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的椒房殿在未央前殿的正北方,起於高台之上,巍峨大氣,富麗堂皇。未央宮本就是為了取代長樂宮而修建的,未央宮中的椒房殿遠比長樂宮中的那座同名宮殿精美。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原因。作為皇後起居的中宮之殿,未央宮的椒房殿的第一任主人乃是長公主之女、大漢高皇帝與高皇後的外孫女張氏。她身份本就貴重,大婚入宮,被立為皇後時,又是其外祖母,高皇後呂氏掌權,偏愛之下,這座椒房殿自是被修飾得更加不同尋常。


    自孝惠皇帝的張皇後之後,大漢皇後都在這座宮殿起居。無論受寵與否,皇後總是擁有與身份相當的權勢與威儀的,這座以椒和泥而塗牆麵的宮殿,從未顯出過衰敗之像。


    孝武皇帝性喜奢華,自元封二年便廣益宮室,當時,衛皇後雖然早已失寵,但是,衛青在朝,衛氏的權威甚重,椒房殿自然也被重新修飾了一番,並不比新建的明光、建章等宮的殿室遜色半分。


    上官皇後的出身並不比任何一位皇後差,其父族、母族皆是當朝權臣之家。在其入宮立後之前,椒房殿又被修葺、裝飾一新,務求華麗優雅,彰顯的就是少年天子對兩位輔臣的重視。


    即使後來,皇後跟著天子起居於建章宮,椒房殿也是****保持著隨時可以讓人入住的狀況的。


    即使椒房殿已經是世上最華麗的居所,兮君也沒有多少喜愛之情。


    也許是家教,衛霍兩家都不是很喜歡過於奢華的居所,除了禮製必須的恢宏建築,他們寧可在日常起居的細節上用功夫,也不願意為了向人們表明自己的富貴而故意折騰。


    當然,對於年幼的皇後來說,這樣的考慮有些深刻了,倒不是九歲的她會想到的。


    對於九歲的女孩來說,再華美的宮殿,整日被傅母、保母、宮人拘緊著,又哪裏會是個安樂之所呢?


    看著年幼的皇後默默地立在窗前,倚華悄然止步,示意身後的傅母暫不要出聲。


    皇後的傅母雖然沒有出聲,但是,還是衝著倚華,一臉不讚同地搖頭,倒是旁邊的保母點了點頭,又向傅母打了一個手勢,示意兩人退到殿外詳說。


    傅保二人退到寢殿,保母才低聲對傅母道:“昨晚上官家遞了私書進來,聽說是上官大家的親筆。”


    傅母一愣,隨即恍悟:“中宮昨夜未曾安寢?”


    保母點頭:“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事情,但是……聽著動靜,昨兒一夜,中宮都沒有怎麽睡……方才的旦食也沒有進多少……”


    越說,保母臉上的憂色越重。


    聽到這兒,傅母也明白保母的意思了——皇後今天怕是無心課業了。


    想到這幾日宮中的傳聞,傅母不由歎了一口氣。


    “我看中宮的臉色不太好,怕是這兩日起風,中宮又有些抱恙了吧……今日的課業就先停了……其它就勞煩君了、。”


    “自當如此。”保母躬身相應,再想到中宮方才的臉色,倒是真的有些擔心了。


    那些是保母與宮人應該操心的事情,傅母也就沒有多想,與保母一同入殿,便換了一番臉色,看起來甚是和煦。


    兩人這一出一入,兮君已經在漆幾前端坐等候了,臉上一派鄭重,卻仍是看得出有幾分無精打采。


    雖然是傅保的身份,但是,畢竟君臣有別,傅母與保母也不敢真的擺出師長期的架子,兩人疾行幾步,至席前下跪參拜,不待兮君開口,傅母便先皺眉言道:“中宮可是不適?”


    兮君一愣,下意識地看了倚華一眼,卻見倚華也是一臉莫名其妙。


    方才,倚華已經稟告了傅母與保母入殿又出殿的事情,兮君正為自己的失態而懊惱,本以為生性刻板的傅母必會有一番教訓,卻不料,對方竟是開口便一派關切。


    怔忡之後,兮君更覺得愧疚,低頭道:“勞傅母憂心了。”


    這句話本隻是客套,接下來便要說“並無不適”之類的話,但是,兮君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坐在傅母身邊的保母便十分憂慮地道:“中宮身體貴重,還是召侍醫來看看為好。”


    傅母立即附和。


    這兩人這樣說了,殿內侍奉的宮人自然立刻去請義微,兮君根本來不及拒絕、阻止。


    到這會兒,倚華是看出來兩人的意思了,卻也沒有說破,抿了抿唇,勾起唇角,淺笑不語。


    聽到宮人說中宮不適,義微又驚又疑,匆匆趕了過來,隻看了一眼,便確定兮君並未抱恙,臉上不由就帶出不悅之色。


    參禮之後,義微還沒有來得及問診,就聽傅母在自己身邊道:“中宮看著不太舒坦,勞侍醫費心。中宮年幼,怕是還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好壞。”


