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鈴聽到歡唿聲跑迴來的時候,奢極已經走了。


    雀薇幫鄔鈴把“滄浪之水”戴了迴去,明藍爽悅的流動讓鄔鈴覺得愜意。


    “怎麽迴事?曲氏是被滄浪之水救活的?”鄔鈴忙問。


    “這都怪雀薇,我忘記了師姐有滄浪之水。”雀薇道,“而且我也忘了師姐手上有鳳紋,所以剛才我的迴魂術才不管用的。”


    鄔鈴血壓都高了,自己又被奢極誆了唄,一個不費吹灰之力的提醒又掙走十個洪途幣:“我有鳳紋,還有滄浪之水,然後呢……我又能救人,又能救不活人?”


    雀薇噗嗤一笑:“現在你不沒有梵絲,這兩樣東西能發揮的作用都在各自為政,等你拿迴三千梵絲,自然就是又能救人,又能不讓人活了,全在你自己願意。”


    鄔鈴滿意了:“原來這麽厲害啊。”


    雀薇一笑:“當然了,這可都是洪途的寶貝。”


    兩人不及往下說,因為於念珺和於念玲已經被曲氏拉著跪在了鄔鈴麵前。


    “起來吧,起來吧,不要跪我。”鄔鈴拉她們道,“不是我救的你們,要謝,謝她吧。”鄔鈴指了指雀薇,迴身跑出了屋子,她不太習慣被人這麽感激,多少有點尷尬,幹脆逃跑吧。


    院子裏樹上的蘭花被於念玲摘了個幹淨,現在沒有花兒了,徒留著微微香氣,黃昏之中淡雅斂素。


    “你又欠了我十個洪途幣。”奢極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走了出來,笑道。


    “你還沒走?”鄔鈴瞥了奢極一眼。


    “馬上就走了。”奢極笑道。


    “我是說離開於家?”鄔鈴道。


    “就你這過河拆橋的勁兒啊!果然是你師傅真傳!”奢極一臉深味,“不過我確實在於家待不了幾天。”


    “嗯,我知道,珠元盛典嘛。”鄔鈴踢了一下腳下的石子。


    “呦,小丫頭,知道的不少啊?”奢極摸了摸金三爺的胡子,“還知道什麽說給我聽聽。”


    “十個洪途幣。”鄔鈴道。


    “不買!愛說不說,走了……”扔下一句話,奢極走了。


    鄔鈴覺得自己永遠不要想著從奢極那裏掙到一分錢了。奢極可以為了錢放棄所有的好奇心,怪不得他那麽有錢!


    不過救活了曲氏,鄔鈴覺得這次這錢還算花得值。


    曲氏活了過來……


    這個喜訊由雲娘不陰不陽地報告給王瑛婉的時候,這位掌家太太一臉從容淡定:“那就好,讓她在自己院子裏歇著吧,沒什麽事情不用到前麵來,養好身體要緊。”穩穩端著茶,王瑛婉看向一直熟睡的於碩宜,眼光帶過一絲冷然。


    於碩宜在夢中咳嗽了兩聲。


    “夫人,您看老爺這病……”雲娘是個身材高大的人,到不了四十歲的年紀,看起來身強力壯,頗為耐勞,正是王瑛婉從娘家帶來的最信得過的人。


    王瑛婉沒說話,手裏的碗蓋碰了碰茶杯,有極輕的琳琅響聲:“老爺還不知道三娘被害的消息吧?”


    雲娘眼前一亮:“夫人說得是,可是這沒有不透風的牆啊。”


    王瑛婉點頭:“誰說不是呢,就怕這藥醫得了身子醫不了心啊,天下當父母的都是一樣,你們都注意著,千萬別讓老爺知道了。


    雲娘抿嘴一笑,昏暗的燈光下竟是有些陰沉。


    “娘!娘!”門外有人叫,於念璞邁步走了進來。


    “你這孩子多大了,還是冒失鬼一樣的,別在這裏大唿小叫,讓人聽見了像什麽?!”王瑛婉雖然嗔怪著還是起身拉了於念璞的手,“頭還疼嗎?”


    “還疼什麽啊?女子的力氣能有多大,我隻是喝了那藥多少有些暈沉。”於念璞掀衣坐了下來,“您當我是曲老三那麽弱不禁風的婦人?喝點子洛河粉就能死了。我平時……”


    於念璞一邊說一邊拿了桌上的蜜餞往嘴裏塞,還沒塞進去已經看見他娘變了顏色的臉。


    “你……你剛才說什麽?你說你平時?平時怎麽著?”王瑛婉湊過來瞪著眼睛道。


    “沒,沒有啊,娘,您不用大驚小怪的,高大夫不都說了嗎,一點半點子要不了命的,不然這老不死的怎麽到現在還活著?”於念璞拿著桃子幹的手向床上揚了揚。


    於碩宜睡得沉,一點反應都沒有。


    王瑛婉現在管不了她兒子對他親爹如此出言不遜了:“你個傻孩子!你知不知道,這洛河粉子它,它,它是毒啊!快告訴娘,你從哪弄來的,吃了多少?快說!”


