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月應聲退下。迴房內後才托腮思索:既是代娘娘赴宴賀生,娘娘必定會準備好華貴精美之物,送與拓拔澄。那我自然也得準備一份用心之物。隻是拓拔澄貴為東宮皇孫,打小兒錦衣玉食,從不缺珍奇異寶,送些什麽呢?這倒使人犯難。


    霽月不想送些俗物,價格再高也沒有意義。一則自身並無貴重之物,若送的話必是要索於左昭儀。這不是自己的東西,拿出來也無甚心意可言。二則,對於拓拔澄,在霽月心內到底是不忍的。他這般的純良心性,無憂無慮,任誰也不舍得破壞。


    自那日,娘娘與東容皆說起皇後對東宮有所圖謀,霽月就對拓跋澄放心不下。拓跋濬身為皇長孫,又是聰敏機警之人,斷不會出什麽差錯。隻是拓跋澄……雖比霽月大兩歲,卻是澄澈如水。霽月看他,有兩分自家哥哥馮熙當年意氣風發的少年模樣,有兩分弟弟馮照孩童般不諳世事的模樣,還有兩分……霽月雖從未說過,心裏明白,拓跋澄身上還有兩分,是自己當年備受寵愛,天真無邪的樣子。看見他,就仿佛看到往日在長安時候的自己,父母寵著,兄長幼弟陪伴左右,玩耍嬉鬧,整日裏歡聲笑語,不知愁字為何意思。與如今的自己,別為兩人。


    既已知此中滋味,又怎會想讓另一個同樣的人,落得一般田地?


    “姑娘,這兩日在外頭車馬勞頓,怎麽剛迴到宮中,還不休息會兒?”不知何時,常娘來到了霽月身邊,見她望窗沉思狀,又麵目憂傷,以為霽月是奔波勞累所致。


    霽月看到常娘,忽然眼神一亮,忙站起身,牽起常娘的袖子問:“常娘,你女紅的手藝是否還精益?記得幼時,你常常刺繡些好看的香囊手絹給我。”


    常娘笑言:“哪算得上精益,咱們夫人……”說著又突然覺得失口,不想提起舊事惹霽月傷心,忙道:“姑娘可是想繡些什麽?拿來給我,保準繡的花樣子是你喜歡的。”


    霽月裝作沒聽到常娘的那句“夫人”,麵色不改,依然是笑盈盈地樣子:“古人曰‘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常娘能教我嗎?在宮外的時候略學了些,手藝不好,現在想做些女紅,倒是急死人了呢。”


    “這不用急。我來教姑娘,姑娘這麽聰明,自然學得快。不知道姑娘想學些什麽式樣?又是想做個什麽物件?”


    “別的花樣繁冗複雜的,我怕也難學得來。想問常娘,這一般給男子的香囊上,都是繡些什麽圖案好看?”


    “給男子?”


    “常娘別多想,是皇孫澄殿下,即將到生辰之日,思來想去,我身邊也沒有什麽珍貴的物件拿得出手。旁的俗物我也不想送,不如自己親手做些小玩意兒,以表心意。”


    “姑娘倒是極為用心。”


    霽月嘴角略彎了彎,背過身去,輕輕地說:“澄殿下,有兩分像哥哥。”


    常娘聽此言,攬過霽月肩膀,說:“姑娘莫擔心,姑娘長兄,必是吉人自有天相,逢兇化吉。”


    霽月深吸口氣,複又歡顏道:“常娘,快些教我刺繡吧,再晚些時候,怕是學不出來,針腳彎彎扭扭的,到時候可就丟人了。”


    “好好。方才姑娘問圖案,這尋常,都是繡些吉獸祥鳥,或是金貴珍寶,再或者奇花異草,壓金刺錦,花樣萬千。不知道姑娘想繡些什麽?”


    “眾人多用的圖案,我倒覺得俗了,毫無新意。”霽月邊說邊踱步,歪著頭想了會兒,說:“不如刺些青竹的圖案。青竹,臨池,似玉。從露靜,和煙綠。又有竹報平安之意。再適合不過了。”


    “竹之色清爽淡雅,也夠別致。皇孫殿下年紀輕輕,配竹子圖案,十分合適。”


    兩人商議下來,常娘尋了繡針與細線,霽月便細心跟常娘學習。隻是這女紅手藝,不是一下能學好的,冷不防就會刺破指尖,霽月手指皆被刺破多遍,也隻是放在唇邊輕吮一下。學到臨傍晚,也隻學會了些簡單的針腳。


    “姑娘,這女紅沒什麽技巧,貴在嫻熟,多多練習即可。”常娘安慰道。


    “嗯。一定要繡的好看些。”


    此後,霽月稍得空閑,便勤加練習。兩日後,東宮的帖子送來長信殿,拓跋澄也送了份給霽月。左昭儀備了豐厚賀禮。


    霽月的手藝也越發熟練了,點燈熬夜了許久,第二天再拿繡好的圖樣請常娘指導,看哪處需要改進,再重新刺繡一副。


    直到這天,霽月又拿了繡好的青竹紋給常娘看,針腳細密,栩栩如生,修筠挺節,鮮翠欲滴。常娘不禁讚歎:“甚好甚好,倒像是真的一樣,好看極了。”


    霽月道:“隻是練了這一種紋樣,時間也短,總粗糙了些,不如東宮繡娘們的手藝精湛。”


    “貴在姑娘日日苦練的心意,可是千金難買來。皇孫殿下定會喜歡。”


    “常娘,我想把前些時候在寺中求來的平安符縫製香囊內,隻是,這平安符咒是薄紙所致,總是擔心會不小心毀壞。不知常娘有什麽法子?”


    “這倒不難。拿防水的油紙緊緊包裹好便可。”


    在常娘的指導下,霽月把平安符咒疊好,包在油紙內,又逢在香囊內層。想著這平安香囊可隨身攜帶,若真能庇佑拓跋澄,也是不枉一番心意。


    到了拓跋澄生辰那天,正是風和日麗,霽月乘轎前往東宮。


    東宮前車水馬龍,人頭湧動。想想也是,這東宮兩位皇孫殿下,儀表堂堂,才貌雙全,是這京城內風光明亮的少年君子。皇孫殿下生辰,眾人自然是皆來拜賀。


    拓跋澄站在宮門外,身姿挺拔,長身玉立,正拱手與眾賓客行禮。


    “給澄殿下請安。”霽月福福身。


    “霽月姑娘,”拓跋澄笑容明朗:“多日不見,可還好?”


    “托殿下的福,安好無恙。一看殿下這般喜色滿麵,日子過得應當格外舒心。”


    “還好還好,隻是這麽久沒出城遊玩了。待今日生辰宴會結束,咱們可得約個日子,一同出去玩吧。”


    “好呀,這樣的天氣,正好可以放紙鳶。”


    “紙鳶?我還未曾放過呢。”


    “不急,我們可以學著自己製作。到時候挑個明媚的日子,玩個痛快。”


    兩人簡單敘話,霽月把左昭儀的厚禮交與下人,便隨指引到達東宮殿內。


    東宮內裝飾倒不甚富麗,應當是依著太子的不喜奢華而建。雖無金碧輝煌之感,卻是典雅端正,飛簷反宇,雕飾精美,不失貴族氣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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