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鈴醒來的時候,是在月沉海邊兒的草地上,賀連悠悠吹著笛子。


    賀連從來不吹笛子。


    “你的簫呢?”鄔鈴問。


    “這個就是。”賀連停下來,晃了晃手裏的“笛子”。


    “師傅啊……蕭和笛子不止是橫過來豎過去的區別吧?”鄔鈴有些心不在焉地叨叨了一句。


    賀連一笑:“心裏好受一點了嗎?”


    鄔鈴的眼光有些暗淡:“也許還需要幾天,也許已經好了。”


    剛才……靠在嶽知湖的肩膀上,他們就這樣靜靜一直走到月西沉。


    “想不想和我一起……洗個澡?”賀連把“笛子”放了下來,順便說一聲兒:“這真是我的蕭。”


    沒等鄔鈴腦補一下和師傅一起洗澡的事情,賀連已經拉著鄔鈴風一樣卷進了水裏。


    摒棄了夏日的燥熱,水的清涼讓鄔鈴覺得周身舒適,想要去掉身上這些惱人的複雜衣飾,古代人穿得也太多了,大夏天的,還穿這麽多。太懷念自己還是李澄的時候,短款的泳衣。


    賀連遊得遠了,是不是脫掉一些?鄔鈴把頭伸出水麵,把紗衣扔到了草地上。


    真舒服啊。


    潛到水下,去看看曾經的白魚鏡,那裏現在是一片水下的沙場,石粒都是白色的,淡淡罩著光芒,真好看。偶爾有一兩顆閃閃發著光!謔!這不是寶石吧?拿在手裏左看右看,不是!就是紅色的石頭……好失望。


    鄔鈴躺了下來,躺在白色的沙粒上,由著水一點點浮動,似乎能碰觸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間或細細的石塊被暗流帶動,碰到她的身上,似輕輕地撫觸,清清涼涼的。或許很多時候,已經逝去的東西就像這躺在水底的石頭,隻有最深的潛入才會被窺見,才可感知,但是它一直都在,隻會隨著歲月的前移,被時光打磨碎,變成落在心裏的渣……


    輕輕睜開眼睛,鄔鈴想透過清澈的湖水,看到星光的閃耀。身邊,一個黑不拉幾的身影!嚇得鄔鈴猛然喝了一口水,直嗆得頭暈,賀連抄手把她帶出了水麵。


    “我有這麽可怕嗎?怎麽會看到我就嗆著水?”賀連有些生氣。


    鄔鈴好不容易喘勻了氣,指著賀連半天沒誰出話來!要氣死了,自己在水底的沙子上躺得好好的,白石spa這麽悠然,睜眼就看到一個赤身*的大男人坐在自己旁邊,不嗆水?!沒嗆死不錯了!到了水麵他還惡人先告狀!


    打他,不打不是自己的風格,鄔鈴抬手打向賀連的肩膀。


    賀連沒攔著鄔鈴打自己,隻是向後退了退,鄔鈴的指甲順著賀連的肩膀一路滑了下去,一道紅印落上了。


    打著也沒事,打不著也沒事兒,都不會受傷,可是現在賀連受傷了。鄔鈴心中頓時一陣愧疚,不隻有愧疚,還覺得很揪心。


    想看看賀連是不是被自己劃破了,隻看到健瘦勻稱的身材……在水光中隨意遊走,說不出的矯健優雅。


    賀連拉著她複潛入水底,一盞茶的時間。


    身材……啊!鄔鈴想起來自己剛才……似乎脫了外衣,現在身上隻有纏在胸口和護住臀部的薄紗,在水中,豈不是……透!明!的!一!樣!


    又嗆了。


    賀連無奈地把她拉到岸上,放了一件幹紗衣在她手裏:“迴吧,以後可以經常來這裏沐浴,這裏是你的了。”


    大咳了兩陣,鄔鈴抬頭:“什麽意思啊?這不是你的結靈嗎?”


    “剛剛,你在水中體會了人應該有的所有情緒“喜、怒、憂、思、悲、恐、驚,也體會了貪戀癡嗔,愛恨情仇,這片結靈從現在開始也是你的了。”賀連說罷看著她,“我也是見識了,遊個泳你都能有這麽多情緒……竟然一次成功地全留在了心裏,這於我幾乎都是用了整月的時間才做到的。”


    賀連擦了擦頭發,拿起扔在岸上的衣服穿起來。


    “啊?你是說,我在水裏貪戀癡嗔了,愛恨情仇了?還喜、怒、憂、思、悲、恐、驚了?”鄔鈴努力迴想自己都幹什麽了。


    “是啊,一樣不缺,你這種情緒變化速度,在精神學科裏是不是也是非常典型的案例?”賀連穿好了衣服,低頭拿腰帶。


    “智商高才會這樣。”鄔鈴知道賀連在損她,“天才和神經病隻有一步之遙。”


    “嗯,就像我和你的差距,一步……之遙。”賀連一笑,迴身走了。


    鄔鈴嘴裏嘀嘀咕咕:“什麽嗎哪有那麽多情緒變化,撿個石頭,看個魚穀,躺了一會兒,還愛恨情仇!愛……愛是怎麽迴事?”


