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戾毒辣的一刀,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若是避不過,不死必然也要去掉半條命。然而,出手的這位卻像隻是抬手撣了撣塵一樣隨意,漫不經心地說了兩句話,就徑自進門去了,連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有。


    默老頭低眉順眼當自己不存在,等閃身跟進大門後,才對莫棄彎了彎腰,然後吱呀一聲,默不作聲地關了門。


    莫棄眯了眯眼,眼眸中閃過一絲冷厲。他並不戀棧,大門合上,他也扭頭轉身,沿著長街慢慢地往迴走——斑駁繁雜的記憶宛如潮水起起伏伏,太陽穴突突地跳著,疲憊和疼痛仿佛再也忍耐不住,最後讓隱忍如他也忍不住按住額頭,停步靠在街角的屋簷下微微喘息。


    還真是……不妙的!


    那家夥能這麽從容地迴去,看來明雨靈那小丫頭,還是沒能逃出去——默老頭說他們要離開這裏,這必然是意味著他們在這裏的目的已經達成——“那位”行事,一隻都是為嫣小玉續命為目的,他連想都不用想,就能知道純淨之花的花露,必然已經在那家夥手裏了。


    他用盡了心思,最終卻還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果然,在絕對的力量麵前,再多的心思手段,都是枉然的!若他不是現在這般模樣……若不是……


    他按著一陣陣抽痛不已的腦袋,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沮喪和迷茫——然而,這樣的動搖隻是片刻,他低著頭,不由自主地苦笑。


    ——哪有什麽如果!


    ——現在這副模樣,雖然羸弱,但卻是他曾經希望的。


    ——如果不是這副模樣,清歌還未必肯給他好臉色呢……


    ——隻是,終究是太過羸弱。


    清歌還在酆都城等著至純之物破解那該死的巫咒,他卻在此感覺到了深深的無能為力。


    清歌,這麽些時日不見,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他微微歎了口氣,一瞬間湧過的念頭太過雜亂,以至於整個腦仁都開始疼了,看出去的視線都漸漸變得模模糊糊——仿佛間,竟好似看到了清歌。


    依然是那一身飄渺的白衣,從長街盡頭慢慢走來,身影朦朧單薄得仿佛風一吹,就會如白雲飄走一般,這幻影似真還假,雖然朦朦朧朧看不真切,但卻一直走到他麵前,微微俯身,一貫不著一物的安靜眼眸中倒影著他蒼白得過分的臉,隱約帶著擔憂。


    “你怎麽了?”


    思念過劇,加上他剛剛從昏迷中醒來沒有多久,頭疼欲裂,會產生幻覺並不奇怪,難得的是,不僅是幻覺,還有幻聽。


    他想念清歌了。


    即便是幻覺幻聽,也是好的。


    “腦袋疼……”他下意識地往前靠了靠,指著自己的太陽穴嘀咕,“你幫我揉揉。”


    這個“清歌”眼裏閃過一絲意外,但還是伸出手,手指按在他剛才按壓的地方,輕輕揉捏了幾下——但到底是不慣伺候人的,無論是手勁還是姿勢都不太對,疼痛什麽的,還是該怎麽痛就怎麽痛!


    隻是……額側的手指觸感微涼,但卻是真實而柔軟的。


    就像是她因為靠近而輕輕噴在他身上的唿吸,也是溫熱而真實的。


    “清歌?”


    好半晌的沉默之後,他才小心翼翼地開口。


    幫他按揉腦袋的動作頓了一頓,她微微抬眼,目光澄澈,帶著隱約的詢問:“嗯?”


    他還有些傻愣,下意思地又叫了一聲:“清歌?”


    於是,連清歌都看出了他的不對勁,她頓了頓,停下了揉按的動作,改為捧扶,然後腦袋垂下輕輕抵了上去:“是我,我在這裏。”


    額頭相抵的瞬間,他才終於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不是幻覺,也不是幻象,他剛剛還念叨著的清歌,確確實實地站在他的麵前,與他親昵地頭抵著頭。


    一瞬間,他百感交集。


    當初獨自離開酆都城時,他是拜托了開物,謊稱他隨黑鐵巨人拳去了陰河深處修行,就是不願她托著越發不妙的身體,跟著來蒼山奔波冒險,卻沒有想到,酆都城那兩位城主到底是沒有瞞住,終究讓她追了過來!


    “你明明答應我,不到蒼山來的。”她道,語氣平靜,但不知道是否是錯覺,竟仿佛還帶著幾分責問。


    這麽快就要秋後算賬了麽?


    莫棄勉強笑了笑:“我答應的是‘我們不去蒼山’,所以,不是‘我們’,隻是我一個而已。”


    “狡辯!”


    莫棄“哈哈”笑了兩聲,心情忽好連腦仁疼都緩解了許多,抬手一把抱住麵前的神女,清歌本能地要推開他,卻忽然聽到一句“清歌,我很想你。”


    他低聲歎了一句:“清歌,我很想你。”


    於是清歌推人的動作頓了頓,手抵在他肩上,卻在沒有施力。


    久別重逢,他們誰也沒有多問彼此的遭遇和經曆,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是簡單的彼此相依,唿吸相聞,卻仿佛已經遠勝了千言萬語!


    但這樣的溫馨靜謐並沒有持續多久,就被一聲輕咳給攪和了。


    莫棄目光如刀子,唆唆唆地射過去,就見一個青衣的身影正站在清歌身後不遠處,也不知道在那裏站了多久,又看了多久——疼痛影響視線,莫棄定了定神,目光頓時明亮了許多,就也看清楚這特別沒有眼力勁的家夥,青衫披身,木簪束發,麵目清瘦卻棱角分明,端的是一個氣質端方如玉的青年。


    他含笑望著這邊:“原來這就是你匆匆忙忙趕來蒼山的原因。”


    清歌抬起頭,卻沒有說話。


    於是,這人半真半假地歎了口氣:“我以為這輩子都是看不到你將誰放在心上的樣子的。”說罷,又補了一句,“二公主應當會替你開心的。”


    清歌卻搖頭:“開心並不能互相替代的,替人開心,並不是真的開心。”


    青衫男子便歎了口氣:“你總是這樣,明明不願意去懂這些人情世故,也有偏偏看得比誰都透徹——你說是不是?”最後一句,卻是對著莫棄說的。


    莫棄臉有些黑黑的——任誰被人旁觀並打斷好事,臉色總不會太好看的——他挑著眉,眼神若是能說話,一定是一句“你是哪位?”


    這人讀懂了他的目光,於是溫和開口:“我叫明遙塵,是清歌的……”他想了想,才道,“……朋友?”


    他想,至少稱一聲“朋友”,還是勉強可以的。


    清歌垂著眼,果然沒有反駁他這樣的自我介紹。


    莫棄卻皺了皺眉,眼底閃過一絲冷銳與戒備:“巫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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