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病已是真的快無法忍受了。


    也許是發現求了張賀還是有效果的,許家母女幾乎是天天往張家來,閭裏之中,人多口雜,張賀的妻子再如何也不能把婦孺擋在門外——許家母女不在乎臉麵,進不了門,能直接跪在張家門外哭嚎!


    張賀在宮內供職,還能避過,劉病已在複家就學,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不往張家去。雖然,許廣漢的妻子不會找上他,但是,看著張家母子為這件事寢食不安,張賀的獨子更是因為此更加虛弱,他又怎麽可能狠心不管?


    張賀已經不肯再插手許家的事了,就是劉病已之前為許廣漢向霍光求情,也被張賀訓了一通,並且嚴令他不準對外聲張——現在,大多數都認為是張賀推不過許家的請求,為許廣漢向貴人求了情。


    ——張賀自己不算什麽,但是,他畢竟有個好弟弟。


    ——張安世與霍光的關係如何,又有幾人不清楚?


    ——說張賀為許廣漢求情,才有這樣的結果,大多數人還是相信的。


    “如此說來……此事……並非掖庭令之意?”兮君沉默了半晌,忽然開口,卻是說的這樣的話。


    兮君皺緊了眉頭,不悅地瞪著眼前的少年。


    ——難怪之前詔掖庭令問策時,掖庭令一直不肯搭話。


    劉病已不願欺哄兮君,怔忡了半晌,還是點了點頭。


    “張令不知……”劉病已低頭喃語。


    ——事實上,這個迴答還是避重就輕了。


    ——張賀不止是不知道劉病已向皇後開口求情,他是根本不準劉病已再為許廣漢求情。


    在張賀看來,能論為鬼薪已經是大幸了,許妻卻仍然不知足,對這樣的人,張賀覺得已經沒有必要再幫了!


    ——更何況,許廣漢的事情終究牽涉到謀反一事,現在不過才過去一個月,案治才畢,不知多少人矚目著,實在不宜再多有動作。


    聽到劉病已的迴答,不止是兮君,內戶旁的皇後傅母也不禁目瞪口呆。


    傅母畢竟身份低微,雖然滿心不甘,但是,也不好訓斥這位宗室,皇後卻沒有這樣的顧忌。


    “病已!”兮君氣極了,拍了一下玉幾仍然壓不住心中的火氣,瞪著床前的少年,頭一次就這麽直唿其名。


    劉病已自然知道這件事不妥,但是,他還是沒有預料到兮君的反應會這樣激烈:“……兮君……”


    兮君瞪著少年,半晌才道:“曾孫……肆無忌憚矣。”


    ——劉病已太過狂妄了!


    ——連張賀都不肯答應的事情,他居然想攬下……


    劉病已喃喃地道:“不是……我隻是……隻是……想著也許……”


    兮君撇了撇嘴,倒是明白他的意思了——“曾孫以為此事並非難事,不過是我舉手之勞。”


    說著,兮君又瞪著他一眼。


    劉病已點頭,討好地對兮君笑了笑:“我思之再三,此事並非令君為難之事……”


    這是實話。


    如果這件事的確會讓兮君十分為難的話,劉病已絕對不會開口的。


    兮君不禁翻了一個白眼,傅母也是哭笑不得。


    “如此……我應當謝君?”兮君咬牙切齒地質問。


    劉病已連連搖手,卻是支吾著說不出話來。


    見他這般為難語塞了,兮君心裏才感覺稍稍舒坦一些,雖然仍有些不滿,不過,她總算說了答案:“我已向少府提及增補掖庭缺員一事,餘者……”


    說到這兒,兮君笑了笑,眼中閃過一絲興味,竟是有些惡劣的意味了。


    “餘者皆掖庭令之事。”兮君慢慢地言道,望著劉病已,挑了挑眉,眼中竟有些期待的神采了。


    果然,劉病已也沒有讓兮君失望——在聽到兮君的話之後,劉病己立即耷拉了腦袋,周身都彌散著沮喪之氣。


    待看到劉病已這般狀況之後,兮君終於心情大好地笑了起來。


    “小哥哥毋憂!”心情好了,兮君的語氣自然軟了下來,格外溫和地對少年說著安慰之辭,“掖庭令對卿素來愛惜,豈會為此等小事便惱卿。”


    兮君的神色看起來真的是一本正經,似乎十分確信這一點,絲毫不為他擔憂。


    隻可惜,他們兩人素來都是無話不談的。


    ——張賀對劉病已如何?


    兮君是一清二楚。


    ——那位掖庭令對這位皇曾孫是盡心盡力,惟恐有一絲不周到,生怕劉病已受半點委屈,可謂是“溺愛”了!


    ——但是,那份“溺愛”隻限於劉病已的起居用度!