    於念璞看她娘著急卻全不以為然:“著什麽急啊,沒事兒的,我沒吃!”接著往嘴裏塞桃幹兒,於念璞又拿起茶來猛灌:“真比暹羅進貢的煙葉子還帶勁!真不錯!就是口幹得緊……”


    王瑛婉拍著胸口壓了半天的驚,好在自己的兒子沒有吃這藥。自己幾次觀察於碩宜喝了洛河粉以後的反應,似乎剛剛喝下去的時候人立馬會變得精神,時間久了就越發的弱,正是高大夫說的症狀一點不差,再看眼前的兒子並沒有這樣的情形,也就放了些心。


    “你這幾日都在做什麽?我聽著芬兒來和我講,你幾日不到她房裏去了,可是又摸索上了哪個丫頭?不要每日家做這些事情,你奶奶剛過世,你爹也病了,三姐也剛沒,你這一天到晚的沒個正經樣子讓人家笑話。”王瑛婉道,卻不禁伸手摸了摸於念璞的頭,眼中都是寵愛。


    “這些都不是事兒,有娘在,誰還敢說我什麽?而且以後這於家的家業不都是我的嗎?他們要是想好好捧著於家的飯碗,還敢跟我說個不字嗎?”於念璞把手裏的桃幹扔在竹簍裏,打著哈欠伸了個懶腰。


    王瑛婉一笑:“話是這樣說,這一份家私還有誰能從我兒子手裏拿走啊?可是現如今你還是要收斂一點,你們於家是大戶,總還有宗族親友在,再者還有你大姐夫,如今又多了黃家這門親事,你更是要小心著,娘不求你學富五車,於家綢緞生意起家,你總該學些經濟學問,常和……”


    “得了得了娘,別和我提樊城,一天到晚的不知道搗鼓些什麽,弄得他就跟於家當家的人一樣,總把我當小孩子。還有黃家的親事,什麽八竿子打不著的人什麽鬼的也讓他弄來了,陰不陰陽不陽的,嚇人不嚇人?!得了!困了,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摔得有點厲害,我這會子還是迴去睡覺吧。”於念璞說著起身揮了揮手,正經禮都沒給她娘行一個,快步出了門。


    王瑛婉話還沒說完,見他走了,氣得就要罵他,一旁雲娘忙勸:“哎呀,夫人,消消氣,你看咱們少爺,多有個當家男人的樣子,不過十五六歲就這麽高的身量,往那一站這漂漂亮亮,這儀表堂堂,你還真跟他著急啊?雲娘這心裏愛都愛不過來呢。”


    “都是你們寵的,還好意思說!”王瑛婉瞪了一眼雲娘,看著於念璞的身影又恍惚覺得雲娘說的是對的,不禁也是笑了。


    站在窗外的陰影中,雀薇聽完了這母子二人完完整整的對話,心中已是冰涼一片。都道人間情長,父子之愛,夫妻之歡,到頭來竟是這樣無奈,曾經以為冷然不見便也就是極致了,不想竟是真有這樣想殺相殘的事情。


    雀薇不禁抬起頭來看於家……


    依舊是燈火燦燦,依舊是花香嫋嫋,依舊是清清雅雅一個臨安的初夏夜,竟在這富貴一隅包藏了如此多的汙垢和駭人聽聞,這裏與真正的洪途何異?與深埋在洪途地下的殘酷世界何異?不能去想,雀薇忍著淚迴了迴神……


    不知道師姐知道了這些會怎麽樣?或許她早有預料,盡管曲氏知道的也並不是那麽確切,隻是一味地說是王瑛婉要害於碩宜,而且自從老爺病了,便開始在家中作威作福,對她怕破了膽的林氏也便罷了,曲氏和她的孩子可就成了王氏的眼中釘肉中刺,一日不尋個由頭折磨一番是再過不去的,連同著一概供應都減少到不能再少,尤其是於念珺從前還請來看癡囈之症的醫藥也停了,於是八娘就越發傻得厲害了。


    曲氏在說這個的時候,鄔鈴偷偷看了一眼於念珺。這會兒,這個姑娘……正在縫一個玩偶,縫兩針紮一下手,基本沒有超過第三針的。有的時候能紮得出血點子,有時候不過破個皮,於是這個本來是一塊兒白色布縫製的半成玩偶變得十分斑駁。


    “念珺手真巧,這個斑點狗做得真好。”鄔鈴笑道。


    於念珺抬頭看著鄔鈴:“妹妹,這是個男人。”


    鄔鈴想笑,又覺得真笑出來既素質又沒同情心,強忍著,憋了一肚子內傷。


    曲氏絮絮叨叨了半個時辰,幾個關節處鄔鈴和雀薇聽得心都到嗓子眼兒了,可惜每每說完曲氏都會加一句:“我是這麽尋思著。”


    到最後……鄔鈴尋思著……還是,走吧。


    和雀薇一起迴到自己住的小院子,一路有人尾隨,鄔鈴知道這些仆人不阻攔他們離開曲氏的小院是因為王氏不想讓曲氏說出太多的事情,哪怕隻是猜測。


    可是自己迴到小院卻是來等一個人的,鄔鈴看了看一邊站著的雀薇:“雀薇,你幫我一個忙。”


    “嗯,師姐你說。”雀薇亮亮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


    “去聽個牆根。”鄔鈴低聲道。


    雀薇想了想:“王瑛婉?”


    “聰明!”鄔鈴一笑。


    “不行,太遠了,我要保護你。”雀薇道。


    “保護什麽啊?你聽得見王瑛婉說什麽還怕她害我嗎?”鄔鈴道。


    雀薇忽然恍然大悟。


    鄔鈴接著說:“咱們從來於家半刻都沒有消停過,現在好不容易有個空閑,要快點知道這個毒婦到底要幹什麽?你去聽聽,若是有了信兒,你也先別迴來,再去趟師傅那裏,把所有事情弄明白再迴來告訴我。”鄔鈴拖著腮愁苦道,“我是走不了了……多麽不中用的人類啊!”


    雀薇捂著嘴笑。


    雀薇走後,有一盞茶的時間鄔鈴看著外麵,師傅說今晚會來……還不來!


    鄔鈴臉上有些微紅,那個,雀薇對不起啊,把你支開,是因為你要是在……會,會,不好意思吧。


    鄔鈴胡思亂想了一下,臉更紅了。


    門外,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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