    這種幾近明示的暗示,義微如何聽說出來,心中自是不免驚訝,但是,麵上並未顯出半分,反而是鄭重地點頭應承,認真地給皇後問診,切脈。


    望、聞、問、切,四診完畢,義微一派嚴肅地對兮君道:“中宮稍感風寒,並不嚴重,臣稍後會讓藥工送薑湯過來,倒是中宮心脾陰虛,顯然是思慮過甚了。”


    兮君輕撫絲袖,苦笑不已:“大母遣人送書於我,雲大父與家大人至今未歸家。”


    ——竟有這樣的事情?


    殿中眾人都是一驚,雖然感覺不一,不過,倒也都明白過來了——難怪中宮會思慮過甚了。


    義微是醫者,自然為疫症上聯想,倒是想到了好幾個不太好的可能,隻是,她也明白——這會兒,有些話是不能說的。


    因此,義微隨口安慰了一句:“二位將軍也許有要事。”


    ——這才是睜眼說瞎話!


    ——上官桀與上官安有再要緊的事情也不會不告而別,至少,在霍光跟前是要有交代的,會讓上官桀的妻子送私書入宮,可見,她必是將能問的人都問過了……


    ——這已經明顯是病急亂投醫了!


    ——兮君是宮中,便是再擔憂,又能做什麽?


    ——何必告知她這些?


    對安陽侯夫人的作法,義微相當不以為然,心中更是因此對上官家又添了幾分不屑。


    兮君雖然年幼,但是,對這些事情,並非完全不清楚,聽了義微的安慰,她隻是勉強笑了笑,以至自己接受了她的好意,然而,眼中的憂慮並未少半分。


    這時,殿外有年紀較小的宮人隨口議論:“怕是因為城門封閉,來不及進城了吧……”


    這個可能性……殿上眾人都想到了,隻是沒有一個人敢說出口,這會兒,聽到這話,倚華立刻顯出怒色,瞪了一眼旁邊一個宮人,那人連忙退到殿外,隨即,殿外就是安靜下來。


    “……不必如此……”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兮君主動開口,打破了沉重的寂靜。


    兮君輕輕歎息:“大母也的確是說,兩位大人出城去了……”


    ——城內雖然有疫症,也封閉了城門,但是,上官桀畢竟是先帝指定的輔臣,霍光絕對不應該將他也阻在城外……


    ——這個時候……上官桀與上官安不能進城……


    ——誰都隻會往最壞的情況上聯想。


    倒不能怪這些人竟會這樣想,畢竟,疫症一起,宮禁諸門幾乎是全部落鑰,出入更是受限,這裏的所有人都是好些天沒有聽到外麵的消息了,自然也不會知道,上官桀與上官安到了城門口,卻沒有進城的事情。


    這個時候,義微又開口了,卻是道:“這幾日,天時歸常,疫症當是快止住了……中宮也不必憂心,待城門重開,再派人去尋就是了。”


    兮君眼睛一亮,倒是稍鬆了一口氣:“那就好……”


    保母也趁機勸道:“二位將軍也不會樂見中宮憂慮傷身的,還請中宮放寬心緒,多多保重。”


    其他人也跟著湊趣,你一言,我一語地勸慰皇後。因此,除了倚華,殿上根本沒有人看到來到殿外的小黃門。


    見殿上眾人都在勸慰皇後,倚華也就沒有出聲,悄悄出去,低聲問了小黃門前來的原因,聽他說完,卻是一喜,也顧不得其它,便匆匆奔上殿。


    眾人立刻看來了過來,倚華步子一停,轉念一想,心中又是一緊,麵上竟是忘了掩飾……


    “長禦?”


    倚華的神色變化太過明顯,兮君跟著就是一驚,幾乎是顫栗地出聲相詢。


    “何事?”


    “黃門通報何事?”


    兮君嚇壞了,竟是一迭聲地追問。


    倚華連忙跪下,顧不得多想,立刻出聲:“小黃門奉命通報兩件事……一樁喪事……一樁……卻算是好事……”


    兮君聽到“喪事”便駭得臉色煞白,雙唇哆嗦了半天,也發不出聲。


    幸好,倚華倒也沒有賣關子,低著頭便繼續道:“喪事是右將軍薨了……好事……便是……長安城門開了……”


    ******


    燕王宮,劉旦將剛收到書信遞給燕相,躊躇滿誌地道:“這是漢左將軍遣使送來的。好機會!”燕相接過信劄,細看了一遍,便重新奉還,猶豫了一下,還是澆了一盆冷水:“大王前與劉澤結謀,事未成而發覺者,以劉澤素誇,好侵陵也。平聞左將軍素輕易,車騎將軍少而驕,臣恐其如劉澤時不能成,又恐既成反大王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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