯啊,最後那一幕演得那麽深沉,把我都快要騙過去了。”


    顏北苦笑,哪能不真呢?


    無數個失眠的夜晚,想到好賭成性的母親,想到步步緊逼的李妍,想到唯利是圖的馮春,他就恨不得去殺了這三個女人。


    這一切,終於還是結束了啊。


    《詭夢》,也就是一場詭異的夢而已。娛樂圈對他,也同樣是一場夢,夢醒了,散了,一切都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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