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麵遼闊,風吹浪卷,能殘留下來的痕跡幾乎是少之又少,但這並不能難住阿牙——身為魔尊座下最厲害的魔狼,自然也有著魔界最厲害的鼻子!


    清歌並沒有等待多久,阿牙就折返迴來了。


    彼時君哥已經帶著阿紅阿綠離開,清歌跟在阿牙身後,向著碧落海和蒼茫海相連的海域而去。阿牙對清歌要去見鬼後並不是很理解,雖然沒有阻攔,但難免要念叨兩句。


    “要我說,咱就應該立刻迴魔界去,將夏侯那老雜毛打得找不到北去!”


    它是跟著君哥一起過來的,也知道了夏侯君趁清歌不在做了些什麽,呲著牙憤憤不平——但清歌顯然並不看好它,淡淡地接了句:“打得找不到北的,會是你吧。”


    阿牙炸毛了,連爪子都亮出來了,怒道:“是他每次都耍詐,終有一****會撓碎他的臉!”


    清歌卻道:“在絕對的力量麵前,所有的小手段都是徒勞的,所以歸根結底,還是你不夠強!”


    阿牙想起昔日魔尊碾壓一眾魔君魔將上位時的場景,默默地收了爪子不吭聲了。


    不過它也沒安靜多久,就又開始叨叨了,可見在它心裏,對付夏侯君遠遠比浪費寶貴時間去找鬼後來得重要!


    清歌被它煩得不行,最後隻能道:“鬼後心思詭譎莫測,不會無緣無故地引我去見嫣小玉。她若是衝著我來的,我小心些便也能應付,可如果她想要對付的是莫棄呢?”


    如今的莫棄,非昔日的雲離,如何能應對鬼後的狡詐多變!


    阿牙終於徹底閉嘴了。


    鬼後並沒有離開的太遠,也沒有刻意隱藏行跡。大海上有些島嶼漲潮即沒,退潮則現,她們到的時候,遠遠就看到退潮後露出海麵的礁島上,平白多了一座莊院,白的牆黑的瓦,燈火通明很是瑰麗。


    這莊院格外眼熟,和當初在蒼薊山脈被幽冥鬼火和鳳凰涅槃之焰焚毀的院落一模一樣,一看就知道是鬼後所有。清歌對這院子並不陌生,直接推開門就進去了。


    鬼後就在池邊的小亭子裏,媯靈公主坐在她旁邊,繃著臉嘟著嘴,滿臉的不開心,似乎正鬧著別扭。


    隻聽到鬼後放柔了的聲音傳來:“……並不是我不讓你去天界,而是已經沒有必要再去了——連封魂都說了,他已經幫你將心頭血完全煉化,從今往後再不需要他的幫助了。”


    媯靈低著腦袋,不服氣地嘟囔:“我去找他,也不全是為了煉化心頭血……”


    鬼後歎了口氣——她和鬼帝唯一的女兒,從小都是捧在手心裏疼著的,何曾這樣違拗過她的心思,如今看她擺出這委屈的小模樣,有著詭譎心腸和鐵腕手段的鬼界之主也終究是不忍心,摸了摸她的腦袋安撫道:“且等一等吧……等兩界戰事平息了,我再帶你去天界可好?——而現在,母後要先見個客人。”


    她轉過身,正好看見清歌轉過小徑那頭的花叢。


    媯靈也看到了清歌,瞪大眼露出了很吃驚的表情——她這模樣像極了昔年縮在風羽後麵那個懵懂天真的囡囡,清歌不由得緩下了神色,破天荒地說了一句:“風羽最是心軟,你纏著他多說些話,他一定不忍心趕你走的。”


    媯靈的目光瞬間亮了。


    鬼後的臉色卻黑了。


    她眼珠子般地寶貝大的女兒,卻要那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光是想象就覺得糟心的不要不要的——她覺得應當將麵前這教壞女兒的家夥叉出去才好,可低頭看到那眼巴巴的目光,滿腹鬱悶半點兒都發泄不出來,隻能化作酸溜溜的話一句:“我竟然不知,大公主連月下老人和小紅娘的活都給搶了!”


    清歌轉眼看她,道:“能擁有的時候就要好好地珍惜,免得等到失去了之後再來懊悔——我想這個道理,你應當也是清楚的。”


    鬼後的臉色變了一變。


    她自然是清楚的。


    當年十巫之亂,她是重傷之下被鬼帝強行擄至鬼界的。鬼帝強娶,她孤立無援反抗不得,卻終究是不甘不願的。縱然成了鬼界的帝後,可心裏還是抗拒厭惡的,於是整整二千餘年都不曾和鬼帝說一句話——初時是不甘願,後來卻是習慣了這樣的沉默以對。可鬼帝殞落之後,她每每想起就覺得心痛難耐,隻懊悔白白錯失了如此寶貴的光陰!


    “我自然是清楚的……”她摸著女兒的腦袋,好似有些許恍惚,“就是因為太過清楚,昔年我才會向天後討了這一門親事的。”


    媯靈抬著頭定定看她,目光裏帶著訝異。


    鬼後笑著拍她腦袋,道:“難不成你以為區區心頭血,就能讓我將寶貝女兒給賠進去嗎?——昔年我和你定下約定,說隻要你能親手打敗封魂,便同意你們往來,也不過是想看看你的決心而已。”


    媯靈低下頭不說話,隻看她神色似乎是被徹底安撫住了。


    鬼後揚聲叫了韓越,少年鬼靈從另一邊的小徑盡頭腳不沾地地走了過來,就見她拉著女兒的手輕聲吩咐:“我和大公主還有些話要說,你先帶囡囡下去歇息。”


    少年低眉順眼,應了一聲便上前結果媯靈的手,帶著她往另一條小徑而去了。


    等他們走遠了,鬼後才揚手揮了揮,旁邊桌上的茶水瞬間換了模樣,霧氣和清香彌漫開來。她指了指麵前的位子示意清歌坐下,才道:“時至今日,倒是你我之間有些相似了。”


    清歌想了想,沒有否認:“你失去了鬼帝,我也沒了雲離。你不得已獨自撐起了整個鬼界,我也必須要守住魔界。”


    鬼後笑道:“我也沒料到,我們會有這樣說話的一天。”


    清歌卻道:“你曾說想讓我嚐一嚐痛失所愛的滋味,如今也算是如願了,怎能說是沒有料到?”


    鬼後有片刻的沉默,而後歎了口氣:“昔年我是有過這樣的心思,也為此做過諸多的算計和部署。可冤有頭債有主的道理,我也是知道的——夫仇不報,何以為妻!我所做一切,皆不過是為了討一個公道,昔年對你如此,如今也是亦然!”


    清歌細細品味她的話,漸漸有些明白過來了。


    六界九道,個個都說鬼後心思詭譎莫測極為難猜,但實際上卻也淺顯易懂的很!從頭到尾,她都不過是為了報仇——她以為鬼帝因清歌斷然拔劍而傷重殞落時,她便要讓清歌也痛失所愛,哪怕昔年的斬魔神將並無情根。後來真相大白了,可她仿佛並不相信,依舊和雲魖若即若離地合作約定,看似全無變化,心中卻已有了成算。


    明明出身鳳凰一族,她卻像極了狡猾的毒蛇,小心地藏起獠牙,隻等著致命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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