    “師傅!師傅!什麽愛呀,愛什麽啊?”鄔鈴朝著賀連追了過去。


    賀連低頭躲過一處花枝,嘴角輕揚。


    作為收魂師,鄔鈴終是完成了最難通過的第一個任務,這一片結靈,為她洗去了一身的疲憊,洗去了情傷,洗去了第一顆,或者說是兩顆辭塵沉澱在她心中的抑鬱,現在的她又是快樂的了。


    這,真好。


    一別三個月,南楊帥了好多,有些微微的胡茬,讓臉看起來更有棱角了。


    “嘿,南楊,我迴來了。”鄔鈴笑道。


    “南楊哥哥,這位姐姐是誰?”一個小姑娘探頭從屋裏走了出來。


    “這是師姐。”南楊笑得很燦爛。


    “師姐好。”小姑娘福了福身。


    鄔鈴沒說話,眼前的姑娘眉目清明,翠羽黃衫,正是江南女子打扮。


    “哦,師姐,忘了介紹,這是……”


    “叫我師姐,師傅收新徒弟了?”鄔鈴揣著手往裏走。


    “不是……師姐,雀薇本來就是……”南楊跟在鄔鈴屁股後麵。


    “你是說她比我來得還早?”鄔鈴迴過頭,覺得有點氣悶。


    “嗯,是的,師姐,我跟著師傅有十多年了。”雀薇笑得比提拉米蘇都甜,“不過,我是鄔鈴師姐的師妹。師傅早就告訴我,雖然我很早就來師傅門下了,但是我是有師姐有師哥的。”雀薇說著又福了福。


    “我都沒有見過你。”鄔鈴對於這個有點漂亮,好吧……是很漂亮的師妹,說不上討厭,但是到現在為止,喜歡也說不上,因為……為什麽,為什麽賀連,南楊,現在這個雀薇,都這麽好看,一家四口,就她最醜!


    “師姐來的幾年裏,雀薇在半霜客棧,所以師姐沒見過我。”雀薇道,笑容有些虛浮,仿佛這個什麽半霜客棧並不是很愉快的記憶,“就連南楊哥哥也不過就和雀薇相處過半年而已。”雀薇真是言辭爽利,明朗朗的丫頭,隻是溫柔和氣,讓人不自覺就喜歡。


    鄔鈴也笑了:“你去幹什麽啊?大廚?”


    南楊看到鄔鈴剛才似乎有點不高興,很是緊張,這會看見她笑了,忙道:“不是的,她……”


    “我問你了?我問你了嗎?”鄔鈴斜了他一眼。


    南楊忙噤聲。


    雀薇一笑:“迴師姐,不是大廚,就是擦桌子,抹板凳,刷刷茶碗這些。”


    “哦。”鄔鈴看著雀薇似乎比自己小,就幹了這麽多年粗活兒,忽然覺得自己的態度是不是有點太那個了。


    雀薇點頭,笑得越發甜美。


    “長高了呢,也更好看了。”南楊摸了摸雀薇的頭。


    “師兄也更帥了。”雀薇嗬嗬而笑。


    鄔鈴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誇張地打了個冷顫:“咦……好了,好了,你們先互相誇著啊,我去換身衣服,太冷了。”


    鄔鈴進了自己的房間,房間裏超級幹淨,可以說一塵不染。自己都走了三個月了,原本以為兩個大男人絕不會幫她收拾房間的,這會兒看到屋裏這麽幹淨,不覺心裏暖暖的,臉上帶了笑容。


    “知道師姐要迴來了,師傅趕著讓我收拾出來了,雀薇笨手笨腳的,師姐不要嫌棄,以後收拾房間的事情就都交給雀薇吧。”雀薇走到身後,笑道。


    “額……”鄔鈴一臉黑線,“這個……謝謝你啊,以後還是我自己來吧,收拾得太利索……我找不到東西。謝謝啊,謝謝。”匆忙地關了房門,鄔鈴靠在門板上翻白眼,“果然!什麽溫情?讓別人幫著收拾!哼!”


    晚飯也是雀薇做的。


    鄔鈴餓得前心貼後心,但她還是咬著後槽牙說自己不太餓,隻吃了幾口粥就迴房去了。


    “今天該你刷碗。”賀連夾了一隻雞翅膀,放到自己碗裏,抬頭對鄔鈴道。


    “不用,不用師傅,師姐剛迴來,一定很累,雀薇做就好。”雀薇忙道。


    “她不累。”賀連不再說話,繼續穩穩當當地吃飯。


    鄔鈴迴頭看著他……“我累。”


    賀連放下手中的碗,他也吃完了:“那就快點刷,早點睡。”


    鄔鈴想發火,盡管不知道為什麽。


    “師姐,師姐,別著急,我們兩個一會兒一起幫你,很快就好了。”南楊忙來拉鄔鈴。


    憤恨地把碗劈裏啪啦地羅在一起,鄔鈴嘴裏念念有詞:“你收魂迴來,人家又送麵包又送奶茶,我第一次迴來,你也不表揚一下,還讓我刷碗,哼!什麽師傅,簡直就是周扒皮,黃世仁……”


    “師姐,這兩個人是誰?”雀薇小心翼翼地問。


    “啊?”鄔鈴本來自言自語,雀薇一問,頓時不知道怎麽解釋……“那個……那個……師傅的朋友,嗬嗬,你不認識,好朋友!誌趣相投,誌同道合的好朋友!”


    雀薇忙點頭,一邊兒,南楊也跟著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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