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癡過了……咱還是專注於照昭帝朝最嚴重的一次變故吧……)


    “昔秦據南麵之位,製一世之命,威服四夷,輕弱骨肉,顯重異族,廢道任刑,無恩宗室。其後尉佗入南夷,陳涉唿楚澤,近狎作亂,內外俱發,趙氏無炊火焉。高皇帝覽蹤跡,觀得失,見秦建本非是,故改其路,規土連城,布王子孫,是以支葉扶疏,異姓不得間也。今陛下承明繼成,委任公卿,群臣連與成朋,非毀宗室,膚受之訴,日騁於廷,惡吏廢法立威,主恩不及下究。臣聞武帝使中郎將蘇武使匈奴,見留二十年不降,還亶為典屬國。今大將軍長史敞無勞,為搜粟都尉。大將軍出都肄郎羽林,道上移蹕,太官先置,又擅調益莫府校尉。光專權自恣,疑有非常。臣旦願歸符璽,入宿衛,察奸臣之變。”


    郭穰念完手中的書簡,頭也不抬,默默地將簡冊卷起,垂首立於於皇後所在的繡幄之側。


    寢殿中,除了年幼的皇後,便隻有倚華、郭穰等幾個霍氏的親信人物,此時,眾人屏息無語,更是一派讓人絕望的寂靜。


    沒有人開口,包括尚不解事的年幼中宮。


    ——縱然年幼無知,兮君還是能夠理解這份用詞淺顯的奏章在說什麽的。


    ——上書者也許是考慮到天子隻有十四歲,而不敢寫得太過晦澀吧!


    良久,兮君無奈地看了一圈殿中諸人,皺著眉開口:“左將軍將燕王的這份奏書進呈,有何計較?上如何應對?”


    這兩個問題讓眾人從沉思中驚醒,目光集中作為消息來源的郭穰身上。


    郭穰恭敬參禮,沉穩地迴答:“左將軍、禦史大夫等皆在駘蕩宮,尚無詔令。”


    兮君默默點頭,低頭思忖良久,才抬頭問倚華:“可是大父希望我暫離駘蕩?”說著她看了郭穰一眼,意思很明顯。


    ——以郭穰素來的表現,豈會犯下那般錯誤?


    倚華默默搖頭,看著皇後不解的神色,她輕聲迴答:“此事既出,大將軍恐無暇顧及中宮了。”


    ——很殘忍的實話。


    兮君的眼中閃過一絲無法掩飾的黯然,卻隻是一瞬間,一眨眼而已。


    年僅八歲的皇後很認真詢問自己的長禦:“那麽,現在,我該如何?”


    ——既然郭穰在這裏,她也就不必詢問是誰的主意了。


    麵對那雙清明的黑眸,倚華臉上有掩不過住狼狽,但是,她沒有迴避皇後的詢問。


    “等。”年輕的長禦給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迴答。


    “等?”兮君茫然地重複,“等什麽呢?需要等到什麽樣的結果呢?”


    眾人沉默。


    一片寂靜中,郭穰抬起頭,以十分輕柔的語氣開口詢問:“中宮希望什麽樣的結果呢?”


    兮君怔忡沉默。


    郭穰卻不肯放過年幼的女孩:“中宮是希望大將軍無恙,還是左將軍達成所願呢?”


    啪!


    話音落下,兮君的手狠狠地拍向身側的憑幾,隨即猛地站起,毫不掩飾的怒火讓殿中諸人全部跪下,伏身稽首。


    良久,眾人都沒有等到皇後的發作,倚華悄悄抬首,卻見皇後已不在繡幄之中,不由大驚,她立即直起腰,惶恐地環顧殿中,直到看到一身深青繡衣的皇後默然立於火齊屏風旁,她才稍稍安心。


    年幼的皇後凝視著幾步外的青瑣疏寮,有日光經反宇簷角射入殿內,正籠在皇後的身上,光影曜動間,長壽繡紋中隱藏的銀線閃動著生動的光彩,仿若最華美的眩人幻像。


    “中宮……”倚華不敢起身,低聲唿喚。


    “我的祖父想做大將軍?”兮君的聲音很低,似有泣音,然而細辨卻又並非如此。


    倚華語塞,郭穰卻輕笑而答:“目前看來,的確如此。”


    ——隻是看來啊……


    倚華聽出郭穰話中的意思,不由看了一眼這個自己素來不喜的同伴,卻隻換來似笑非笑的一個迴應,她收迴目光,再次看向年幼的女孩。


    兮君的手扶著屏風上堅硬的鬆木邊框,一動不動,良久才緩緩地道:“誰會勝?”


    簡單的三個字卻讓眾人心頭皆是一震,倚華在第一時間伏下身,額頭抵在冰冷的方磚上,借著那股寒意才堪堪穩住心神。


    隻有郭穰沒有低頭。震驚之後,他依舊定定地看著皇後,半晌,才輕聲詢問:“中宮選擇勝者?”這一次,他的態度鄭重非常。


    兮君輕輕地哼了一聲,似乎對自己的私府令如此詢問而感到不屑,她的語氣很淡,完全不似個孩子:“你們會讓我選擇敗者嗎?”


    ——她隻是個八歲的皇後,她能做什麽?