    ——除了起居用度之外,為人處世、學業品性……那位掖庭令絕對是教訓嚴格的。


    ——劉病已擅自為許廣漢求情,甚至是籌謀……這件事,張賀會在知道後,深感欣慰?


    劉病已不相信。


    上官嬙也不相信。


    “兮君……”劉病已無法可想,隻能繼續求麵前的小女孩,“皇後……中宮……”


    “我一定要與掖庭令話此事?”劉病已望著小女孩,希望得到否定的答案。


    兮君笑了笑,卻隻說了兩個字:“自然。”


    劉病已抿了抿唇,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真的要為了許丞的事情,讓張令訓斥自己嗎?


    劉病已並不是聖人——心裏怎麽會沒有一個親疏遠近的衡量?


    ——張賀的訓斥並不可怕,但是,真的要為了許廣漢惹張賀生氣嗎?


    劉病已有些猶豫了。


    半晌,他苦惱地撓了撓頭,望著兮君:“其實……這事……也不一定……”


    他還是決定退一步了。


    ——許廣漢畢竟已經活下來了。


    ——刑徒該做什麽都是有定製的,掖庭也未必就一定輕鬆……


    ——不是嗎?


    劉病已努力說服自己。


    兮君眨了眨眼,與他相視了片刻,才噗地笑出聲。


    “小哥哥……掖庭令的確不欲為宦者丞事再言請,然,若有機會,掖庭令又豈會不為之謀?”兮君還是說了出來。


    劉病已這才反應過來。


    ——若是掖庭需要補人,張賀又怎麽可能不試著將許廣漢調入掖庭?


    “兮君!”劉病已瞪了女孩一眼。


    ——她明明知道,還看著他為難!


    兮君微微挑眉,語氣卻鄭重了幾分:“我惟望君勿複行此舉!”


    ——這種事,劉病已還是少做的好!


    見劉病已仍然有些不以為然,兮君皺了皺眉,正色道:“掖庭令為人如何,君不知否?此事必有可慮之處,否則,掖庭令豈會推辭?”


    劉病已一怔,隨即便低下頭,認真地思索。


    ——的確……


    ——張賀不是見死不救的人,這件事……


    ——究竟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呢?


    劉病已冥思苦想了很久,卻仍舊沒有頭緒,不禁抬手拍了拍額頭,動作間,眼角正好瞥見兮君伸手向傅母比劃著什麽。


    這個不起眼的動作,讓劉病已一怔,隨即便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病已!”兮君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連哥哥都忘了喊了。


    傅母也緊張地站起,匆匆走到少年麵前,檢視了一下少年的額頭,才安心地退迴原處。


    “無事!”劉病已安慰了一句,隨即便興奮地道:“我明白原因了!”


    “哦?”兮君也不無好奇。


    ——聽劉病已的意思,他之前向霍光開口時,張賀雖然不高興,但是,也沒有禁止,這一次卻是根本不允許劉病已為許廣漢求情。


    ——雖然其中可能也有罪刑不算嚴重的緣故,但是,無論如何,許家的這個請求總比之前的容易啊!


    ——連劉病已都能想到的法子,張賀會想不到?


    兮君自然不會相信,又怎麽可能不好奇呢?


    劉病已稍稍傾身,扶著床沿,湊近了兮君,對她低聲道:“因為許君之罪涉及謀反……又是搜尋謀反之證不力……長安城中正有議論,皆言謀反案可能不實……”


    ——許廣漢的罪名……實在是……太容易讓人有所聯想……


    ——從這一點來說,張賀的作法是有道理的。


    ——真的引來旁人的關注,隻怕連鬼薪之刑都會被推翻,搞不好就能被重定為死罪!


    劉病已有些明白——為什麽張家人已經不堪其煩了,卻仍然不肯將許家母女拒之門外?


    ——不是臉麵的問題,而是因為,許家母女那樣鬧騰,一個不好就可能讓人以為她們覺得量刑過重……


    ——那種看法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她們是不是在不服其案……


    ——張賀是在保護許廣漢!


    ——更是在保護那兩個無知的婦孺!


    兮君沒有像劉病已想得那麽深,聽他說了自己的想法之後,也隻是點了點頭,不甚在意地說了一句:“理甚順。”


    ——他的想法還是說得通的。


    劉病已卻怔怔地沉默了許久,才忽然道:“若是真如我所想……”


    ——他的計劃是不是錯了?


    兮君挑了挑眉,不在意地應了一聲:“如何?”


    說話時,她的注意力並不全在少年身上。


    ——傅母遞了妝奩過來,年幼的皇後正在把頭上、身上的簪擿環珮一一卸下。


    ——一直戴著那些。實在是太沉重了!


    劉病已咬了咬牙:“許丞與張令……是否將有麻煩?”


    兮君手上的動作一頓,片刻之後便道:“……此問……君當問於掖庭令……”(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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