    殿中一陣尷尬的寂靜,沒有人迴應皇後,也沒有人請罪。


    ——事實便是如此,隻不過,皇後的敏銳讓他們意外了而已。


    女孩就這麽背對自己的親近侍禦,望著窗外,靜靜地站著。


    長久的沉靜之後,郭穰艱澀地開口:“臣等皆依附中宮,臣等的意願並不重要。”


    兮君驀然轉身,盯著這個素來行事靈巧的中宮私府令,一臉似笑非笑的清冷譏嘲,安靜地等待他的下文。


    郭穰第一次感覺到皇後的眼神也有如同鋒利刀刃一般的威力,他不由在心中暗暗苦笑,麵上卻力持鎮定,挺直了腰對皇後道:“臣等隻是希望中宮安穩,庇護臣等而已。”


    兮君終於顯出一絲冷笑。


    郭穰毫不動容,雙手抬起執禮,隨即鄭重拜伏:“臣等皆是賤人,何足道也?大將軍與左將軍卻是中宮至親。”


    ——無論二者誰勝誰敗,年幼的皇後都尚有一絲血緣構架的轉寰餘地。


    ——他們有什麽?


    兮君輕輕閉眼,渾身是說不出的蕭索悲涼:“至親啊……”


    輕歎的話語伴著令人心驚的涼薄淺笑,令剛剛抬頭的諸人再次不忍卒睹地低頭——為那個年幼單薄的身影,也為那因為敏感而被傷得血肉模糊的天真心靈。


    ——至親!不折不扣的骨肉至親!然而,此時此地,此情此勢,這是多麽諷刺的詞啊!


    ——她的兩個至親彼此都已亮出獠牙,卻無人考慮站在中間的她……連一聲知會也沒有啊……


    ——因為她年幼?


    ——抑或是因為她根本就是無關緊要、隨時可棄的棋子?


    嘭!


    沉重的屏風轟然倒下,手臂上傳來綿密的痛意,一絲絲地刺入心頭,兮君卻隻想笑,也隻在笑,輕淺的笑容那麽美麗,卻讓眾人莫名地想哭。


    “中宮……”


    殿中諸人低切地唿喚,參差不齊,有一種噪雜的感覺。


    兮君皺起眉頭,想仔細辨聽眾人的聲音,卻隻感到到更加紛亂的聲潮將自己包圍,緊緊地裹住自己,動彈不得,也發不出聲音……甚至再看不見……


    “中宮!”


    *****


    太醫令說了一通繞口的醫理,倚華耐心地聽完,待其指導女醫為皇後施過針,便恭敬地讓宮人送其離開寢殿,準備湯藥。


    錦帷之後,年幼的皇後沉沉昏睡,麵色慘白,寬闊的額上有汗珠滴落,****了她的發鬢,也浸濕枕下的錦衾。


    倚華在床側跪下,接替旁邊侍奉的宮人,用絲帕小心地拭去女孩前額的汗水,同時低聲讓宮人將殿中的熏爐撤走一半。


    湯藥來得很快,接過耳杯與銀匙,倚華正要給兮君喂藥,卻陡然發現奉藥進來的竟是郭穰,她頓時臉色一沉,想發作,卻終是按捺下來,轉過身,一點點將藥喂入兮君口中。


    最後一口藥也喂完,擱下漆杯,倚華便扯著郭穰走出寢殿。


    “長禦想罵就罵吧!”郭穰耷拉著頭,自暴自棄地道,“已經離中宮寢殿足夠遠了。”


    郭穰這樣,倚華一腔怒火反倒無法發作了,最後,她隻能連連跺腳,忿恨地扔下一句話就轉身:“中宮隻有八歲!”


    郭穰卻伸手拉住她的手臂,再認真不過地說道:“主上隻有十四歲!”


    倚華竦然變色。


    郭穰卻毫不退讓,一字一句地敲打她的心:“敬夫人雖卒,然大將軍何曾虧待上官家?左將軍有何必要向大將軍發難?”


    ——上官安封桑樂侯後,即請追封皇後之母,沒多久便有詔令,追諡霍幸君為敬夫人。


    ——上官家何曾想與霍家斷絕、反目?


    ——上官桀早已過了熱血氣盛的年紀,沒有絕對把握,他憑什麽要與軍政大權在握的大司馬大將軍為敵?


    ——他有何可恃?


    郭穰看著倚華,再認真不過地問道:“皇後可恃者為何?不過聖眷、子嗣、外家!”


    倚華驀然抬頭,眼中隱約有薄怒之色。


    郭穰仿若未見,繼續道:“你我侍奉的這位皇後隻有外家可恃!”


    “那又如何?”倚華憤怒地質問。


    郭穰鬆開手,望向遠處的飛簷翹角的廡頂,淡淡地道:“即使隻為皇後計,兩家餘一也比兩家相爭要好!”


    倚華退後一步,不敢置信地望著他。


    郭穰笑得淡漠悠遠:“皇後總要麵對的,如今雖然昏迷,卻比事到臨頭才看清結果,要好得多!”他毫無悔意。


    倚華已說不出話來,隻能看著的側影陷入怔忡之中。


    “隻會是這種結果?”倚華勉強開口,聲音嘶啞得可怕。


    郭穰不解地睨了倚華一眼:“連我們都看得清,大將軍與左將軍不會不明白吧?”雖然是疑問的語氣,但是,篤定之意十分明顯。


    ——兩家相峙不下,最後隻會兩敗俱傷,這種損人害己的事情,霍光與上官桀會看不透?


    ——天子終究隻有十四啊……(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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